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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闹云韶府 ...

  •   挑衅,赤果果的挑衅。
      也不知道是谁啊这几日见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绕着走。
      载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宁九郎的小厮钮白文领上了阁楼。这里不大,平时用作连接两边侧殿的长廊,宁九郎喜欢热闹又讨厌热闹,便叫人封了楼梯在这廊边挂了轻纱帷幔,既能看见殿上的众人和表演,也没人打扰,就只王大娘和他两个人,坐在铺了毯子的地上,面前矮几上放了美酒佳肴,两人倒是会享受。
      王大娘穿着一件石榴色绣着牡丹的襦裙,披着一件紫色的帔帛,一朵艳丽的洛阳红斜斜插在云鬓上,一旁身段优美的宁九郎慵懒地以手撑额,斜斜地靠在栏杆上,许是有些热,腰间的革带扔在地上,穿着的那件儒白圆领袍此刻衣襟解开大半,露出里面白色的纱衣,白净的面颊上飞起两朵红云,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大半。
      载济皱着眉看着他这个放浪形骸的样子,带了三分怒气道:“你喝酒了?”
      “上好的女儿红,你不尝尝?”宁九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王大娘从地上爬起来扯着载济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自己坐在两人对面,吩咐钮白文再去拿一副碗筷。
      把自己的酒杯递给载济,宁九郎拎着酒壶摇了摇,听着里面晃荡的水声,对载济说道:“这酒可埋了整整十年,做酒时我也在,这陈酿要用一斗高粱,一斗黍,一斗玉米,一斗糯。又要有上等的豌豆,大麦制的曲,按一半粮一半曲掺和发酵,制醅不用水,完全用的桃花酿制的酒,取最清的那一段,起码要发酵三年,才能开榨下坛。这酒啊有钱也买不来,那可是大娘为我大婚时作合卺之用的酒,还说就算阿济吃遍了军中的烈酒,也吃不了这一瓶。”
      不要相信,这是鬼话。
      可也在无数难眠的夜里幻想过与阿九新婚之夜的载济,听他说起这个,那酒一滴未沾,自己就先醉了,浑然不知宁九郎何时拉起他坐在栏杆上。他也曾幻想过穿着齐胸襦裙的阿九,披着他为阿九新买下帔帛的样子。可是在云韶府,在长安城,他见了那么多美丽女子穿着襦裙的样子,那或红或绿或深或浅的裙装,却都不如宁九郎穿着绯色官服,穿着浅白袍子的样子。更别说此刻只微微低头,便看到那人似醉非醉,两颊绯红,薄透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两点。载济心想,那花榜菊榜,诚不欺世人。
      底下人看着齐王爷肩膀上靠着的宁九郎,纷纷倒吸一口气,要知道宁九郎那可是出了名的仙人啊,极斯文极儒雅,接人待物素来温和有礼,但是除了司乐王娘子和钮白文,与人说话向来疏离,虽然带着笑,也不过是嘴角微微勾起罢了。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比庙里的和尚还像和尚。是已哪怕他是魁首,但是若让长安未出阁的小姐们评出个如意郎君的人选,若是不想供个冰美人回家,没有人会选这个无情无趣的人。如今这位永远在有礼中恰到好处拿捏着与人距离的琴言公子,居然会趴在另一个人肩上?!
      “琴言公子!”
      楼下传来一声呼唤,那颤颤巍巍含泪欲哭的声音吸引了楼上的两人,载济和宁九郎同时扭头看了一眼楼下,宁九郎也不知是谁在唤他,只笑了笑就回过头继续跟载济说那女儿红去了。有好事者忙找来纸笔,泼墨挥毫,画了他俩的小像。下个月的《梨园春鉴》上便出了十几个版本,有他俩的背影还有宁九郎回眸一笑的样子,齐王载济带着兵冲到书肆挥金如土全数买下,好不容易流出的几本便成了绝版孤本,居然炒到了十两一本,只好临摹再卖,一时洛阳纸贵,此乃后话。
      此刻回过身的载济一想到宁九郎在云韶府那么多年,迎来送往,今日这幅样子不知被多少人看去,一股心火烧上了头,脑中一片万马嘶鸣,忽的站起身,扯好了宁九郎的衣襟,抬脚踢了酒桌。那上好的女儿红混着王大娘的怒骂,咣当当从楼上砸到了殿内,让不少人沾上了酒气。载济还嫌不够,拉着宁九郎就往楼下走。一路上碰到的人也不管是谁,张手就打,抬脚就踢,把个欢声笑语的云韶府变成了哀嚎遍野的闹市。又不知掀翻了哪桌的菜肴,黏稠的汤汁撒了谁一身,连带那与他无关的人也纷纷动手,有仇无仇的全厮打在一处;也有那浑水摸鱼的,捏了舞姬的皓腕香肩小翘臀,护花的采花的又扭打做一团。好端端一个歌舞升平的云韶府,怎一个乱字了得。
      而始作俑者呢,拉着手里的人奔到后院。喝了酒的宁九郎踉踉跄跄跑不稳,过了回廊险些摔倒,载济急忙回身搀住他。
      “你没事吧?”
      宁九郎抬起头来,目光直视载济,眼睛清澈得如同两泓泉水,哪里还有半点醉意,直勾勾地看着载济道:“见明月暗伤。见明月暗伤。旧游虚爽。谁悬明镜青天上。你不须断肠。你不须断肠。圆缺谩平章。终须脱尘网。”他似吟似唱,把从前写给载济的信言就这么念出来,一下子就浇灭了载济的心火。
      “这是《红拂夜奔》。”载济想了起来,“我在朔州时看到你寄给我的戏本子,总想着这寥寥几句戏词要用怎样的身段,怎样的曲调来唱。这么多年,我听了许多曲,却从未听过阿九的曲。”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对话,宁九郎当即回道:“你想听,我便唱给你听,我也只唱给你听。”
      宁九郎站起身双手从载济的腋下穿过,他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已被宁九郎抱在怀里。载济浑身发僵,呆在那里。
      他的唇贴在他的耳畔,用极轻极柔的气音唱道,“我与你呵。正好从容定计他州去。一笑风前别故知。”温热气息伴着女声铺满耳廓,胸前紧贴的心跳,脸颊边柔软发痒的触感,令载济想起那边关岁月里被阿九书信抚平的寂寥,沉迷其中,一双手也贴上了宁九郎的腰侧,一点点,缓缓地游移。
      宁九郎怔了一下,轻笑一声,“阿济~”他对着载济的耳口轻轻吹口气,笑意更深。
      那是和刚才唱曲时不同的男声,载济猛地睁开眼,用力将怀里的人推开,慌不择路地跑了。
      宁九郎怔怔地看着手心,那里仿佛还残余着载济的体温。

      殊不知当晚载济的春梦对象,从大胸细腰的妹子,变成了今晚摸过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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