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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这是给你的。”有人在说,“你是叫夜莺对吧?”
      “对。”
      “午夜之前送到,信使。不要打开信封,那里有你不想看到的东西。”

      夜莺沉默地后退两步,一只手抚在胸口,对发话者微微半鞠躬。

      她把那巨大的雪白信封双手接过,看了看信封上血红的火漆封印。她穿了一条灰底红纹的裙子,细长的脖颈上系了一条红丝带,下方垂下长及脚踝的斗篷,血一样的颜色,和信封上的红漆一模一样。
      年轻女人全身包裹在巨大的斗篷里,红色缎子向后飘动,好像鸟儿的翅膀。

      “我明白了。”她说,转身离去,消失在漆黑的街道里。

      夜莺在街巷间穿行,最后在一处带小灯的墙壁前停下,警惕地左右张望。信封被再度拿出,红色的火漆闪闪发光,是引诱的姿态。

      “在这里,”她轻声说,不知是特意讲给谁还是自言自语,“如果有人告诉你不要打开信封,那无论他要你做什么,总归不是把信送到而不打开。”
      话音刚落,她就把那信封举高。

      借着幽暗的灯火,她看出信封里只夹着薄薄的一页纸,但具体内容无法通过透光而看明。她又尝试几次,最后单手持信封,另一手尾指指甲在火漆旁轻巧地绕了个圈,印章应声而落。信封弹开,信纸落了下来。

      信是用植物的汁水写成的,只有一句话:
      “午夜时分,暗杀带有鸟刺青的人。”

      无理由的,她浑身一凛。

      面前的黑夜和墙壁在一刹间被同时破开,她孤身一人站在一片雪亮里,斗篷垂地,手里紧攥着信纸。

      有人说:“把信给我。”
      她不语。

      “把信给我,信使,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有要紧的事要做,不会追究你这一次的逾越。”
      灯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流转。

      夜莺的斗篷一动,信却顷刻间消失在她指尖。

      她平静地说:“大人,我把信弄丢了。”
      “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偷看任何信,但我不慎把它弄丢了。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午夜已过。我失职了,自愿受罚。”

      白光在她脸上犹疑了片刻,像是在确认她话语的真伪。

      它们渐渐升高,远离她,但仍然牢牢把她罩在白影里。夜莺屏吸站着,斗篷的血色尽褪,又在随即而来的一瞬间重新变为血红。在那一刻,白光凝聚成了一条红线,自上而下往她身上扑来。
      她未能躲避,于是它从她右眼上方一路劈至小腹,视野炸开,鲜血四溅。

      白光离去,重新将她留于黑暗。

      “你被革职了,信使。”

      *

      在黑暗里,夜莺慢慢曲起一条腿,又曲起了另一条。

      她手臂摸索着身下的地面,支撑起上半身,又慢慢爬了起来。
      那盏小灯还挂在头顶,发出微弱的灰色灯光。

      从灯光里,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一道深红长疤从右眼上方一路贯穿下来,她知道裙子掩盖下的皮肤也已经像脸部一样被劈开,不过衣服是完好的。
      午夜已过,暗杀的命令被延迟了,但仍然存在。

      她一手扶着墙,磕磕绊绊地往黑暗深处跑去。

      地面又冷又软。

      夜莺回头一看,见所经之处都斑斑点点的血迹,在雪地上缓缓融化。

      下雪了。

      她抬起头,感到有蝴蝶一样的雪花停在自己鼻尖上,周围的街墙已经消失,只有雪。斗篷下的手臂和小腿赤|裸,但她不觉得冷,站在雪地中央四处张望着,找那个有着鸟儿刺青的人。

      蒙蒙中有人走来了,她几步上前,远远一望:不是。

      远远一眼她就能认出来,她看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迟迟不出现。又有许多人人走来,如同游鱼的幽灵齐齐掠过雪地。夜莺茫然地穿梭在他们之间,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瘦高个的男人,背对她走着。

      “停下!”她喊了一声,但那人随她的话音一起消失。

      雪下大了,她回头一看,斗篷上都结了霜花。她隐约明白再不找到人,就来不及了,于是更加急切地向前几步。这时候她看见了:她要找的逃犯,正迎面向她走来。一个,两个……无数个人,全是他,又全不是他。她恐惧地后退了一步,朝和他们来路相反的位置跑去,只见远方升起一座钟楼。

      她听见人声,犹豫着几步走上前,也仰头望着。

      钟楼是突然之间出现的,顶端嵌着四块大圆盘,上面没有分针和秒针,只有一根短粗的时针指向天空。表盘布局和寻常意义上的钟表也有所不同,数字角度经过了旋转,让正对天空的不再是十二,而是十与十一间的空隙。那也是指针徘徊的位置。

      起初它只是左右晃动,随后高空里传来沉闷地一声响,它吃力地前行半格,几乎捅到十一。人群骚动起来,里面甚至夹杂着夜莺难以理解的恐惧哭喊。

      “你们在看什么?”她慌忙揪住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姑娘,急切问道。

      那姑娘回过头来,浅金色的卷发松松裹在脸颊四周,眼眶里是冰灰色的眼睛,圆圆的,没有瞳孔,像一对小琉璃珠。

      她不说话,夜莺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能一言不发瞪视她。忽然姑娘后面的一个男人也转过头来,平滑的灰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夜莺。随后第三个,第四个……时针再一次移动之前,围绕着钟楼的观众里已经无人在看表盘,全部自发扭头,几百双没有瞳孔的眼珠沉默地看向她,同声大喊:

      “第二次午夜要来了!”

      那声音如此整齐划一,以至于根本不像几百人的异口同声之言,而更像怪异的机械人声统一播放。好在他们说完就重新回了头,仿佛此前对夜莺的古怪瞪视从未发生过一般。她决定不再管他们,奋力往人群外走,几步后忽然被一把拉住。

      在她身后,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立着,苍白的面颊,突出的颧骨,浅色眼睛。

      赫然是夜莺一直苦苦寻找的人。

      她反手握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跟我走。”

      夜莺脸上的长疤颜色愈发鲜艳,在夜色笼罩下神色恹恹,显得病殃殃的。她说完,眯起眼睛,远远望了钟楼一眼。

      “快到午夜了。”她轻声道。
      “到那时会怎样?”

      夜莺垂首摇头。

      她感到血松弛地向下流去,身子疲惫晃动,却被身边递来的手扶稳。她对他说:
      “我叫夜莺。”她说。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男人说。
      “有人要杀你。”
      “我知道。”
      “暗杀有鸟儿刺青的人。”
      “是的。”
      “让我看看你的刺青。在什么地方?”

      男人携着她向前几步,停在了一架长椅边上。

      他背对着她撩起黑色的外衣,之间他背上是一个墨水圈,里面飞着一只眼神犀利明亮的小鸟,羽色浅淡。夜莺点了点头,借力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手扶着男人当支撑,回望钟楼。他们如此站了不知多久,忽然从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来,跌跌撞撞往外围跑。

      紧实的人潮一瞬间也变得松散,所有人都在无意识地后退。

      夜莺低声重复:“跟我走。”

      他们消失在静谧的街道深处。

      身后的寂静里,时针又发出了走动的声响。

      *

      夜莺再回头时,原本是钟楼的地方已经化为一片猩红的火海。

      钟声发了疯一般响着,每一声都在颤抖,声音几乎盖过了下面狂乱的尖叫。

      人群四散溃逃,他们两个也不例外。男人跑在前面,一手拉着夜莺,后者的斗篷全部拖在地上,跑动时狼狈不堪。钟楼附近是与其同样风格的现代化街道和公寓大楼,他们沿着平坦的大路奔跑,直到再也闻不到浓烈的烟火味,两人才停下来。夜莺的裙子本就松松垮垮,细细的肩带在跑动时先后滑落,她只能一手把衣服堆在胸口。

      皮肤和裙子的空隙里,白茫茫的皮肤上,她的伤疤若隐若现。

      疤痕从右眼一直连下来,到了锁骨处竟开始向左拐,彻底贯穿左胸。它在脸上只有细细一条,到了身体上,竟有拳头宽度,像巨大的裂痕。它已经结痂,颜色仍然血淋淋一片,可夜莺不以为意。她在整理肩带,手却不听使唤,最后只得让男人帮她。

      处理好肩带后,她又弯下身子,像撕报纸一样撕去碍事的斗篷下摆。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男人问。
      “找联络员,我送你上最后一班火车。”
      “只有21号车上有我的位置。”
      “是吗?我们会弄清楚的。”

      夜莺说着直起身子,把撕下来的红布随手扔开,回头张望。

      四周静悄悄的,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喧闹声响。身后变成了静谧无人的林荫路,举目望去,已经没有了钟楼的影子。两人就着刚刚的方向走了一段,忽然夜莺停住脚步。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他们都听到了。除了男人和她,还有第三个声音在拖着脚行走:
      踢踏,踢踏,踢踏。

      男人扶着夜莺的肩膀,两人默契地走得更快,可后面的声响也明显加速了。周围的景象在快速倒退,他们全身像被绷紧了的线,不知疲倦地快走着,却总是无法走出身后脚步的跟踪范围。

      “背我。”夜莺忽然低声道,“然后跑,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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