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煮豆燃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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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我都不知道阿九的名字叫颜颂。”载济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有一次他给我寄了一本诗词集，署名宁颜颂，当时我还以为是哪位古人，问了阿九才知道，这是宁公为他早就拟好的名字，只是无缘启用。”
宁九郎点点头，“这名字族谱上有，只是除我父兄外，所知者甚少。”
就这只有至亲才知道的名字，如今被自称宁家人的小子堂而皇之的顶上，还大摇大摆来到正主面前，这置九郎于何地？载济越想越怒火三丈，喊了一声我去问个清楚就要去找那小子。
“还请王爷留步！”宁九郎唤了两声，载济却恍若未闻，九郎只得叫道，“你给我回来！”
“哎。”载济听他把那声王爷收回去，才转过来对宁九郎怒道，“我要不打断他的腿，我就不叫李济。”
“若不是做好万全准备，人家怎敢来我面前认亲？”看着这个倔脾气上来的载济，宁九郎横了他一眼，想着自己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张口又别别扭扭客客气气地说道，“王爷刚才说什么诱于名利，何名何利？”
载济却是一副无辜模样，“阿九你怎么不叫我郎君了？”
马燧一脸懵逼地看着那边两人，什么郎君？商菊贞则一脸吃惊地看着突然委屈的载济，再看看一旁的马燧，就明白了载济这是趁着有外人在场九郎不好生气，报复九郎这三天不与他讲话呢。
果然宁九郎看着那边一脸等着听八卦的马燧红了脸，可他是绝对不会再叫载济一声“郎君”的，呵呵一声，叫了他一声，“王爷，您给说说，这名利。”
见九郎真有些生气了，载济才坐在他手边的椅子上说道，“阿九，你不知道咱家现在挺有钱的？我那不要脸还吃了吐的大哥把咱宁家的东西都还回来，还赐了不少东西，都在咱家放着呢？”
“您别一口一个咱家，圣人确实有赏赐，不过是些金银，如今宁府里可不见王爷说的那些东西。”
载济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当初刚回来就跟不要脸的大哥说我回来头一件要紧事不是认祖归宗而是娶宁阿九过门的，他就都把原来宁府给我做王府，东西都放在那，说反正以后住这儿，还省得搬家了……”
马燧看着那边一脸傻笑看着九郎的载济，突然明白了一点点，小声问一旁的商菊贞，“他说的大哥，指的可是圣人？”
“那不然呢？”商菊贞白了一眼，反正马燧也听了一耳朵了，就本着还不如知道全部省得胡猜的原则，把载济与宁九郎这段姻缘说了个清清楚楚，马燧连连称奇，见他俩这明明显显置气的模样，有心给好兄弟撑个场子说两句好话，突然一拍大腿指着载济的胸前道：“你说他，琴郎，他，他就是那个花魁牌子！”
“啊？哦，就是他啊！”载济都阿九了半天了，合着这老哥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啊。
得嘞，跟载济关系好的军中伙伴哪有不知道他那块贴身珍藏的，心上人送来的花魁牌子，这不就对上号了么。
“亏得我琴郎叫了这么多年，也就知道你姓宁，”马燧捋一捋下巴上的胡须，盯着宁九郎连连摇头，“我想想啊，咱俩还是我去长安述职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儿我初到长安，不懂你们道上的规矩，得罪了贵人，要不是你找人帮我，我得死在长安的阴沟里。琴郎啊琴郎，人家说我要谢你得去云韶府，每月月中我都去，也看了花榜菊榜的魁首牌子，心里还说这琴言也太难见一面，我来了那么多次也没见过这花魁娘子，倒是见了几次你在台上弹琴。”马燧哈哈笑着，“你叫琴郎，我还以为你跟那琴言是师兄妹，你不过是个琴师罢了，一点也往那方面想去……再后来我又被调到太原府当了太原尹，你托我跟商四郎找你二哥，我还以为你是宁清昕家的孩子，谁知道我的恩人琴郎就是小王爷心心念念的那个宁阿九啊……”捋清楚这关系，抬眼看到那边宁九郎不搭理载济，载济自己也十分纠结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我说小王爷啊，像琴郎这等绝色又出挑的人物，你怎么就不好好对他还惹他生气呢？莫不是你嫌他出身不好？”还不等载济回答，马燧就怒不可遏指着载济的鼻子骂道，“若无朱唇万人尝，哪有你这状元郎！你当自己为何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是靠你这凤子龙孙的身份和自己那点军功吗？利益牵扯，这里面水可深得很呐！”
马燧想起自己当初跟着李抱玉入朝，一进长安城就被此人叫去平康坊吃香喝辣看美人，他以为自己的上司是真心提携自己，带自己见世面朝贺圣人，谁知道这厮是眼热自己能干会打仗，次次抢了他的功劳报复自己。到了平康坊被人灌醉扯上了命案，要不是琴郎正巧在平康坊香楼与人有约，遇见自己受冤被捕十分委屈，仗义出手相助，真真是要死在长安城里。后来宁九郎进宫献唱，将自己的政绩与故事编作曲子唱给圣人听，这才有圣人召见还封了商州刺史去做。自己的恩人原来就是半个徒弟载济的心上人，所以马燧骂起载济来毫不嘴软，“风尘之中多是性情中人，就说那年你在乱军之中救了马璘却反被他诬陷，我隐约就听得是长安城有人递了消息，才换的你遣入京中，担任右神策军都将，还因功获封郡王。若无琴郎为你打点，置办那些礼物，就你那臭脾气能在这黑如泥沼的官场上混着？怎能在那奸贼手下有命回长安？”
不得不说，马燧歪打正着，说的都对，只是这些宁九郎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载济，看着载济被骂的连连点头，九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忙起身给马燧添上茶水，“马公，您就不好奇，我与他同为男子？”
马燧仰头喝了茶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军中多了去了，某早就见怪不怪了。我就好奇一点，这猪脑子怎么就说你是个女子？”上下打量一下宁九郎，马燧又道，“琴郎，老哥哥也要说你几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你也得听他解释解释，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死脑筋，犟脾气，能好好说话的哪怕憋死自己也不会好好说。我经常听他们凤翔军老李抱怨，爱喝酒爱舞剑，桀骜无双的齐载济，就是跟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你俩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互相多担待点。”
商菊贞眼瞅着这话题就往家长里短上扯去，急忙大吼，“宁颂！咱们现在不是在说这个宁颂吗！”
“哦。”载济与九郎同时看看对方，又双双别过眼去。载济继续说那名利，“其实我当那些都是阿九的嫁妆攒着呢，可能攒的有些多了，平时喝酒说笑的时候说宁公留下了好大一笔财产，被有心人听了去。”
“哼，不要脸是你们家遗传吧，还嫁妆！”商菊贞刮了刮脸，走到宁九郎身边，“九哥你不是在长安城里有无数暗桩么？平时把小道消息当消遣来听，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呢？”
宁九郎嗯了一声，脸上已经从疑惑变作了然，道，“全长安城里，只有一姓人家的消息，我是从来不看的。我只当与他们没有关系，原来他们是当没有我这人。”
“谁啊？”
“长安，宁家。”
不到半个时辰再回到这里，宁颂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有意思了，隐约中十分期盼九郎能叫他来。
宁九郎见他进来，便淡淡地问道：“宁阙疑让你来，是想做什么？”
宁颂听了这话展颜一笑，那笑中不似刚才亲切，只带了更多的不屑与轻蔑。载济忍不住，上去朝着他的腿弯就是一脚，那孩子扑倒在地，扭头瞪着载济的目光极其狠毒，竟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载济却冷哼一声，微眯着眼睛看过去，他上阵杀敌多年，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刚冽杀气，那少年从小被悉心养大，哪里被这么盯过，只觉得被一只野兽盯住，如芒在背，身上战战兢兢地发抖，原本那点气势都化作身下的一股热流，满堂闻见味道的人都不约而同皱起眉头，载济更是送上一句“这等脓包样，真是枉为宁家人。”
宁九郎叹口气，往前探了探身，问道：“你本名叫做什么？”
“我，是正经宁氏第四十一世孙宁颂，”见载济起身忙弱弱地说道，“我真的叫宁颂，……”他抬眼望了望宁九郎，“自小就是这个名字……说，说是顶了不配用这个名字的人……”
“我去他奶奶的！”载济一巴掌排过去，“什么叫不配！”
宁颂吓得爬到宁九郎腿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小人不敢乱说，都是叔伯们这么教的。”他抬头看了看宁九郎光洁的下巴，“我知道，您，您叫宁颜颂……”
这位宁颂被除了宁九郎之外三个凶神恶煞的人盯着，哪里还敢有半句假话，当下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原来长安宁家家主，宁清臣的二哥，与他的兄弟们不同，是个贪生怕死诡谲奸诈之辈。从宁清臣被淮西叛军扣押，为求自保的宁阙疑就主动跟德宗说监视宁清臣子嗣，义正言辞的大义灭亲。等皇帝收到了叛军首领借着他的名义给他的侄子和小儿子写的信，再加上唐军节节败退，德宗认定宁清臣勾结叛军犯上作乱，杀了宁九郎的哥哥们，将未成年的他仍在教坊司，宁阙疑欲将宁九郎从族谱除名。更何况宁九郎在云韶府不仅没有被人折磨死，还赢得了花魁魁首。虽为魁首，也是下九流之末，宁阙疑又觉得丢尽了宁家的脸面，不配为宁家人，于是他选了族中婴儿，悉心培养，顶上了“颂”字之名。他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弄死宁九郎，只是他试了些手段都被琴言公子化为无形，又走怀柔想拉拢九郎，却连云韶府门都进不去。宁阙疑得知宁九郎痴心一片等着李济时是又怒又喜，怒的是宁九郎身为男儿郎却情愿委身与人，喜的是若是宁九郎过继了自家儿郎，再用些手段，那以后那些财产，还有载济的王位，不就都落在自己的手里了？正巧宁九郎托人在找宁家后人，他就送上宁颂，原本想用告慰祖宗之意的颂字，再加上对宁家的熟悉，这要是旁人肯定信了，可惜他遇到的是载济。
其实这些前因后果不用宁颂说，想想也就明白了。尤其是宁九郎，从他进云韶府第一日起，他就知道宁家本家将父亲宁清臣这一脉不再当作宁家人。钮白文送来的长安异闻里虽然有宁家的消息，自己厌恶都搁置一旁，如今看来是疏忽了，当下写了信给钮白文让他交代下去好生整理，待他回长安再细细翻看，如今眼前这……
宁九郎用手抬起那和二哥有几分相似的脸，叹了口气，“我不为难你，回去告诉宁阙疑，让他等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 煮豆燃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