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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   卓卓的父亲打算以后送孩子出国读大学,必须存一笔可观的留学费。
      他租了一块荒郊野地,专门压制废铁材。
      他没有本钱买机械请工人,到处借钱,没几个同乡看好他的,银行更不会给无抵押的个人放贷。
      他要借高利贷,云哥劝住了他,邀松心一块入股废铁作坊。
      云哥另外打算用荒了的田,种草皮,卖给园林绿化公司。
      找关系门道的事,他已经轻车熟路,但一切都需要资金。
      松心想到了阿爸那只肥羊。

      她装了一麻袋晒干的野生红菇,开车去市里找她爸。
      松心爸看她带礼物,懂事了,问她怎么瘦了。
      松心说:“父母离婚,伤心的。”
      她爸气坏了。
      这种活宝决不是他生的,是庙里什么东西变的。
      松心又说:“看上了几个鳄鱼包,缺钱。”
      她爸觉得有古怪,老幺打小不喜欢买奢侈品,弄了零花钱,要么订什么商界杂志,要么搞小投资,比如炒限量版明星照卖给同学,或者办无证刊物,主攻娱乐八卦……
      他一直希望松心是男儿身。
      老爸说:“买包就买包吧,钱打你银行卡。”
      松心得逞了,想走,她爸让她留下吃饭,松心本来说好,但家里的年轻女主人逛商场回来了,看见桌上那一麻袋红菇,嘟囔了一句家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松心就不留下吃饭了,说:“后后妈,我先回去了,秀秀妈等我吃斋,珍珍妈也等我烧香呢。”
      对方脸白了,松心扛着野生红菇走了,她爸也喊不住她。
      这么好的红菇,她费大力采的,差点给不识货的人吃了。

      松心的教学经验丰富了,转向无为而治的风格。
      有诚意的父母,自然会为孩子找着出路,有决心的孩子,自然也会找着自己的方向。
      至于有那么几个小孩,不完成作业,爱说老师讲课水平差,怂恿家长来学校大闹的……
      她很有兴致将这几个小孩,编成一个小组,招安了一个小孩当组长,监督完成作业。
      群众队伍有了等级,迅速演变成了内部矛盾,找茬的心也散了。
      他们试图互相抄作业,怎么也不肯背书,松心想,这也是一种生存策略,偷懒耍滑,推锅抄袭。
      松心看着夕阳西下的教室,觉得人性真有趣,三岁看大,古人自有定语。

      门外,那个父母离异的小孩,不爱回家,在小操场玩高低杠,松心走出教室,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他忽然问:“老师的父母是不是也离婚了?”
      松心想了想,坦白:“第一个妈挂了,第二个妈去庙里了,第三个妈让人不舒服。”
      小学生皱着眉头,早熟地问:“这样长大也没问题吗?”
      松心说:“没问题。”
      小学生嗯了一声,跳下高低杠,拎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回家去了。
      松心回到教室,解放了小学生。
      强按牛头喝水的事,只能做到这份上。
      亲子关系,有点像抽奖。但愿天下痴心的父母,不会对孩子太失望。而懂事的孩子没有父母做伴,也能健康成长。
      她收拾了书本,美丽的星期五,又可以到山林里去,与世隔绝。

      松心在山里扫落叶,小木楼旁的树叶簌簌掉落,她觉得格外宁静。
      嘉木写书法,写坏了拿来烧火煮茶,好的由松心收着。
      松心偶尔提笔飞舞,每个字都想逃出笼子一样。
      嘉木说她适合放养。
      松心发现一个足球大的红色马蜂窝,找了一个方向,眺望远山,握好扫帚,准备练习高尔夫。
      角度没控制好,马蜂窝扫到了嘉木脚下,马蜂飞出来了,嘉木拿竹纸篓罩住蜂窝。
      松心在那笑。
      嘉木让她过来,松心问:“有何贵干”
      他说:“去看四不像”
      她问:“什么四不像”
      他说:“鬣羚,从山林到溪流喝水,留下脚印痕迹了。”
      她问:“新来的”
      他点头。
      松心和嘉木一起在山林跋涉,看溪流飞过白鹭,或者芦苇枝上的小翠鸟。
      从河谷下来一头鬣羚,独来独往,脖子上有马一样的鬃毛,体型像一头牛犊,有点稀少的山水奇兽。
      嘉木采了一棵灵芝,摆书桌上观赏的也行,炖汤也行。
      群山有一种慷慨,不像人烟聚集的地方,那样计较。
      松心晒一些草药,一捆一捆的堆好,有解酒的,有消炎的,也有做药膳的。
      时令可以酿酒了,用竹篓子过滤了酒糟,装进坛子里。
      秋冬的夜冷了,红泥小火炉炖砂锅,松心喜欢吃米酒涮薄切牛肉,嘉木往砂锅里加了党参枸杞熟地,滚滚的清香。
      这样活得才够滋味,两个人的酒量挺好,喝完酒可以上树。
      一个摇板栗下来,一个蹦哒着拣了剥壳,像小时候一样。
      不管玩得多疯,睡一宿就不记得了,只记得板栗炖红烧肉。

      下了山,实在无趣。
      无法完成作业的学生,注定是漫长的选拔教育里,第一批被淘汰的选手。
      松心给油条组小学生们开的作业辅导班,只能陪他们短短一程,确保他们识字脱盲。
      几个小学生说:“老师给我们穿小鞋。”
      松心好整以暇,问:“谁教你们穿小鞋这个高级词汇的”
      那几个小学生眼神又闪躲起来。
      松心说:“回去告诉你们爸妈,这叫VIP服务,不叫穿小鞋。”
      她抚摸了一下桌上的戒尺,说:“下次再说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就让你们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穿小鞋。”
      小学生们有点怕松心,嘴里叽叽咕咕的,说要转班,又继续写作业。
      之后,果然转了班。
      隔壁男老师很友好,不做作业,后排罚站,放羊每一天。
      这样一来,松心班上的成绩,在附近几个乡镇的摸底考中,总排前列。
      她也没觉得多大意思。

      公立教育是普惠性质,由公共财政拨款,老师按中等学生的吸收速度教学。
      选拔考试筛选出排名,最终授予学生不同的文凭,将整个社会的劳动力,分流向不同岗位。
      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哪个家庭应该脱颖而出,对社会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个岗位都有替代螺丝,保证国家机器继续转动。
      社会上,无才补天的人,太多。
      学校,难免要成为失败家庭的抱怨对象。
      松心阿弥陀佛一声,老师这份工太微贱,等老校长一退休,她就开溜。
      她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老校长查出了尘肺,病退了。
      老校长住院前,叮嘱各位乡村教师,要坚守岗位。
      老一辈人真的太天真,班级逐年减少,何来坚守岗位?
      松心想,等一个班也不剩了,她就能隐居了。

      松心参加大学同学会,同学知道她在当小学老师,微微一笑。
      同学们的平均智商,注册执业资格以上的水准,年薪福利,比照发达国家的中产阶级。
      同学们问她要不要帮忙。
      松心说,不用。

      散场了,嘉木开车接她,去逛洋酒展,不知道哪弄来的邀请。
      两人从一个吧台逛到下一个吧台,各种品牌小酌一口,杨梅樱桃什么都往酒里添,结果沉醉晚风。
      松心拉着嘉木的手,唱奇怪的歌,歌词里有一对坐在巷口的狗男女……
      嘉木听笑了。
      不管去哪,总是她往前走,他负责跟,空间斗转了,时间星移了,两人从未分离。

      难得在城里消遣,第二天,又去看整场的舞剧。
      松心对嘉木说,他可以跳这个。
      嘉木说,那是一门职业,得从早到晚练功。
      台上舞者身体柔曼的线条,印证了他的话,剧情不是松心看重的,她喜欢看整场不歇的功力,不掺一点敷衍。
      她察觉到这几年,心境变幻,多出一种无聊的周旋感。
      她渐渐也明白嘉木独立于她,不用做她反复确认的坐标。

      每周,嘉木腾出一天,跟着针灸师傅在店里问诊,过了半年,师傅说他可以自立门户了。
      但嘉木学这门,不是为了饭碗。
      他给父母扎针,治肩颈痛,用了中药,冰片麝香之类。
      新年计划,他打算学开喷气飞机,花了一笔钱报名,又可以填满几年的空档时间。
      松心有时候想问他,会不会觉得孤独。
      她终于发觉,她不够和他配对,嘉木应该配一个和他一样禀赋的人。

      松心有了这个忽然的想法,也不苦恼,照常做她的老师。
      学校的生源减少,班级合并 ,一部分老师跳槽到城市的民办学校教书。
      松心发了漂亮的本子给小学生,说是错题本。
      可惜小学生一点也不感谢老师,叫苦连天。
      她请小学生到媒体教室看自然纪录片,小学生们很兴奋,没想到看完,要写记叙小作文,大喜大悲。
      松心充分感觉到虐待儿童的快乐。

      她开着新款冰蓝色电动车下班,遇见了亲爱的魏弘哥哥。
      魏弘哥哥的桃色酒店生意稳定了,很少下来镇上,他更喜欢在城里招摇。
      魏弘哥哥停下车子,问松心:“我大哥结婚,你要不要来玩”
      松心说:“我二哥去就行了。”
      魏弘问:“你怎么就喜欢呆在乡下呢?”
      松心说:“我妈在这啊。”
      魏弘说:“我以为你会说,你丈夫在这。”
      他开车扬长而去,幼稚地扳回了一局。
      松心气坏了。

      又一个新学期,松心没想到的是,镇里几所小学要合并,只留一所中心小学,剩下的都停办。
      老小学的场地,也要改成现代化的幼儿园,托管增长的二胎儿童。
      中心小学不缺老师,松心如愿以偿地失业了,满打满算,教了四年,为了她曾经幼稚的心愿。
      晚上,她回了家,做了饭菜,看嘉木和公婆吃饭,一家人。
      她怎么忽然成了无根基的人呢?
      还是,她一开始就没有根基。

      她既然无聊,也不总去种植园找嘉木了,到市里看二哥,家麟仍然打理家里的酒店,不高端也不低端,值钱的是那一片楼。
      家麟问她:“怎么了”
      松心说:“学校倒闭了。”
      家麟哦一声,调侃:“小妹,你看啊……老家的酒店,你浇了浇花,倒闭了。老家的小学,你教了教书,倒闭了。你下一份工作,一定要慎重。”
      松心无所谓地说:“那国家怎么不送我去美国和亲我特想祸害美利坚。”
      家麟笑了,说:“不上班也没事,玩去呗。”
      松心忽然凑过来,问:“哥,你怎么不找女朋友?”
      家麟想了想,说:“没有和谁过一辈子的冲动。”
      松心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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