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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策马会 ...


  •   熏芷袅袅,纱幔后的血痕若隐若现,白绸一圈又一圈,缠绕在脊背之上。
      伤口裹好,袁借篱将华服穿上,腰带束紧,而后将头埋进睡枕。

      身后的鹧鸪将纱布拾进药箱,坐在一旁轻晃着扇,摇头叹惋道:“小四爷这颗冷硬的心何时变得这般善了,那姑娘自己淋雨也就罢了,你又何必将雨披给了她,以至于自己浸了雨水,一身伤口感染化脓,疼成这副模样......”

      袁借篱没抬头,只是抬起手指向门口,“出去的时候把门关紧,冷。”
      鹧鸪对他这无情的态度见怪不怪,出了门又探脑袋回来,“小四爷过河抽板惯了,早知如此,我刚才就不该管你,任由你自己疼死。”

      待美人离去,袁借篱这才病歪歪地从榻上爬起,后背火辣辣地痛入骨髓,他揉了揉脑袋,手搭在额头上,发觉自己竟是发烫了。
      也是,久在雨中受寒,不发热才有古怪。

      刚想倒杯茶水,门又突然被推开,袁借篱斜乜着眼角看去,却见是鹧鸪去而复返。
      他挑起半边眼眉,说道:“叫你把门关紧,便是不要再回来的意思。”

      “小四爷以为我想进来?”鹧鸪心里翻了白眼,身形偏侧,露出站在后方的矮个子男孩,“你弟弟来找你了......你们聊。”

      “四哥!”袁侨绕过她,几步小跑来到床榻前,再回首时发现鹧鸪已然掩门而去。
      他将双肩书箱置在一旁,问道:“四哥又受伤了?”

      这小模小样的小家伙撑着眼睛,一脸的担忧关切。袁借篱觉得挺有意思,于是略带宠溺地弯了弯嘴角,“没有。”
      “哄骗我。”四哥声音里的虚弱是藏不住的,袁侨当然听得出来,“今天晨课,我见他们脸上都带了青肿,是四哥打的吗?”

      弟弟话里的“他们”,袁借篱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他们”,便是昨夜殴打袁侨的那九个小孩子。

      小四爷没打算隐瞒,“嗯。”
      他凌晨出了妙乐坊,在去文馆的必经路上候着。等到那几位拳头硬的小公子来上校,便将他们狠揍了一顿,并威胁说别再碰袁侨。事情便是如此。

      袁侨年纪小,却懂得体恤四哥,见他承认,当即道:“四哥为了替我出气,便与他们大打出手,还因此落了伤,我当真是罪人......”
      “停。”袁借篱伸出手掌放到弟弟嘴前,声音仍低沉着,却带了几分傲骨,“教训几个不会做人的娃娃罢了,哪那么容易受伤?”

      “这不是伤?”袁侨指着四哥宽领里露出的白纱棉,隐约还能看到渗出来的血。
      袁借篱扫了一眼,飞快地将最上层扣子系好,“与他们无关。”

      “无关......那是怎么回事?”袁侨的小脑瓜聪明伶俐,转得极快,“四哥又去军营了么?训练时伤的?”
      袁借篱并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管这么多,你是要当我的爹?”

      其实,说与那几个娃娃无关,实际上也有些牵连。
      若不是为了教训他们,也不会耽误虎师军的晨练。虽说紧赶慢赶,他只迟到了半盏茶,但还是被铁面无情的大帅赏了足足五十鞭子,直抽得皮开肉绽的......

      只是,这番苦水不必向幼弟倾倒。

      袁侨知道哥哥有心瞒自己,再问下去也无结果,便不再追问,翻出书箱里的书籍,趴在一旁研读。
      昏沉的氛围里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摇曳,年幼的孩童纯稚又认真。这烟花缭乱的脂粉场,便这样静谧恬淡起来。

      袁借篱望着他读书的模样出神,依稀记起自己当年端着书本却不好好念书,只顾着偷瞄讲台上的叶先生。
      说起来,文馆的生活当真无趣,那段日子里唯一的色彩,便是她。

      ......
      日子晃得甚快,转眼便过了六七天。
      这日叶玱起得早,准备启程去西郊,参加陆念郡主的策马生辰宴。

      按理说,这样的生辰宴上应打扮得庄重些,然此次与会者大多是年轻人,相聚策马也不好戴些零碎的物件。
      故而叶玱只是插了头簪,吊了耳坠便出发了。

      跑马场铺着一层薄草,四周开阔的风吹得爽,拂面而来夹着几分美酒的甜酣味。这样的宴会,的确符合陆念飒爽不羁的性情。

      往里走了几步,陆念便迎了出来,老远就大声招呼着,“阿玱!可算将你盼来了,本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来之前,叶玱难免有顾虑:年少时与陆念是好姊妹,这三年却逐渐冷淡了,关系不再亲昵,重聚未免生疏。
      还好陆念仍是一如当年的热切。

      叶玱一改往日的拒人千里,嘴角扯出几分笑意,“阿念二十二岁生辰,自然是要来恭贺的,怎能错过?不过,我这几日染了风寒,身子骨不怎么舒服,一会儿便坐在旁边看你们策马,不献丑了。”

      陆念一听这话,连忙颔首道:“阿玱,你身子定要好生养着,策马事小,身体事大。近几日的确冷得紧,我不瞒你......”
      说着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续道:“在座的露芝姐姐、华阳郡主,还有袁小四爷,都或多或少染了些风寒。”

      他怎么也来了?
      叶玱没加思索脱口就问出,“袁小四爷?”
      想收回时,陆念已经回话了。

      “你瞧瞧我都忘了,阿玱你应该还不认识他吧。”陆念自顾自介绍起来,“袁小四爷,便是首辅大人家的嫡四子袁借篱......”

      不认识?
      太认识了,这些天遇见他四五次了。

      陆念的话还未停,语调却降了下来,逐渐变成在叶玱耳畔呢喃细语,“他长得可俊了呢......那双清眸是会勾人的。最起先,是露芝姐姐跟我说她心悦人家,我还笑话她来着。结果,后来一次机缘巧合,我也与小四爷见了一面,自打那次起,我也似着了他的道......昨儿夜里,他,他......他竟还入了我的梦!”

      叶玱:“......”

      经年未见的姐妹再重逢,拉起手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仍是一如豆蔻少女那般怦然而动的小心思。
      当初聚在一起羞涩谈论各家少年郎的姑娘们,如今大多已嫁为人妇,独剩了叶玱、陆念、露芝等几位眼高于顶的。

      再谈起这些意中人之事,叶玱颇觉恍若隔世。

      陆念这一番话,说得最对的便是那句“那双清眸是会勾人的”。叶玱的盲眼无法一睹袁借篱十七岁的容颜,但却清楚记得他十四岁时的那双眼瞳,褐色的水晶球澄澈得过了头。
      可眼瞳勾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他一向更喜欢勾搭妙乐坊的美人。

      叶玱满腔的感触和腹诽说不出来,只是配和着陆念的花痴讪笑了两下,而后在慕青的扶引下落了座。

      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周围闲聊声不断,有几位捧着茶在她身侧停留,一阵嘘寒问暖。
      叶玱阴沉下脸,恢复少言寡语的模样。那几人觉得无趣,自行散开。

      静坐了片刻,周边的草沙沙而响,似有什么人缓步走来,将手中的酒樽置在她身前的桌案,“姐姐会策马?”
      声音太熟悉,甚至于在他开口之前,叶玱便已料到了是谁。

      叶玱说不出来对小四爷是个什么情绪:一方面感念他数次相助,以及雨中坚实的臂膀;另一方面,又为他那沉湎女色的癖好感到不齿,心寒他浪费着青春生命,每日每夜都在堕落和糜烂中度过。

      正自思索,袁借篱拎着一个蒲垫,扔在空草坪上,而后毫不客气地挨着她坐了下去。
      手肘撑在腿上,他托着脑袋凝视阴晴不定的叶玱,先斩后奏表示道:“我就坐姐姐这了。”

      叶玱不置可否,只是孑自品茗,袁借篱则摇着酒水,小口抿着。
      宴会喧嚣吵闹,唯独他们这里显得几分悠闲,但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聒噪搅扰了。

      先是巴掌扇得脆亮极了,与会者皆暂停交谈,顺声扭过头去,只听一个尖锐的女声继而传来,“你这婆娘是不是没长眼睛的!酒竟洒在我身上,知不知我这身貂袄是何等尊贵!”

      说话的后者似是被吓得心惊肉跳,声音颤抖地回道:“是妹妹没长眼睛,露芝姐姐千万别气,我......我赔你衣裳就是。”

      “赔我?”露芝嗓音更大更尖锐起来,哂笑揶揄道,“你一个穷酸破落户,便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阿念,你请来的这是什么东西,也不怕她玷污了豪门宴会,还不赶紧赶出去!”

      露芝是御史中丞的独女掌上珠,娇生惯养得泼辣,一向是得理不饶人的。
      当年常与叶玱吵架,虽然总是碍于颜面和好,但总归心里互相膈应着。而与两人都交好的陆念,一直是打圆场的存在。

      此时,陆念立马站出来调解,“露芝,别为了这点小事伤和气,一件貂袄罢了,我改日赔你两件。今儿是我生辰,就算是看在我的面上,别太计较。”

      “不计较,倒也不是不行,但却有个条件。”露芝打量着那埋着头哆嗦的穷酸姑娘,冷笑着道,“你这眼珠生得目中无人,短视得很,既然如此,不如剜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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