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朕心》杳杳冰敲月

5、账簿

　　“皇后娘娘驾到！”
　　宫人叫喝声起，皇后娘娘由许瑈挽着，踏进寝宫，一眼便瞧见钟离舒和许泱，莫约感受到两人道不明的气氛。她温和一笑道：“太子殿下，泱泱令你费心了。”

　　钟离舒收敛眼睫，褪下那股子少年心性。
　　他恭敬而谦和道：“母后，您来了。”那一声母后带着疏离，因钟离舒的生母已因病亡故，乃明宣帝最爱的元妃，故而明宣帝对钟离舒极其疼爱，样样都是给他顶好的。

　　“泱泱，你怎么回事？”皇后娘娘看向许泱，许泱乖巧而委屈道：“放课后去假山玩，一个不小心掉进池塘了。”

　　“早春料峭，你刚淋过大雨的身子，怎经得起这般呢？”皇后娘娘握住许泱的手，探了下她的额温，道：“现在好点了吗？”

　　许泱的双唇抿着，唇角向上弯起，模样温顺又带着撒娇道：“好多了，泱泱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钟离舒，看来这个赌约，他是接受了。

　　所有人唯关注许泱，她就像是晴日里的太阳，永远夺目，可许瑈呢？她便只能是黑夜中的月亮，黯淡无光，只配在黑夜出现，永远没有闪光的可能。心下黯然想着，许瑈微弯着手指，指骨未用力，可手指甲却狠狠地嵌入手掌。

　　许瑈能在皇后心中占有一丝地位，只因她救过皇后一命，可那地位永远比不上许泱。原本，许瑈在皇后娘娘那正打算提起太子大婚一事，想令皇后注意到自己。

　　可，钟离舒的宫人来报，听到是关于许泱，皇后立即起身就走。
　　许瑈的话便这样被硬生生掐断，仿佛她从来不曾被人在意。

　　就连……太子也未曾看向她一眼。
　　自街市初识，她被劫匪劫持，之后钟离舒救下她的那刻起，她眼里、心里便只有那抹月白清贵的身影，他对她始终温柔，始终是有感情的。她许瑈，先认识的钟离舒，在还不知道他就是太子之时，早已爱慕至深！

　　她从来都知道，许泱拥有的样样比她好，她样样都可以忍受，唯独钟离舒不可以！许泱一个后来之人，凭什么夺了她的位置？
　　谁，都不可以！

　　“妹妹……许瑈？”许泱唤了她两声，才看到她回神过来，接着说：“姑姑喊你呢，你怎么发起呆来了？”

　　“姑姑，您唤我何事？”许瑈莞尔一笑问道，接着皇后说：“你就先回去罢，你爹要搞什么长寿宫的事，让他找你大伯说去，本宫就不掺合了。”

　　“是，姑姑。”许瑈笑着点头，转而看向钟离舒，弯腰服身道：“殿下，那许瑈先告辞了。”抬头，她看到钟离舒朝她一笑，然后她慢慢转身离开，不再遮掩愤恨、不甘、冷漠的表情。

　　一会后，许泱坐上步辇，一道和皇后娘娘回了她的宫殿，直接安排在此住下，另外派人通知了许府。食过晚膳后，许泱陪着皇后娘娘在琏碧池散步，此处是后宫最大的景致院落，通常只有皇后和贵妃娘娘能来此。

　　吹着习习晚风，皇后拉了拉许泱的披风，笑着说：“泱泱，你可有心上人了？”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突然问此，许泱愣了一下，道：“有了。”

　　“有了？”皇后娘娘诧异了一下，道：“是哪家公子？”许泱看着姑姑，脸颊红了些许，复又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心上人是，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眸光一阵，激动道：“那便好办了，本宫原本就有此意。明天，本宫就去和陛下说，御赐你和太子殿下的婚事，你觉得如何？”

　　“原是极好。”许泱愣了一下，说：“不过，太子殿下的意思呢？若是他不情愿，这御赐的婚事就成了赶鸭子上架，我和太子殿下都不会幸福的。”

　　“那你觉得该如何？”皇后娘娘打量了许泱一眼。
　　外头皆传许泱顽劣的恶名有所改变，原是没放在心上，如今一看倒是真的，而她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不一样，彷若空谷幽兰，令人心旷神怡。

　　许泱笑着说：“姑姑，你若是相信我，就等我的好消息，我会让太子殿下亲自向陛下请婚。”

　　皇后娘娘惊讶地挑眉，仔细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疑惑着说：“泱泱，太子平日虽是温和待人，可他有自己的原则，向来是清冷自律的人，你确定能做到？”

　　“能！”她坚信，上辈子对她情深不寿的人，一定会再次对她心动，如若不然，哪怕是御赐的姻缘，最终也是悲剧。四个月的时间，是福是祸，都是她的命。

　　雁央宫。
　　钟离舒和凌子韧饮着清酒，对面而坐。凌子韧忽而展开扇面，勾唇道：“莫北萧前几日在朝堂提出削藩之举，你觉得可反常？”

　　莫北萧是当朝宰相，自明宣帝太子时期便忠心辅佐，一直深得明宣帝的信任。可如今，相权日益膨胀，莫北萧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忠心护主的属下。
　　他成了狼子野心的贼臣，以权谋私，是朋党比周之辈。

　　“朝中大臣，属他和三地藩王走动最近，提出削藩能不反常？”钟离舒笑了一下，宋骊国内民心安定，可三处藩王势力涌动，围绕着不安分因素，是威胁君权的存在之一。

　　“我会派人在相府打听一下，看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凌子韧说完，想起另一桩事，又道：“暗线来报，说三王爷和宰相近日走动频繁，需要注意吗？”

　　“三叔？”钟离舒略微惊讶了一下，他这个三叔向来不问朝政之事，平日里喜好喝酒听曲，也从不和朝臣们走动，独来独往。怎得会和宰相走动？迟疑了一下，钟离舒为确保万无一失，道：“也派人盯着点，若是寻常事便将人撤了。”

　　“明白。”凌子韧点头，见钟离舒突然笑了一下，脂腹摩擦着杯身，猛地一用力，在桌面敲击出沉重的声响，然后道：“账簿，有消息了。”

　　“在哪里？这是唯一能牵制宰相的东西，也能一举将扎根于朝堂的毒瘤拔去，务必到手。”凌子韧问道。钟离舒缓缓道来：“那桩贪墨案唯一的知情人被杀了，不过本殿得知他临死前和孟太傅有过接触，兴许与孟太傅有关。”

　　“本宫晚上去内学堂探一下。”钟离舒说完，饮了一口酒，直直灌入喉咙。凌子韧接着说：“那我出宫准备其他事情。”两人对视一眼点头，便明白各种暗意。

　　幽黑深夜，皇宫一片寂静，清冷月光下的琏碧池泛着粼光。钟离舒身着夜行衣，如燕轻飞，进入内学堂。他来到内学堂后院孟太傅的住处，飞上屋顶，双脚轻轻落下，甚至不带动一片灰尘。掀开瓦片发现孟太傅不在屋中，他飞身下来，推门而入。

　　进入屋中，钟离舒拿出夜明珠，先查看一圈屋中的摆设，然后从书桌、床铺、衣柜查找一圈，并没有找到账簿。他在月色下踱着步，走到房门口的空地站了会，整个屋中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猛然，他一个旋转飞身来到横梁上，空中扫腿而去。早前躲在横梁上的黑衣人急忙闪身，从横梁上飞了下来，而钟离舒也立刻飞下来阻拦。

　　“什么人？”钟离舒故意压低声线问道，只见对面的黑衣人是名女子，她一身黑衣裹体，着墨绿色的斗笠，其身姿袅袅若杨柳，轻盈却有力。她轻笑一声，掩饰嗓音道：“你我同是不可见人，你又何必问我是谁？”

　　钟离舒也不迟疑，左脚点地，右手出掌生风，攻其面门，黑衣女子侧闪身，同时左手勾住他的右臂，绕至他腰下。一个屈肘，钟离舒反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前拉拽。

　　她打不过他。黑衣女子边想着，右脚点地发力，顺势身体侧转，借力将钟离舒向后拉拽，从打斗中抽身。这时，腿风凌飞，钟离舒以虎尾脚踹击其上身，接着是连环扫腿，逼着黑衣女子倒退，从书桌到衣柜再到床边。

　　黑衣女子仰面俯身，右手拽到床头的玉瓷枕朝其迎面骨扔去，顺势逃到他身后，一个飞踢而去，被钟离舒一把固定住长腿。他飞快小碎步，黑衣女子狼狈退后，被他逼至墙角，长腿架在他的肩膀之上。

　　“还不束手就擒。”钟离舒冷喝一声，直接一招生猛的擒拿手，攻其喉咙，大拇指隐隐用力。这时，黑衣女子猛然撒了一把白灰，像是某种毒，扑向钟离舒。

　　钟离舒立刻松开她，连忙捂住口鼻，等他运气挥开白灰的时候，眼前早已没有黑衣女子的身影。“是脂粉……”他眯着双眸，一双桃花眼落尽无数的星光，这女子的武功虽比他不及，却并不算弱。

　　他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是半月形的翠竹玉佩，质地上好，镂刻着一半的龙和凤，是他从黑衣女子身上顺来的。
　　不过……

　　这玉佩，他却熟悉得很！因为他拥有另一半的玉佩，同样半月形的翠竹玉佩，镂刻着一半的龙和凤。这是娘留给他唯一的玉佩！

　　这个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拥有他另一半的玉佩？她来此是得知了账簿的事情？带着诸多疑惑，钟离舒离开了内学堂，皇宫又恢复一派寂静。

　　这时，戴着斗笠的黑衣女子灵巧地躲过御卫军的耳目，穿梭于皇宫。回到住处，她褪下一身黑衣和斗笠，露出清透带粉的容颜，赫然就是许泱。

　　自她见到太傅的第一眼，她便认出了此人。
　　上辈子，她为报仇练就一身好武艺和轻功，同时为三王爷办事，而她得令要杀的第一人便是如今的孟太傅。当时她并未问缘由，只带回一本账簿，此后钟离瑾便靠那本账簿，除异己，动摇国本，搅乱江山。

　　“孟太傅到底把账簿放在哪里了呢？”许泱托腮呢喃，瞧着窗外的月光，眸光流转。
　　上辈子她是帮助钟离瑾获得账簿，如今她得到账簿是为了打败钟离瑾！不知他知道这个真相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只是……
　　她从镜中看到脖子上被黑衣人掐出的红印，撇了撇唇，“这辈子武功也就这样了，比起上辈子简直是废物一个，不过也无所谓。”
　　她晃晃头，遇到的黑衣人是什么人呢？他又为何会出现？
　　未知的变故，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