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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遇雨 ...


  •   “误时辰便要罚五十鞭么?”慕青惊讶之余微微启唇。
      文馆学生迟到是经常的,不过郡主严厉,她课上的迟到生要比其余课堂少得多。通常便是罚抄几遍课文,连打手板都少有。

      顾显臣解释了一下,“寻常士兵是二十鞭,这位是虎师军主将。主将应有领率风范,自然不能同于常人。”
      “原来如此。”慕青能够理解,正如若文馆的讲师与学生犯同样的错,自然要更严重些。

      说话间,报数声喊到五十,鞭声亦戛然而止。
      空寂了良久后,复又传来脚步声,大抵是一群将士执刑后出了演武场,正看到站在枝桠下的年轻女子的背影。

      “何人在此?”发问者声音年迈,却透着经年征战疆场的铿锵浑厚。
      顾显臣闻声看过去,当即施礼引荐,“参见大帅,这位是摄政王府的叶玱郡主。郡主,这位是我们虎师军大帅......”

      正介绍着,叶玱便已扭转过头。她看不见这位大帅的模样,对方却一眼将她认了出来,“阿玱?”
      叶玱知道,京城驻军部队的大帅皆由朝中元老坐阵,她一定曾与这位老人家见过面。

      只是她见过的朝中权贵太多,光凭声音分辨不出。好在慕青蚊子般的声音自她右耳传来,“这是武山王,吕......吕胤。”
      叶玱心里有了底,满面冰霜稍霁,翩然躬身道:“原来是武山王爷爷,数年不见,怪小女眼拙,没能一眼认出。”

      幼年时她在人家府上赖着不走,偏要跟年岁相仿的馥筠郡主住在一起的事,不单她自己记着,武山王也印象深刻。
      当然,武山王亦知她为何而来:时隔多年,她依旧放不下当年的良人罢了。

      想那顾清檐十七岁刚出山时,就曾在自己麾下为将,不料天妒英才,如此潦草地收了他的性命去,武山王心中便也一痛。
      他有意借此相遇机会疏导叶玱,说道:“既然来了,也不着急离去,不如随我大帐一叙。”

      两人虽年差四五十岁,却如忘年之交,聚于帐中谈起旧事,只觉物是人非。不过世事无常,人事纷繁自有定数,武山王心胸广阔,从不自寻烦忧。
      过去之事追忆已无济,倒不如过好之后的人生,才算不枉旧人的期冀。叶玱心里沉压着的巨石不觉搬移了几分。

      叙了小半个时辰,军中又该操演,武山王亦有军务处理。
      叶玱不便久留,与大帅辞别后准备回城。上了车,她又将谈话思索了一番,积蓄多年的阴郁略消。拨开车帘吹风,风中却夹着小珠的斜雨。

      慕青探头一看,只见天空颜色变得极快,先前的日头还盛,转眼便被黑压压的乌云遮了,一片昏暗。自上而下斜飘着几行细雨,过不了多时,便要落得大了。
      她当即吩咐车夫,“山中雨路易打滑,仔细着些。”

      雨声催眠,叶玱迷糊地合了眼。车行在潮湿的沙地上,轱辘碾过石粒沙块,因崎岖而剧烈摇晃。
      叶玱打了瞌睡,又被车身摇醒了。刚揉着太阳穴,恢复些意识,车厢蓦地向一方塌陷倾斜而去。飞出的车轮如同放大的投掷暗镖,向着山峦扑去。

      伴着一声巨响,车轮落地,山脉被撞得散落下尘土,而马车已然支离破碎。
      车夫铆足气力,才将脱缰的野马拉住。回头一看,郡主正倒在数尺之外的泥地中,纤细的手臂撑着地面,秀发在空中凌乱。

      摔在一旁的慕青顾不得满身剧痛,连忙手足并用爬到郡主身侧,在雨中失声大喊道:“郡主!伤着没有?”

      叶玱是京城出了名的金枝玉叶,头一次栽这么大跟头,从疾驰着倒塌的马车上跌下来,后脑勺磕地直接翻滚了一圈出去,更别提没了车檐遮蔽,豆大的雨珠冷厉地往头顶上砸。
      整个人都是懵的。

      车夫牵着马回来,受了慕青一顿怒喝,“你是如何办事的!郡主怎受得住这份折腾?你说,现在该怎样回去!”
      她一边骂,一边在昏暗的山地中摸索着,翻找了断裂的车猿和木石后,终于在板子下寻到了一把小伞。

      举伞撑过郡主头顶,慕青将她搀扶起来。
      叶玱这才回神,动弹四肢发现身上带了不轻的伤,静想了片刻道:“不是还有匹马么,咱们骑了回去。”

      “这小马驹坐不了三人。”慕青审视了一番,皱眉对车夫道:“这样,你先带郡主回城,我慢慢走回去。”
      车夫看向郡主,征求她的意见。叶玱却很坚决,“不行,你走要走到何时,又不认山路,出事怎么办?”

      三人一时僵在此处无解,雨愈发大了,坠下的颗粒几近要将油纸伞砸漏,狂风卷起碎沙板石冲下山崖。
      在空无其他人的漆黑的山路上,随着呼啸而来的风雨,后方渐起了马蹄之声。

      叶玱顺着声音扭转脸颊,扑面而来的尘沙让她不由得抬起手遮挡,慕青也眯起眼睛看过去。
      只见在席卷飘落的一片尘埃里,飞驰出来一匹黑色的高大骏马,鬃毛经雨洗刷,不断滴下水珠,但却依旧神采奕奕。

      马背上披挂着锦带,看上去十分奢华,上面坐了位外穿黑色雨披的少年,帽檐遮着面孔,疾驰之中上身几乎紧贴马背,显得身形线条骨干而流畅。

      这大抵是唯一一个过路人,慕青不及考虑,便已不顾性命地奔到路中央,双臂展开高举,裂着嗓子嘶吼问道:“这位公子,可否停一下?”

      少年显然没有料到从路边能窜出来一个人,但他反应极快,手腕立即缠绕起马疆,眼见骏马就要冲到她面前,前蹄猛然跃起,在缰绳的控制下,扭转方向落在了斜前方。
      若非他动作利落,这马蹄只差毫厘便要踏在慕青身上了。

      骏马长鸣,慕青心悸未定,却又顾不上这些,只是抚了抚心口,问道:“公子是去往京城么?”
      少年迟疑了片刻,低沉着嗓音,说了个“嗯”。

      慕青长舒了一口气,侧身指向郡主道:“我们也是要回程的,可说来不巧,马车被雨淋坏了,我家小姐也受了伤......”
      她微顿,打算斟酌一下字句,求这位公子载郡主一程。

      但还未等她说完,少年便开口问道:“姐姐受伤,伤在哪里?”
      这一句声音,不仅让叶玱辨认出来他的身份,连慕青也察觉出来,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袁,袁......小四爷?”

      万万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碰见他,叶玱撑着伞,缓慢地走了过来。
      袁借篱也已甩蹬离鞍下了马,径直走向叶玱面前,“严不严重?”

      叶玱身上、脸上及发梢皆沾着尘土,雨粒黏在睫毛上,表情依旧淡漠,但却因狼狈而显得有些滑稽。手臂留了些淤青,但没有刮破流血。

      袁借篱不自觉地一弯嘴角,冷峻的面孔上浮现出往日慵懒的笑意,“姐姐上马吧,我带姐姐回去。”
      又指着那匹拉车的小马驹,问慕青道:“你与车夫共骑那一匹?”

      慕青颔首。
      袁借篱又“嗯”了一声,“那走吧。”

      叶玱站在原处未动,小四爷生性放浪惯了,她若贴着他的背,坐在他身后,到底不合规矩。
      可雨下得厉害,一时半会又无停的迹象,再待下去全身恐怕要冻透了。

      思量再三,叶玱终于迈动了脚步,向骏马走去,袁借篱要扶她上去,她却又停顿下来,将手中的伞交给慕青,说道:“你们撑吧。”
      慕青仿佛接了烫手的山芋,“这可不成,郡主怎能淋雨?”

      她急忙要将伞递回来,袁借篱却用后背将之挡了回去,而后一手拉住马鞍,一手将叶玱送上了马。
      “郡主......”慕青拿着伞不知如何是好。

      袁借篱略显冷酷地回视了她一眼,说道:“姐姐让你撑,你便撑,哪来这么多废话?”
      “......”慕青被他着生硬的语气给呛住了,连带着想起他是如何置亲生弟弟不顾的,忽然就有些气盛,“小四爷体谅一下他人可好?我家郡主一向体虚,本就受不得风寒......”

      话到嘴边,却又在震惊之下被慕青咽了回去。
      因为在她说话之时,眼前的少年竟麻利地解下雨披,将之裹在郡主身上,而后踩着马镫飞身而上,坐在叶玱身后,手臂环过她的身躯后拉起缰绳,手腕轻抖,马蹄便向着远方奔去。

      瓢泼大雨洒在二人身上,将他们身影淹没,黑马在雨中肆意撒欢地向前狂奔,转眼便没了踪迹。
      慕青咬住嘴唇,不再担心郡主,反而担心起小四爷来。其实,他倒也没自己想得那样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叶玱眼不能视,一切来得又太突然。她已经坐了上来,再怎样后悔也下不去了。

      尽管有雨披作为阻隔的那道屏障,她还是能够感受到身后少年胸腔里的起伏。
      以及他的身体很冰很冷,手臂虽没有打颤,却已被冻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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