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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专情郎 ...

  •   小四爷惯说花言巧语,没准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的恶行。
      叶玱半信半疑,“你同她非亲非故的,怎会这般好心,莫不是心里打好了其他见不得人的算盘?”

      袁借篱的确隐瞒了一些事,可确实对苏二娘并无恶意,此时遭了郡主无端的质疑,连带着早上被父亲的训诫一同翻涌到心头,委屈得紧:
      “什么算盘,我在姐姐心里便只能是为非作歹的匪人?好不容易心善一次都要受姐姐污蔑。”

      “我并非这个意思。”叶玱顿时生了不该疑他的悔意,“你有心帮她,自然是好的。纺织生计需要眼力维持,你若能助她治好,她今后日子便有了着落。只不过话虽如此,但真想医治,恐怕很难。”

      是很难,所以不能轻易放弃,有任何机会都要试上一试。
      袁借篱下定的决心,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但他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而是扣着木桌提醒道:“姐姐问完我,轮到我问姐姐了。”

      叶玱心里系了两天的郁结已解开,当即道:“好,你问。”
      小四爷将玩弄的板戒重新戴好,又把搭在桌上的手臂挪了下来,宛然一副乖巧模样,“姐姐从小到大,心悦过几个人?”

      几个人?叶玱表情有些僵硬。
      虽不知他为何会想起来问这个,但细细数来,好感过的男子倒是有那么几个,但这许多年来走进她心里的,就独有顾清檐一人。

      在她眼中,顾郎与其他所有人皆不同。他的好,十天十夜也说不尽道不完。
      “我说过了,我的意中人一直只有一个。”叶玱声线愈发清冷,“以前是,以后也是。”

      袁借篱轻轻颔首,表情并未有何变化,只是闲下来的手指复又放在戒上拧着,低语喃喃,“姐姐专情,与我不同。”

      叶玱心里暗自诽他。
      她又不去那烟花青楼、搂娇羞佳人,自然与他不同得多了,故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茬儿道:“怎么说?”

      “姐姐的意中人专情于姐姐,而我的意中人却并非如此。”袁借篱稍顿,“姐姐专情,我也专情,可对方终究不同。”

      他竟然说他自己专情。
      “......你专情于哪位?”叶玱问,忽然想起他在妙乐坊常点的那位头牌姑娘,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鹧鸪么?哎,她是接客女子,自然不能只服务于你一人。”

      “鹧鸪?”袁借篱再次被她误解,惊讶之下差点把戒指甩出去。
      垂头捏了捏眉心,他压着嗓音道,“我心悦姐姐,从前是,以后也是。”

      叶玱:“......”
      她觉得自己酒没醒干净,将脸埋在手掌里揉蹭了两下,而后抬起头确认,“你在说甚?”

      “我心悦姐姐,从前是,以后也是。”
      “你再说一遍?”
      “我心悦姐姐,从前是,以后也是。”

      三遍,十二字一模一样。
      叶玱这才相信她没有幻听。
      他说......他心悦她,这什么跟什么?

      短暂的震惊无言后,叶玱发现自己很愤怒。十分愤怒。
      是她曾留给过袁借篱什么印象吗,竟让他觉得她是可欺可戏耍的,当面开这种玩笑?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能够接受他陪伴在身侧,不会像推开其他公子那般躲得远远的,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聊起意中人。

      她以为小四爷纵使多情了些,也该知道何为分寸、何为尊重,万万不会将她当作寻常可戏弄的浪/女。
      可此时此刻此地,她还是听见了他的满口荒唐。

      捉弄她很有意思么?
      他想做什么,想看她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面红耳赤地慌张娇羞,亦或是别的什么?

      叶玱盛怒之下站起身,想快速离开此地,凭借感觉绕开座椅向门外走去。
      架势很足,小腿却正巧磕在拦路的凳子,身子一歪向旁边跌去......

      没有入骨的疼痛,只有男子宽大柔软的臂弯胸膛——袁借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住了,待扶她站稳后,又匆忙将手松开。
      叶玱心里这口气憋得不上不下的,想撒又撒不出来。

      她僵直不动,袁借篱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心翼翼说道:“......门在那边。”
      叶玱将衣角拽回来,没好气道:“我知道。”

      捋清方向,她迈大步走过去,手碰到门把手才停下脚步,留下一句,“奉劝袁公子,日后莫再讲这种无礼之辞。”
      而后溜之大吉。

      ......
      其实,袁借篱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后悔了,不出意外果真被她误会是登徒子。
      那句话究竟是如何脱口而出的,袁借篱清楚,他是受了叶玱的刺激。

      因为她说以后都不会再有意中人。
      因为她说心悦之人只有一个,以前如此,往后亦如此。
      因为她曾数次听着他的声音,唤他“顾郎”。

      袁借篱就算再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控制自己不被这种莫名的醋意击成溃败。

      十四岁时,他遭到父亲训诫不可再去军营后,便被扔进了明文馆学习。
      那时的他浑身皆是炸着的毛刺,像一只时刻保持警惕的野猫,与文馆的气氛极为格格不入。

      为了抵抗父亲的摆布,年幼的他唯有不学无术这一条途径。
      他开始用怠惰来伪装自己,不读书、不听讲,心有明镜却甘愿在每一次堂考中排在最末。

      直到半个多月后的某日清晨,他迷迷糊糊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耳中钻进了女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在心里好像嚼了棉花糖般甘酣,蜜而不腻。
      他撑着脑袋撩起眼皮,正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先生拿着戒尺,走上讲台,宣布由她接管了他们的课堂。

      袁借篱至今仍记得那天她桃花眼里的星海,像是闪在黑夜桃林中的光烁,含蓄而迷人。
      那是他的第一次心动。

      那天放学,他没如往常一样第一个冲出教室,而是背着书箱走到讲台,凝着一双水晶球般的眼珠子瞧她。
      漂亮姐姐温柔得紧,似乎对他这个小东西很感兴趣。他当即伸出还未长开的手掌,奶声问道:“姐姐姓名,可写给我知?”

      那一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他的意中人,名唤叶玱。

      ......
      叶玱回府午憩,做了个梦。
      梦里不是跌入泥沼的梦魇,亦非小四爷销魂的撩拨,而是顾清檐出征那天的场景。

      长队如龙,旌旗蔽空,顾少帅站在城外的十里长亭下,束着溢光的银盔银甲,战袍在凛风中飘曳得猎猎作响。
      叶玱骑着一匹烈马,从遥远的摄政王府疾驰而来,满头青丝被风刮得凌乱,到达长亭时已是大汗淋漓。

      秋风卷着金黄落叶向身后掠去,她停在距他几尺外的地方,粉红色斗篷不断飞扬着,眼眸藏在乱发中,像一头害怕失去亲人的小鹿。
      眼前的顾郎面容含笑,满目皆是对她的怜爱,那铁骨之下的柔情令她尤为心碎。

      他们都说,这场战役十分险峻,纵使是天将战神出征,取胜机率也不过三成。
      这场朝中将士避之不及的大战,他却应得义无反顾。

      叶玱一向是识大体的,那时却生了不愿让未婚夫去的私心。虽仰慕信任他的才能和豪气,心底却隐约有些不详的预兆,说不清道不明,却慌得紧。
      她抱着他挽留,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难以拒绝。

      顾清檐拥她入怀,带着半指皮套的手抚过她纤瘦的脊背,轻拍了几下,他扶着她的肩,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待我出征归来,便娶你过门。”
      她的眼泪滚得像一段很长的珍珠线,晶莹剔透的,鼻腔酸痛,抑制不住地流下鼻涕。

      “小傻瓜。”顾清檐被她逗得笑意不止,捏着她鼻尖将流涕捏去,“乖乖等我回来娶你。”
      叶玱吸着鼻子,切盼巴巴地伸出小指递过去,“那,那我们拉勾。”

      “好。”少帅也伸出小指,勾在她手上摇晃。
      叶玱美滋滋地低头,视线凝在两根手指上,它们像缠绕在一起的锁,怎么也分不开似的。

      可摇了几下,忽见一行鲜血从两人手间坠落,啪嗒滴落在地。叶玱整个人都怔住,眨眨眼晴再看时,只见顾清檐满手的伤口血迹,骨肉翻离着。
      叶玱心脏险些跳出来,她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看,却见他满身皆是伤痕,甲胄破裂,腹部还插着一把横穿而过的钢刀......

      他面容笑意不改,脸颊却遍布七横八竖的刀疤,嘴角不断向下溢着黑血。
      他喉咙好像在震动,嘴唇也微微启开,但却无言无语,不知是未说话,还是说不出话......

      “顾郎!”
      这一声她唤得撕心裂肺,凝在鼻息间的空气被压缩得一丝不剩,脖颈的青筋暴起,画面猩红昏暗得像是未曾开天辟地的远古洪荒......

      她猛然惊醒坐起,汗珠从额头直直跌落入被衾。
      她如同一尊雕像般僵直坐着,隔了半晌,将脸埋进手掌,湿润粘稠的泪珠沾满指间。

      这是她自瞎眼以来的三年里,第一次落下泪水。
      鼻涕落在掌心,再没有人会不嫌腌臜,帮她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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