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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歌舞戏 ...

  •   他不语,叶玱耳畔唯有水波在随风轻摇,静得像是世界里只剩她自己。
      久而久之腿又蹲麻了,叶玱干脆将身子后倾,坐了下去。裙摆划过黄土,微沾污渍。

      袁借篱收回仰起的脖颈,视线偏移到她身上,沉声说道:“姐姐累了,该早些回府歇息。”
      叶玱的手指搓揉着衣角,反问,“你怎么不回?”

      “我?”小四爷嘴角略带了些自嘲的哂笑,“我本就不常回去。”
      旧事复又重现于心头,叶玱颔首,话语里夹了几分莫名的阴阳怪气,“是,我想你也是不常回的,夜间应是经常混迹于烟花酒楼吧?”

      像他这种人,回府怕是如同将他禁锢在牢笼里,满身的不羁都上了枷锁,唯有在那充斥着脂粉香气的一亩三分地,才有他一席之地。
      未料袁借篱只是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姐姐真的误会了,我大抵整月也去不了两三回。”

      鬼话!整月去不了两三回?合着缘分就这般妙不可言,一去妙乐坊就被她撞了个正着?
      叶玱料想到他会辩驳,却没想到他的辩驳这般离谱,当下将头撇向另一侧,“你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孩童,这般信口雌黄,是不是改日还要说,你除了坐在坊里酌酒,没做过其他事情?”

      也不知是被她这严厉诘问震住了,还是别的什么,袁借篱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才闷声答了句,“是。”
      而后又在叶玱的无言怔愣中,补上了一句,“我没骗姐姐......真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最后两个字落得太重,就好似千斤鼎猛然砸在叶玱心口上,叫她说不出质疑的话来。
      尽管在理智上,她仍无法相信纨绔公子的这一番话,可不知怎么,她偏偏就听得出来他话语字句里的真诚情绪。

      也许......也许,真的是真的?毕竟,他根本没必要骗她。
      叶玱略迟疑地将无处安放的手指伸回水中搅弄,压低声音“哦”了一声,而后又是一阵无声的寂静。

      袁借篱虽非话唠,平日里却也不少话,今夜却一改常态,难得的沉闷。
      可尽管无话,此时有他相伴,叶玱还是暂且收敛了追忆往昔的心思,淡忘了烦郁的旧事,而将注意转移至周遭的清风与潺流,以及轻拨碧波的哗哗声响。

      最终的分别也过于沉寂,小四爷只是道了“姐姐累了,早些歇罢”后便不再多言。待得慕青买糖葫芦归来,他便径自离去了。
      叶玱将那小吃食碰在舌尖,甜意怡人。

      叼着糖葫芦回府时已三更天。
      小年夜千家灯火通明,远处各色烟花越过廊桥水榭纵入天际,此刻的摄政王府却兀自似与世隔绝的修仙处所,静默得如同游离于凡间。

      叶玱习惯了孤寂,却仍觉得难言的阴郁。
      卧于床榻辗转半宿,从那日顾郎束甲出征到他终得捐躯疆场的结局,从大半月前误闻故人之音的生辰宴到如今怅然的小年夜,三载往事迂回心间,纵使饮了依太医医嘱熬制的安神汤药,仍是难眠。

      她只觉这种日子太难太难,尤其是在独身一人的夜晚。
      她平白想落泪,却又道不清原委。

      后几日去文馆任教,叶玱没再见到袁借篱的影踪,过闲居堂时听其他先生闲话提起,小四爷的确上递了辞呈,日后多半不会来了。
      说来这新任讲师,来得快去得也快,先生们都为他不来此祸害堂生的决定深表赞同。

      叶玱起先没太注意,几日后的午憩失眠,她才恍然意识到许久都未见他了。她说不明自己的情绪,只是觉得空落落的。
      不知他如今是否已与首辅大人和解,亦不知他离职后是否过回了一如从前的快活日子。

      ......
      除夕与小年夜相仿,都是一顿没有烟火气的家宴,压抑得透不过气。
      膳后,叶玱却难得倦了,趴在燃满红烛的寝殿里守岁。许是多日里来的安神药奏效,未至凌晨,她便恹恹地睡熟了。

      次日醒来已快至午间,漱口净面后,叶玱坐于梳妆台前放空出神。
      慕青则取了木梳,一面仔细打理着郡主的青丝,一面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她终于试探着道:“郡主......昨儿夜里,城中竟多出了许多幺蛾子。”

      叶玱没听懂,微愣后问,“什么?”
      慕青将一支金簪插入郡主的云鬓,又将梳子轻放入抽屉,嚅嗫道:“是一些......关于郡主的闲言碎语。”

      仅仅一夕间,满城皆传开了风雨。而这场闲话风雨,归根结底出自于市井。
      说起来,昨夜是各间舞馆歌坊收入最丰之时。

      虽按传统习俗,除夕夜自要全家一同团聚守岁才算圆满。
      可京内的放浪人向来居多,尤其是热闹的除夕,端坐于无聊家宴可大不如卧于舒适的勾栏瓦舍。左拥右抱着半遮面的美人,手中捏一杯浓酒,迷离嘴眼看一场新编的歌舞表演,乐得个消遣。

      不过,京城瓦肆太多,为争相招揽宾客,都需拿出看家本事来。
      因此,除夕之夜的各坊表演自是筹备已久的年关献礼,最具看头。

      备受瞩目的当属妙乐坊和落月楼。

      妙乐坊的头牌鹧鸪一手琵琶弹得冠绝京城,配上舞姬珙槐的赤脚起舞,无数客官为此趋之若鹜。
      而落月楼则编排了一出新歌舞剧,并邀请誉满天下的琴师晏卓助阵,吸引了众多慕名而来之士。

      原本两家表演各有各的侧重,纵使之间存了些竞争,也算是相安无事。
      可偏偏当晚落月楼排的歌舞惹出了乱子。

      这场剧目讲的是一段来自九重天宫的爱情谬事:
      一位掌管凡间才情诗文的仙女,温婉贤良,风华绝代,某天受金德太白星君邀约,巡视杀伐操练,误打误撞邂逅了于武场练枪的九天战神。

      二人只遥遥相望便一见钟情,经相处很快说定了终身之事,乃为天作之合。
      这本是一段金玉良缘,却不料情势急转而下。

      半年后,深海龙族率雄师百万入侵天族,企图夺得掌管六界之权,来势之凶猛令天兵措不及防。
      诸位天将慑于龙族之威,对领兵出征之事避之若浼,唯有战神请缨,得天帝之命出征。

      双方交战于天山岭,战神率众抵死抗敌,历经血战后斩灭敌军过半,自身神力却消耗殆尽。
      几经混战,终击退侵略者,天族战士声嘶力竭地为胜利呼喝,而战神已残破的身躯却缓缓瘫倒了下去......

      百万龙族蓄力而来,却被击得溃败,落荒逃回深海龙宫。另一边,战神为天族尽忠,遗体被运回天庭。
      当日仙界上下皆着丧服,默声哀悼,一路送战神仙体被挪至安宁宫封存。

      仙女乍闻战神死讯,狂奔至安宁宫,扑在他尸身上痛哭了三天三夜。
      众仙怜她丧爱凄苦,多加劝慰,她无声噙着满眼泪,静立在殿中,凝望战神玉面,言曰,“此生对你之情不移,再难爱上旁人。”

      戏中之深情,让戏外看官无不为之而动容,当即纷纷感叹那仙女与战神的爱情坚贞,令人赞佩。
      更有心软者为这出悲情故事流下几盆热泪,用于擦拭泪水的绸布摞扔了一筐。

      按理说,仙女该是不改从前誓言,从此后孤独一人,将这一生都陪给战神。
      至此,落月楼所排的这出歌舞戏该算是段唯美动人的爱情悲剧,赚足了看官眼泪。

      可若是仅仅如此,也不会惹出后面的是非。那写脚本的非不让这故事如意收场,而是横插一杠地添了个突兀的角色。
      翊圣真君所生第四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唯有一张嘴里长着伶牙俐齿,惯诌些偷奸耍滑的胡话,为天庭众人所不齿。

      这本该是讨人厌嫌的人物,可他却偏偏生着一张俊俏无双的玉面,眼珠清亮透彻,睫毛浓密又根根分明,身形颀长高挑,举手投足将都带着一抹翩翩公子的贵重,叫人望而叹其皮囊之美。

      像这样毫无内涵的花架子,最是令人深恶痛绝。而最令看官生厌的是,他竟处心积虑接近年长他数岁的仙女,每日每夜在她耳鬓吹些撩拨之风。
      久而久之,两人生了男女之情,仙女竟全然忘却当初只钟情于战神一人的诺言,转而与这花瓶公子私定终身。

      歌舞戏的结尾是仙女与她的新欢挽手坐于蓬莱岛岸,情意缠绵,热切拥吻,四周冰雾缭绕,逐渐遮掩了二人的面庞......
      帷幕徐徐垂落,全剧而终。

      这般潦草可笑的结局令看官瞠目结舌,不等戏幕落,便有果盆扔掷到台上,直打得女主角与那花瓶疯狂逃窜。
      一旁配乐的琴师晏卓亦不能幸免,服装全被茶水泼溅湿了。

      暴怒的看官一拥而上,砸了台子还不算完,当下朝向地面大吐口水,表示这场戏令人作呕的程度堪称千古第一。
      奸夫淫/妇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怜那骁勇战神一片赤胆忠心,却泉下无知,不知自己的挚爱竟能做出红杏出墙的行径,要不然怎么也要掀开棺材,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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