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朕心》杳杳冰敲月

3、隐藏

　　尾随入学堂后，许泱偷躲在暗处，看到钟离瑾和孟太傅一道朝学堂后院而去。他们前脚刚走，她便蹑手蹑脚跟上，寻到后院假山。她找了一处矮丛蹲下，偷偷听着。

　　“三王爷，这事老夫答应不得。”孟太傅说着，叹了口气，看向面前之人。钟离瑾的声音平和，话语咄咄逼人，道：“是么，那太傅不替你的妻儿着想了？”

　　“你……”孟太傅气急而语噎，声线颤动几许，沉默片刻后，终于低声而无力道：“老夫答应你。”

　　“如此便好。”三王爷笑着，可那笑意却是带有冷飕飕的寒意，仿佛令人感觉他那张人皮之下，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冰山之柱。
　　那股子冷血，已刻入骨肉，哪怕被温和的表象包裹，最终也无法掩饰。

　　为了听清他们的谈话，许泱小心翼翼地往前靠，却不小心碰着枝叶，只是发出微妙的声响，可钟离瑾却察觉到了。

　　“谁！？”他的话音刚落，玄衣飘飞，人已然至许泱面前。她扑通一声跪于地，小脸埋在泥地，双手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在害怕？
　　真是该死，那些前世的回忆潮涨般地涌入她脑中，竟是令她失了神、乱了心。

　　上一世，许府被安上通敌叛国之罪，当时御卫军首领孟姜以许府抗拒抓铺为由，下令强攻，实则是将许府灭门血洗了遍。驻守疆界赶回京中的大哥许渊和二哥许湛，在城门被乱箭射杀而死。
　　那年，许泱十五及笄，独活阳间。

　　钟离瑾假意救下她，对她耳提面命：“你父亲功高盖主，难逃这样的命运，可惜啊。若能为本王所用，定重用！”许泱便是这样，由年少的倾心，到对钟离瑾救命后的爱慕，最后为他卖命。

　　而后，他给了她全新的身份，安排入宫，又成为钟离舒的皇后，令她自以为可以手刃仇人了。到头来呢？她死在钟离瑾的万箭诛心下，临死前才知真正的仇人，原是钟离瑾！那个下令诛杀许府的是他！竟是他！
　　呵，想来真是荒唐可笑。

　　“何人在此？”一声厉喝打断许泱的神游太虚，她猛然一抖，只听钟离瑾接着喝道：“抬起头来！”许泱闷声，心内狂跳，起身慢慢抬头，脸上沾满黄泥的样子甚是狼狈，而她只希望此刻的眼神，能隐藏住对他的杀意。

　　“许泱，是你？”见到偷听之人的真容，钟离瑾忙摆出谦和又儒雅的笑容，大手置于她脸前，竟是作势要替她抹去脸上的黄泥。只是，许泱猛地后退而去，胡乱地抹干净脸，眸光闪烁不定，惊恐又不安。
　　害怕眼神泄露了心思，她又低下头去，捻着衣角。

　　一直以来，钟离瑾便是用这副虚伪的面孔，欺骗世人，而上辈子的血债仇恨，她许泱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她要隐藏恨意，藏于暗处，悄咪咪地接近敌人，再给敌人致命一击。

　　于是，她收整神色，缓缓抬头。眸光变幻了几许，最后抬眸的瞬间，她那流转的目光瞧向钟离瑾，唤了一声，“三王爷。”钟离瑾点头，双手负于背后，以春风般的儒雅笑意隐藏真面目，道：“怎得今日不喊本王三哥哥了？”

　　三……哥哥……
　　她倒还真是把这段往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您是王爷，许泱不可再不分尊卑、不知礼仪地乱喊了。”说完，她眨着琉璃光般的双眸，又朝太傅道：“我本是来找孟太傅的，在前堂没看着人，就想到后院碰运气，没想到太傅真在后院，可我又怕打扰你们谈话。”

　　“哦？你找老夫何事？”孟太傅向许泱问道，而她卷住肩上的青丝，以掩饰局促，才缓缓开口道：“我……前不久打了您侄儿，是来向您道歉的。”

　　“姑娘言重了，是老夫那侄儿口不择言，还得请姑娘勿放心上。”孟太傅抬袖说着。许泱点头，小脸郑重道：“我没放心上的。”

　　等许泱和孟太傅说完，钟离瑾见着她脸上还沾有黄泥，便伸手替她擦去，而许泱这次未闪躲，大方地任由他擦干净。“小丫头，看来你懂事了很多。”他说着，一挑浓郁的剑眉。

　　许泱笑得很灿烂，调皮道：“好啦，我不打扰你们谈话，要赶紧回府了，再见。”说完，她就踏着轻快的步伐转身离开，瞧那身影甚是欢快，却在转身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整，恢复一派清冷。回府的路上，她苦恼寻思着，钟离瑾和孟太傅到底说了什么？

　　许府，寄汀苑。
　　珠儿那丫头满脸不情愿地从院中跑了出来，迎面碰上回府的许泱。她立刻抓住自家小姐，如释重负道：“小姐，你快去看看二姑娘，我都说了你尚未回来，她非说你早就回了，赖在你屋中不肯走。”

　　“许瑈来了？”许泱问道。
　　珠儿点头道：“她和二爷都来了，说是要一起用晚膳，也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府中那么大，有那么多客房，她为何偏赖在小姐房中呢？还喊素馨给她端茶送水……”说完，她瞥了一眼自家小姐。

　　许泱知珠儿是想提醒她，这许瑈妄想鸠占鹊巢的贼心。于是，她侧脸看向珠儿，说：“下次她若再来，你便拦住她，若是我不在府中，任何人不准踏入寄汀苑半步。”听见小姐这么说，珠儿的神色一阵，道：“好，珠儿领命！”

　　此时，许瑈正坐在梳妆台前，出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而身后突然出现了另一抹身影，以至于她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带着不甘、悲哀和决心。瞧见这一幕，许泱了然一笑。

　　“堂姐，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许瑈忙换了脸皮笑意，来到许泱的身边，作势要挽着她。许泱堪堪侧过她，坐于罗汉椅上。

　　这时，素馨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许泱突然起身，大声呵斥道：“素馨，本小姐交代你的事情没办妥，你敢在这偷懒？”

　　素馨一愣，急忙反应过来，道：“小姐，奴婢知罪，是二姑娘说她有些口涩，命奴婢下去准备点心。”

　　“到底谁是你主子？！”许泱冷哼，瞅了许瑈一眼后，脆声脆气道：“给我记住，你们是我的人，只能听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是。”珠儿和素馨双双欠身，理直气壮地站于许泱身侧。

　　看向许瑈，果然看到她僵住的脸色。
　　“听说二叔升官了？恭喜妹妹呀。”许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而许瑈硬是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升了库部郎中，还得多谢大伯提拔。”兵部下设的库部长官，掌兵籍、军械。

　　听许瑈的口气并不满足，也不想提此话题，转而道：“堂姐，你刚才放课后，是去找三王爷了吗？”疑惑脸的许泱看向她，没接话。

　　“你向三王爷表明心意了吗？”许瑈问，然后，许泱笑了一下，奇怪道：“心意？我有什么心意要告诉三王爷的？”

　　“堂姐，三王爷如此优秀之人，你若是不早点把握，指不准哪天就被人抢了去。”许瑈边说，边观察她的神色，接着道：“你上次不是还和我说嘛，决定要向三王爷表明爱意，堂姐是不是害怕了？”

　　许泱笑了一下，声音柔和却带着清冷，道：“堂妹，你可别瞎说，勿污了我名声。三王爷年长我十八岁，我对王爷只有敬意，绝无爱意。”

　　？许瑈满脸疑惑。
　　就在前天，许泱还拉着她诉说对三王爷的满腔爱意，恨不得立刻嫁给他，怎么一转眼变成了“只有敬意，绝无爱意”了？

　　“堂姐，你可是在说笑？”她问。
　　许泱将她变化的神色看在眼，暗自笑笑道：“没有啊，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姑提过我和太子殿下的亲事，说我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上辈子，她惊艳于钟离瑾的初识，心生爱慕，又因为许瑈的鼓动，以死抗皇命，将太子妃的位置拱手让人。可她的真心却被钟离瑾一次次踩踏，面目全非。
　　这辈子嘛，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她的。至于许瑈，只要她许泱活得好好的，这辈子就不可能成为钟离舒的人。

　　“你……”许瑈惊得开不了口，而许泱无辜而淡然地看着她。许瑈一下子无法掩盖眸中震惊，视线垂落，盯着地面，后颈仿佛承受了千斤重。

　　“妹妹，你怎了？”许泱问着。恢复神色的许瑈这才缓缓抬头，嘴角僵硬笑着道：“觉得有些饿了，不知道爹和大伯谈得如何了？”

　　许泱笑道：“我们去前堂看看罢。”说着，她们一道往前堂而去。到前堂之时，许霆浩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呵斥道：“你敢做劳民伤财之事？就别认我这个大哥！”

　　“大哥！”许誊翔立刻起身，焦急得欲言又止。许霆浩黑着脸，一甩衣袖道：“行了，你不用再多说，这事我不会答应。”

　　“我知道了，大哥。”许誊翔叹着气低头，无奈道：“大哥，我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未办，晚膳就不在您这用了。”许霆浩哼了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许誊翔慢慢转了身，看到正好站在堂门口的许瑈和许泱。他向许泱道别后，立刻拉着许瑈便离开。回去这一路上，许誊翔眯着一双鼠目，鹰钩鼻的脸上阴郁难看，忿忿地握紧拳头。

　　许瑈轻声问道：“爹，发生什么了？”许誊翔回神看了她一眼，颇责怪道：“瑈儿，你到底和皇后娘娘说通了没有？”

　　“我……尚未。”许瑈敛着神色，被她爹冷声凶道：“没用的东西！要不是我设计安排你救了皇后娘娘一命，你以为她会多看你一眼吗？庶出的命，一辈子都贱！我们必须靠自己掌握命运！”

　　许瑈低低道：“爹，你放心，我明天就进宫陪皇后娘娘，哪怕做不成太子妃，也一定要嫁给太子。”

　　“我给了你这般的机会，你要是没把握好，就不配当我许誊翔的女儿！你娘死得早，我辛苦把你拉扯大，你总是要回报爹的！明白吗？”许誊翔说着，话语刻薄。

　　“是，女儿明白的。”许瑈点头，又缓缓低头，神色暗淡无光，与即将来临的黑夜融为一体。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本宫想让许泱做太子妃。
太子：不可能，许泱她绝非太子妃人选，本殿要自己挑！
几月后。
皇后：拗不过你，你自己挑也行，是哪家的姑娘？
太子：将军府，许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