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游平阳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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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颂被“请”回了长安。
没找到二哥的儿子却得知长安家主对自己打的什么主意，宁九郎难掩满心的失望，一旁的载济伸出手想去安慰他，却被他转身躲开。正巧马燧看见，他也不知道这二人为何生气，只觉得看着他俩这样心里十分不舒坦。这要是在军中，他倒是可以拎着载济出去打上几军棍给琴郎消消气，可这是在商菊贞家里，他也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干咳了半天也没咳个所以然出来。
所幸宁九郎是个极体贴的人，听见马燧那边咳声不断也晓得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经过宁颂一事，马燧和商菊贞只会更加上心帮忙找人，便不再想此事，起身去给马燧添了茶水商量正事。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还是先说说魏博吧。马大哥，我出长安的原因想必四郎已经跟您说过了。”
“知道，一是为了找人，二是为了田悦。”马燧立马来了精神说道，“琴郎我跟你说这个田悦啊，多年前我就看出此人必反！那年李忠臣与田悦作战不胜向我求救，我就带了四千兵出其不意将之击败，只是未能擒贼。后来才知道此人藏身于地下，上面覆盖马粪，打扫战场的士兵疏忽这才被田悦单人匹马逃走。隐忍之力，令人钦佩。他自幼在叔父田承嗣麾下带兵打仗，表面一副仁义，却实在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某一直没有上奏圣人，也是没有证据。听闻琴郎你奏本弹劾此人，不知你的证据？”
宁九郎摇摇头，“惭愧，我也只是猜测。”
马燧啊了一声从座上跳起，“这这这……”
“兄长莫急，你是太原大尹，这一年灾祸不断，可曾向朝廷报请灾银灾粮？”
“这是自然。我努力改善农务，减轻赋税，让农官带着老百姓去山里找野物，今秋州内长出了不少野谷子，多半靠这个度灾。”马燧叹口气，“再加上朝廷的灾粮，勉强算是渡过难关了。”
“我们一路上见了不少晋地流民，还有城池扣押流民充作奴隶，这些马公知道么？”载济当即十分自豪地讲了宁九郎在长安通过没有鲁地乞丐就猜出田悦有反意，宁九郎又补充道，“我听四郎说他这里卖剑买牛卖刀买犊的极多，还说近来酱牛肉销路极好，我怀疑是有人在补充军需，还有，田悦被勒令裁军四万，那四万将士去了哪里？”
商菊贞接过话头，“所以九哥就让我去查是什么人买卖，再回太行山查看，还真叫我找到了些蛛丝马迹。”马燧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仅仅因为长安没有鲁地乞丐，你就能从这点小事上推出田悦有反意，愚兄不及琴郎洞若观火。”
“兄长谬赞了，我只是喜欢看些小道消息罢了。”
马燧连连赞叹厉害，见宁九郎平淡的笑了笑，倒是一旁的载济与荣有焉，感觉是自己做了这样了不起的事，马燧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王爷还是和原来一样，将琴郎放在心尖儿上，便笑骂了他几句，站起身拉起宁九郎，“咱们去平阳城里看看，没准琴郎还能看出些端倪。”
临汾，古称平阳，相传为尧王建都的地方，又因城如卧牛，亦称卧牛城。为蕊哥儿准备洗三的时候宁九郎跟着来过一次，只是那时匆匆忙忙置办用品，又和载济呕着气，九郎也没心思四处转转。今日再出门，热闹非凡的街市人群熙熙攘攘，人潮涌动格外拥挤，好在有马燧和商菊贞两位熟悉当地的向导在前面带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路边的一块太平饼，一块紫葡萄，从来历到品种，将满晋的风俗小吃介绍出花儿来，宁九郎才溜溜达达十来步，就觉得一双耳一对眼不够用了。
忽的一串冰糖葫芦和一块圆饼从右边递到眼前，一回头载济胳膊上还挂着一包糖炒栗子半串葡萄，正一脸殷勤地望着宁九郎。见九郎只是看着自己却不动手，载济有些急了，“阿九你尝尝，我刚才听商四郎说这张老头的糖葫芦特别好吃，你快吃一个开开胃。”
那裹着一层糖稀的红果子抵在嘴边，旁边一个直勾勾用眼神控诉你为什么还不吃的疑似大型犬种，宁九郎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两个人现在就这么当街站着样子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而是这人不亏是养狗的，这眼巴巴的样子和王娘子那只摇尾乞怜小狗还真像啊……这么想着，就张开嘴将顶端最大那颗红艳艳的糖葫芦咬了半个。
甜，却不腻；酸，却爽口。
还想再吃的宁九郎眼看着被自己咬过一口剩下的那一半正被载济送到嘴里，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那人才后知后觉地又递过来，“一样儿少吃点，我看这饼子也不错，听他们说又酥又香，和你平时吃的不太一样呢。”
宁九郎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知道了，这颗糖葫芦吃完就不吃了。摇头是他手里的饼子一看就很顶饱，实在不太想吃。
马燧和商菊贞说了半天没听见九郎的声音，一回头才看见那漂亮的公子哥正被俊朗的青年投喂小吃，两个人站在路边你一口我一口正吃得不亦乐乎。他们吃得实在认真，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有好些路人指指点点。还有些小姑娘用嘴捂着帕子笑，那里面有几个商菊贞眼熟，都是待字闺中恨嫁的姑娘，顿时就牵动了商菊贞的神经——今日高秋爽气，桃花滚浪。
急匆匆退回去从载济手里抢过圆饼塞给宁九郎，商菊贞已经拉着他往前面去了，徒留下马燧和握着两手小吃的载济，大眼瞪小眼。马燧倒是也不客气，自己从兜里取了糖炒栗子捏碎来吃。
商菊贞凑在宁九郎身边，一边假装介绍街面，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与姓李的到底……”
宁九郎回过头看看护着小吃不给马燧的那个男人，轻声说道，“还是放不下怎么办。”
“你喜欢他？”
宁九郎点点头，“喜欢。”
“他喜欢你吗？”
宁九郎愣了一下，半是恍惚半是笃定，“喜欢。”
这次商菊贞点了点头，叹口气，“可他却被世俗所累。”
“阿九，你吃这葡萄，可甜了！”
被议论的那人终于摆脱了马燧追上了宁九郎，将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葡萄拈在指尖，送到宁九郎的唇边，看他吃下，又将自己手指的汁水含在嘴里，那般亲昵又自然的动作，丝毫没有这举止太过亲密的自觉。
“世风日下啊……”
有人这样说着，载济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羡慕吗？回家找你婆娘去。”
被噎了一句的男人看着以下手极狠出名的商班头和他身旁那极有威慑力的军汉，啐了载济一口，灰溜溜地走了。
商菊贞看着又剥了一个糖炒栗子喂给宁九郎的载济，心里对世俗有了动摇。他不明白，那天天堵着宁九郎找茬的载济，那天天想着要让宁九郎传宗接代的载济，怎么还能毫无芥蒂地如此对九哥呢？
宁九郎嘴里塞得满满的，微微笑着看向商菊贞。从他与载济扮作夫妻开始，从他叫了第一声郎君开始，他与载济就是这般相处的，他明白，不是每段感情都能得到回应，所以他很珍惜眼下还能和阿济亲密相处，只是可惜不能再叫他一声郎君。一架车辕，一双人，沿着星星路过的路，风走过的地方，他们情真意切无话不谈，是一段产生了各种各样想法的旅程。
真感激你能答应我作为齐宁氏的这段旅途，我只怕再回长安时，是否还能忍受一个人的孤独。
“班头！商班头！你怎么还在这啊！”
一个汉子从几步外奔过来，扯着商菊贞就走，“弟兄们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啊！”
“什么事这么着急？别又是你们弄完了让老子白费功夫的！”商菊贞一把拉住他。
“王老爷的老闺女今天抛绣球招亲啊，你忘了？”
商菊贞一愣，妈呀，真忘了。光顾着九哥的事儿，把早定好日子今天要抛绣球的王家大小姐忘得一干二净了。
商菊贞扯扯身上的衣服，急匆匆说道，“老杨去了吗？”
“明府早到了，跟王老爷喝茶都快能养鱼了也不见你来，赶紧让兄弟们找你，你说你这当证婚人的还有心思在这逛街你可真是……”
商菊贞呵呵笑着，左手拉起宁九郎右手揪住载济，“走走，看今天哪个倒霉鬼能被王小姐砸中。”
怪不得今天街上的人格外多。
绕过小吃摊，他们就看到整条南街被男女老少给占领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站在临街两旁的店里、楼上，形形色色收拾的人模狗样的男子们被拥簇在最大的那座酒楼前的空地上等着，还有空瞧周围这些扶鬓弄发与女伴笑闹的姑娘小姐们。要不是知道这是等着给王小姐抛绣球招亲，还以为这是大型相亲聚会呢。宁九郎看着装点的十分喜庆的聚星楼和在二楼看见商菊贞就连忙招手的那位穿着浅绿官服的老人，让商菊贞赶紧上去，自己和载济、马燧就站在街边凑个热闹。
有认识商菊贞的看见他来，便大喊道：“商班头来了！王老爷快叫你家小姐出来啊！”
“借过！借过！”商菊贞拍拍人群挤了进去。
一旁闲聊的老人看着马齐宁三人站在外围，尤其是载济与宁九郎一个俊朗一个温润，又是和商菊贞一块过来的，忙让开路好让他们能到前面去抢绣球。
载济忙摆手，“我们不是来抢绣球的。”
老头可没理他，推搡着前面的人，“还不都让开！你们不都是来看哪个倒霉蛋儿能娶那老姑娘吗！快让开，这三个可俊了！”
“啊呀，这三个要是被砸中可便宜那王小姐了！”
“谁便宜谁还不知道呢，那母老虎家有钱啊！”
宁九郎看着只顾一味推着他往前走的老头，要不是载济扯着他的手，还真叫他给推着跟着商菊贞进去了，有点不高兴地说道，“老人家，我真不是来抢绣球的，您拉着我往前走，莫不是您想去抢，我叫商菊贞给您留个好位置？”
那老头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要不是这一把老骨头抢不过他们年轻人，再加上家里已经有一个母老虎了，真想去当这姑爷做个有钱人，凑热闹罢了。”说着就放开了宁九郎。
载济大言不惭地说道，“老当益壮嘛，老伯可别妄自菲薄，万一那绣球刚好就被你捡到了呢。”
“小兄弟我看你行你上啊。”
“我不行我有心上人了，除非这王小姐愿意作妾。”
宁九郎还没说话，马燧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你还敢纳妾？”
载济揉揉头，朝着老头摆摆手，“你看我大内兄不高兴了吧。”
宁九郎嘴角一抽，冷笑一声，突然自己就开始往人群里挤，可惊着了载济，“阿九你做什么？”
“占个好位置抢绣球啊。”宁九郎笑眯眯道，“我长得也不赖，估计王小姐瞧得上呢。”
“胡闹！”载济眼看着人群主动为宁九郎让开一条道，急忙追上去护着他，“阿九你疯了？”
宁九郎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为我娶一位贤妻，辟了园子，种花弄果。”
载济一个头两个大，周围的人突然沸腾起来，原来商菊贞上去那王老爷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王小姐扔下来一个金丝红线十二面的绣球，此刻就好像漂浮在浪尖的一朵欢腾的小花，随着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在人海里跌宕起伏。
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绣球都能随着主人家的心意直直的冲着目标而来。载济看着那颗被人一巴掌拍过来冲着宁九郎飞过来的绣球，脸色都白了。
想也不想抬手一拍，那玩意儿爱飞哪儿飞哪儿。
“来了来了！”
“别抢，这是我的！”
“对对对，朝本公子这里来，这里！”
“哎呀谁踩我的脚！”
载济紧紧地揽着宁九郎的肩，用毫无威慑力的眼神扫视周围随着红球挪动的人们，在七嘴八舌的热闹里，那颗鲜艳夺目红球又直直地冲他们飞了过来。只是这次载济并没有发现，他只顾着宁九郎别被人挤到，而九郎好笑地看着他，于是，有些重量的，被人大力拍过来的红绣球，嘭的一声直直地砸到了载济的头上，顺势跌落在宁九郎的怀里。
“绣球呢！”
“是这位公子抢到啦！”
两眼冒金星的载济愤愤吼道：“抢到你大爷！阿九你快扔出去啊！”
“啊，什么？”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宁九郎手里还抱着绣球，听见载济说扔手忙脚乱一抛，哐，砸到了载济的鼻子。
鼻子发酸眼前发黑的载济只有一个想法——阿九，你这算不算是抛绣球招我为婿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 游平阳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