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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阙池园 ...


  •   迎新酒宴散去,没车轿来接应袁借篱,他只得闲散地踱步向首辅府走着。
      只差一个拐角便要走到,街口忽探出个小脑袋瓜子,忽闪的眼眸凝着他瞧,“四哥!”

      眨眼间那小东西便窜到他身前,“四哥怎么才回来,父亲正在里面发火呢。”
      “发火?”袁借篱漫不经心地问,“又是谁惹恼了他,他好像整天没别的事做,只知冲人喝骂似的。”

      话刚说完,府门方向出来一声撞击响,好似是什么人被从府中扔了出来。
      继而是小厮的斥责,“滚!老爷说了,警告你别再到府上来,一天天搞得府里乌烟瘴气的!”

      砰地关门,将那被扔出来的倒霉家伙隔绝在外。
      他揉着受伤的腰臀,拾起地上的医药箱,嘴里骂骂咧咧,“狗杂碎,你以为是我想来?告诉你,是你家小四爷让我来的!”

      他骂个不停,一边哼唧一边转头,没想到祸不单行,正脸直接跟身后人撞了个正着。
      倒霉鬼捂着脸道:“你这没长眼的死鬼,站我身后作甚,等着我拍死你么......哎呦,这不是小四爷么?”

      倒霉鬼一秒变脸,伸手在袁借篱的毛裘上轻掸了几下,满脸堆笑,“四爷,您可回来了,误会误会......您可得给小的作主,我受了您的邀,前来为苏二娘治眼疾,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就被您父亲赶出来了,您看这......”

      袁借篱撩眼皮瞧了瞧自家的牌匾,寻思道:“你先去我城南的私宅候着,我一会儿带苏二娘过去。”
      那倒霉鬼得令,抱着药箱走了,小四爷转着板戒兀自惆怅:父亲今儿火气旺,他可不愿平白领一顿骂。

      当下绕到后院翻了墙进去,悄无声息地顺了苏二娘离开,袁侨一见哥哥要逃,立即抱他大腿,“我也不愿留在府里,求四哥带我走。”
      袁借篱轻弹小东西的脑门,“城南私宅离文馆远,你晚上要行课,自己掂量清楚。”

      “也罢。”袁侨总算松了手,“那......四哥别光顾着给苏姑娘治病,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也需找大夫瞧清楚,还有昨天因为去军营而被父亲打的棍伤,记得换药。”
      人不大,管得事还挺多,袁借篱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行了,快回房念书吧。”

      ......
      慕青端着银耳羹进屋时,正看到幔帐后的郡主捂着脸,肩膀在细微抽动,好似又做了噩梦。慕青急切道:“郡主......”
      “慕青,”叶玱头依旧埋着,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梦见顾郎了,我梦见他、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他一点都不守信用,他是个骗子......”

      慕青听得心都快被碾碎了,满脸怜惜地瞧着郡主,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这么大的打击,哪里是一两句话能安慰的。但郡主如今不再如往日一般将悲痛藏掖,而是哭着梦中事说出来,已经算是难得的发泄了。

      慕青抚着郡主的后背慢条斯理地捋着,过了许久,郡主的情绪才逐渐缓和下来。
      用绸巾擦去眼泪后,叶玱整个人缩在棉衾里,捧着羹汤暖手,无言坐了半晌,她忽然道:“顾郎到底是如何死的......他在梦里,最后好像有话想对我说,但却又说不出来......”

      “郡主别多想了,梦中之事不过都是意念所致,您多半是受了宴会上的刺激,才会分外想念顾郎,过一阵就会好了。”
      宴会上的刺激?叶玱颔首,的确是受了刺激,现在想起小四爷那番莫名其妙的告白,她仍怄气。

      袁借篱惯得玩弄女人、不知检点,成宿泡在那花天酒地里,竟厚着脸皮说什么他专情于她。
      啊呸,他贫嘴薄舌,花言巧语,骗骗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也就罢了,捉弄她这年长他五岁且受过情伤的姐姐作甚,真是有病。

      这臭弟弟,忒气人了!
      叶玱光顾着怄气,刚才的难过都给忘了。想起小四爷,连带着想起苏二娘,也不知她那眼疾究竟能否治愈。

      ......
      腊月的雪飘得多,小年夜又叠了好厚一层,皇宫金殿镶着白丝,露出里面几点红漆。
      宫门下排着长蛇般的队,官员们手持请帖,互相寒暄问候着。门口负责查验的老太监笑容满面,将张开的请帖折好,双手递回,“齐大人,里面请。”

      按惯例,小年夜这天皇宫大摆酒宴,无论是皇亲贵族,或是朝廷百官,都应凭请帖入宫,共迎新春佳节。
      但又因人数众多,场面混乱,为防歹人混入,恐对天子有损,故需进行极为严密的检查。

      但无论如何,摄政王府自与旁人不同,车轿是能随到随入。
      叶玱起得晚,用过早膳后吩咐侍女扫尘,驱了屋内的脏秽才算应了小年的习俗。等忙完这些已快至午间了,这才准备马车向宫廷赶去。

      摄政王一早就到了。

      说起来,他乃当今天子的三叔父。先皇驾崩得早,所出五子中只有一个嫡子,还是年纪最幼的,登基时不过九岁。叶玱父亲作为先皇唯一的嫡亲兄弟,自然肩负起摄政安民的责任。
      转眼七载过,当年的孩童天子如今也已初长成人,过不了多时,摄政王便该让回手中之权了。

      叶玱至宫,先要去殿后的阙池园拜见她的堂弟小皇上。
      阙池园亦名“缺池”,意为园中无池,只是一片宽大建亭的平坦草地,夏日酷暑可来此避热,冬日飘雪又可来此驱寒,小皇帝喜欢得紧。

      叶玱走到园口时,便听到里面的热闹,应有不少皇族少年在同小皇帝游戏,鼓掌声、喝彩声传个不断。
      慕青陪着郡主往里进,视线穿过周遭围着的好几圈公子贵女,直接看到园中央站着的二人。

      其中偏矮的那人身穿黄袍,上面飞着金线缝制的长龙——小皇帝正微侧着身子,右手持弓左手握箭,闭着半边眼睛向前方瞄准着,片刻屏息后左手一松,箭矢疾发,直射出去。

      只见箭驰的方向上并列遥挂着三个铜钱,前后各有几尺距离,再后方的草地上放置着一个小铁桶。
      而小皇帝的箭直穿过前两个铜钱的空心方孔,而后箭矢直下,扎入土里。

      如此遥远之距,便是只盯看着那方孔看,慕青已快将眼看花了,小皇帝年纪尚轻,一箭穿了两个,已算是奇才了。
      记分的小太监笑眯眯举起牌子,上面是个大写的“貳”,周围顿时起了如雷的掌声。

      小皇帝打了个手势,掌声立减,众人又凝息注视向右侧的少年。
      少年个子生得高挑,宽肩,外披的乌黑鹤氅飘扬,让他格外恣意飒爽。他挽弓搭箭,顺势微倾过身子,正露出半张刀斧琢刻的侧颜对准慕青。

      ......小四爷?
      慕青觉得这人当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今日的他倒是很不同。一向见惯了慵懒闲散的他,总是扭着玉戒满身的玩世不恭,翘着腿一副爱答不理的无所谓模样。
      很少见他这般注意集中,剑眉微蹙,半边美目凝神,沉着稳静里带着几分难描述的少年豪情。

      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的这般气质,是在不久前的雨天。
      那天他策着马鞭冲出一片昏沉的天,俯身贴在高大骏马之背疾驰,溅起雨水飞扬,肆意洒脱。

      第二次,便是今日。
      箭离弦而出,像是那天他驾驭的黑马,烈性却又无法脱离他的掌控。利箭横过空中,带起微凛的寒意,令悬挂铜钱的细线因风而摆动,铮鸣轻响。

      箭转眼已至目标处,飞速直穿过三个方孔,而后在最末端的铜钱上稍顿,箭头猛地调转朝下,精准地坠入地上的小铁桶中。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满场皆是呼叫呐喊,小太监瞪大眼睛,将牌子举起,上面是个“肆”。

      “四爷满贯!”
      “真是神了!”

      一瞬间爆发的喊叫差点把叶玱耳朵吼聋了,她只觉云山雾罩,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低声问慕青,“谁赢了?”
      “小四爷!”慕青把先前对他的偏见全忘了个干净,此时蹦着脚跳得老高,“郡主,小四爷神了!”

      “袁借篱?”叶玱摇着纨扇的手停滞下来。
      但还没等她思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便听到周边的赞赏里,夹着几句格外刺耳的交谈。

      “小四爷太强了,他的马术、箭术当真是一绝。”
      “呵,好归好,可再怎么说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的表面功夫,值得什么吹捧,若放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他绝对是被秒杀成渣的那种。”
      “也是这么回事,他就是在这盛世里的精致花瓶,观赏观赏还行,中看不中用。”

      他们满嘴的酸意将叶玱逗得冷笑,她也不晓得什么情绪涌到自己的心头,竟陡然冒出一种要替那臭弟弟出头的冲动。
      叶玱摇扇上前,语气虽轻,但伴着那双目中无人的桃花眼,显得略有些张狂而轻蔑,“您几个既无花拳绣腿,又非精致瓷瓶,莫非是用烂泥捏塑出来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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