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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亲朋好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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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上朝,宁九郎如众人所想又递了折子,但却不是弹劾载济,只写了两件事,一是觉得自己德不配位自请贬职,二是监察时政,弹劾魏博节度使田悦意图谋反。
这让大家颇为惊讶,毕竟昨天在云韶府因为他俩挂彩的人极多,许多人等着今天宁九郎弹劾齐王爷的时候再给里面添点柴火,而一向与齐王不和的宁九郎对此只字不提,只红着眼睛默默地站在陆源身后。顿时有人猜测昨晚齐王爷拉走人之后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将宁九郎百般折辱。你瞧瞧宁御史那隐忍不发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虽然他那递折子绝对没好事,但每天都能在大明宫看见以前千金难求的琴言公子真是一件乐事啊。
陆源此刻怒视着对面的载济。今早他十分看好打算收为关门弟子的宁九郎奔到他的班房,进了门屏退左右开始哭诉,讲他一个不受世人待见、忍辱负重的可怜孩子艰辛的成长之路,略微夸大的把自己不得不辜负宁家祖训,从一个温室里的娇花变成一个孤零零小野草,如今好不容易能挺起腰杆做人,准备报效朝廷做个优秀青年了,谁成想自小倾慕的青梅竹马,哪怕父亲自身难保依旧嘱咐他俩要相辅相成相濡以沫的郎有情郎有意的对象,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多次羞辱他不说,还砸了与民同乐的云韶府。自幼与夫人也是青梅竹马长大又敬遵孔孟之道还是宁清臣好友的陆相在听到李济忘恩负义的时候就气炸了,要知道如果不是宁清臣还有宁九郎这么多年的照拂,他李济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居然敢对恩人如此,单这一条都够他被口诛笔伐,被世人的唾沫淹死。由其是宁九郎含羞带怯的说着幼时两人互送定情信物鸿雁传书的时候,那就是他自己和夫人的美好回忆啊。再加上宁九郎一句自幼失估失侍,见着他就觉得见到阿耶一般,因此,内心十分柔软的陆相抹着眼泪扶起刚划归自己名下的便宜弟子,越看越觉得可怜。回顾刚来御史台报到就眼光独到针砭时弊,挖出朝廷蛀虫的风姿,再想想过去常听人用淫词浪曲堆砌的花魁韵事,还有站在自己面前坚强忍着眼泪诉说的模样,内心情感丰富的陆相自动脑补出一个在云韶府小黑屋被打骂针刺,惶惶不可终日的孩子。只见他——七岁入云韶府,就被关进只有老鼠和馊饭的小黑屋,蜷缩在角落里期盼父兄平安;十三岁在老鸨恶奴的逼迫下没日没夜的练习琴棋书画,终于一鸣惊人争得魁首;十七岁在那些嘴脸丑恶的勋贵身边,面上含笑心里滴血被强灌酒水,被迫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最难得是在如此逆境之中,也出淤泥而不染,依旧不忘忧国,收集那些贪赃枉法之辈的证据以待良机为父正名。在这漫漫岁月里,唯一能依靠和聊以慰藉的就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少年郎每月寄来的书信,却惨遭糟糠之妻下堂和贫贱之交遗忘的双重打击。虽然他还是不太认同宁清臣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儿子指婚给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可是这是宁清臣的遗命也是齐良娣的愿望,父母之命不可违,心潮澎湃的陆相已经深深沉浸在自己脑补出的悲惨世界里不可自拔,下定决心不仅要为自己心爱的弟子讨回公道,还要为心爱的弟子筹备一直没举办的婚事以慰老友在天之灵。拉着宁九郎就到隔壁大理寺找到了自己的大弟子蒋玧开始制定计划。
蒋玧虽然不像自家老师被小师弟悲惨经历冲昏了头脑,相比老师的老好人性子,他可是严肃认真的大理寺卿,但是宁公也是他敬佩的老友,而且和小师弟一起查案时被他条理清晰慧眼如炬的查案手法吸引,坚定地跟随老师脚步一心为小师弟的未来谋幸福,决定好好给载济一点颜色看看,结果他们两个都被宁九郎另一句还请师相和师兄手下留情又打击到,这真是还没嫁出去就成了人家的人。
于是今日的含元殿上,宁九郎没弹劾载济,而是御史台二十二名铁面御史联名上折,痛斥齐王爷载济不务正业破坏公物。那奏折不愧是大理寺卿拟稿,御史大夫润色的名篇,言辞犀利,证据充分,写得是惨绝人寰,人神共愤,可你瞅瞅这罪名,除了第一条有失职之嫌,那后面算怎么回事啊?德宗自己都看的连连发笑。
载济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啊,血缘上是龙子皇孙,却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不仅顽劣不堪还一根筋认死理,胜在骁勇善战忠心耿耿,与宁家的渊源颇深,宁家平反之后也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安安稳稳的护卫京师。跟宁九郎也确实青梅竹马,只可惜宁九郎不是女子,不然这事可太好办了。宁九郎是他亲自提拔的年轻俊杰,一方面是他对宁公的愧疚,要善待这忠臣之后,另一方面是看重他洞察世事和收集消息的才能,为自己也为太子将来准备的一把利箭,手心手背都是肉,德宗可不想天天在含元殿看两个人吵架,于是大手一挥,“齐王弟!”
心不在焉的载济还在发呆,被身后的大臣捅了他才应了一声:“臣在。”
“命你为神策军先锋都知兵马使,率神策军四千人去查田悦是否叛乱,如有,剿灭叛军。宁九郎!”
被点到名的宁九郎出列,入了大殿一直不敢看他的载济偷偷侧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心里痛的就跟被刀狠狠剜了几下,急忙扭过头盯着脚上。
“……为监察御史,兼太子宾客,掌调护侍从规谏,教太子抚琴。”
陆源和蒋玧不愿意了,这不仅没调和关系,怎么还又给两地分居了?
德宗看着他俩依旧黑着脸,心想朕这难道不是按照你们的意思来的吗?
陆源和蒋玧摇摇头。
“九郎,东宫先不忙去,既然是你察查出田氏意图不轨,你便与载济一同前往,务必将此事彻查。”
太子李诵也称当以国事为重,等宁郎归来他在东宫扫榻相迎。
即将一同前往的载济和宁九郎对视一眼,便双双低下头去。这两人居然没吵也没争,气氛还带些诡异,众臣工不仅又怀疑德宗这到底跟宁九郎是什么仇什么怨,明明知道这俩人不对付,还往一块凑,安得到底什么心呢?
很是担心的休源和刘翰林下了朝就拽上蒋玧拉着宁九郎到酒肆,说是为他送行。
“宁郎,你出门可千万小心,离齐王爷远点。”
“就是,你瞅瞅他那张狗脸,一听说你也要去那慌的跟什么似的。”
宁九郎没吱声,一旁的蒋玧不满地看着他俩,“齐王爷又不吃人,再说他俩一起去公干,关系搞僵了还怎么办事?”
休源呵呵两声,“蒋寺卿,你忘了齐王爷在宫门口打九郎的那一巴掌了?”
“没忘。”蒋玧给宁九郎倒上一杯茶水,“九弟与我是同门师兄弟,我做大师兄的还能害了他不成?”
刘翰林的注意力瞬间吸引过去,“咦!蒋寺卿是陆阁老高足,宁郎做了陆阁老的关门弟子,那以后更亲近啦!恭喜恭喜,来来很值得喝一杯。”
四人碰了碰杯,休源叫来小二再上一盘狗肉,继续说道:“我跟齐王爷打过几回交道,此人嫉恶如仇,治军极严但是从来不按常理走,性情疏狂,除了会打仗,别的一窍不通,一张嘴能把人气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少跟他说话就少说话,免得他说不过又动手打你。”
宁九郎笑笑,“小弟也会几招防身之术。”
“你那花拳绣腿岂是军中莽汉的对手!而且听说他一喝酒就闹腾,你看昨天在云韶府闹的,我好好的台下看舞,还叫哪个没长眼的把我锤了好几拳。”休源不屑地瞅着他那细胳膊细腿,蒋玧咳了一声,“你狗肉上来了。”
刘翰林深以为然,“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们既然一起办事,还是和睦些好。”
蒋玧内心焦急,觉得这俩乌鸦嘴叭叭的没一个好兆头,可又不能跟他俩说细节,由其是休源,做京兆少尹久了,家长里短的八卦最是熟悉,嘴上没个把门的;刘翰林那是读书读傻的翰林学士,要是知道他跟老师在努力的让小师弟跟齐王爷有一腿,一定会闹的天下皆知,就齐王爷那性子,这婚事保准得黄。可他现在也不能说休源和刘翰林说的不对,内心十分憋屈的蒋玧只能低头喝闷酒,十分不仁义的让他小师弟自己应付那俩苦口婆心劝他小心齐王爷去吧。
等宁九郎回到云韶府小院,得了消息的王大娘喜滋滋的为宁九郎收拾行囊,“阿郎难得出门,还是和你家阿济一起,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游山玩水。”
宁九郎哼了一声,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珠子在手里摩挲,王大娘见他不说话,停下手里叠衣服的动作,走到他面前坐下。
“怎么,还气他昨晚上狠心将你推开?”
宁九郎瞪了她一眼。
“你可别嫌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娘还是要说你太心急了些,”王大娘取了自己粉色的丝帕在鼻子边扇了扇,“你以后少喝那劣酒,给你酿了那么多女儿红,几百坛子还够你喝啊!”
“你就是几千坛,我也跟他喝不着啊!”宁九郎气馁地说道,“他盼的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又不是我这等人。”
“傻孩子,大娘白教了你那么多年。”王大娘戳戳宁九郎的额头,“他见过几个女子?心仪什么样的人?这个咱们没处问去,可是凭你对他的了解,他喜不喜欢你这样的,你还不清楚嘛?”
“没见到他之前,我是知道的,可是他知道我是男子之后,我便不清楚了。”
王大娘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贱着呢。就似那尝遍世间美味的老饕,也有最爱的一道菜,等他饿极之时,口中饭菜吃不出滋味,在其面前摆上最合他心意的那道菜,却将其困缚,闻的到,看的到,却吃不到,你说折不折磨?”
宁九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听她说道:“我看那小王爷也不是对你没意思啊,见你喝酒连老娘的馆子都砸了。此去魏州,你再不可像从前那样对他,要端着,冷着他,只让看不叫碰,而且你俩真正见面的时间并不多,这回出去,怎么着也有十天半个月,好好处着,合心合意的好菜就在面前,我就不信他是柳下惠,不动心?”
有道理,于是出发那天来十里亭送别的人看到的就是冷冷淡淡的宁九郎和看似十分镇定的齐王爷,带着一小队人马向北而去。徒留忧心忡忡的休源和刘翰林担心地看着摇摇晃晃的马车渐行渐远,一旁的蒋玧和王娘子却是满怀希望,两人都是聪明人,对视一眼便了解对方娘家人的身份。
“看来王娘子与九弟嘱托了不少啊。”
王大娘粉艳艳的帕子遮住嘴角的笑,“蒋寺卿不也是么。”
“那咱们开始准备起来啊?”
“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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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在地府碰见陆源的宁清臣十分不解老友为什么要如此得意?你曲解了我的意思还给我争脸了?
看见已经是黑白无常的载济和宁九郎就挥着手里的判官笔给他俩的脸上大大的画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