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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在男人把夜莺反手甩到背上,开始拔足狂奔的同一时刻,身后的脚步声也变了。

      两边树木高楼已经成了虚影,只剩下前方陡然崎岖不平起来的地面和身后毫无间歇的追赶。夜莺抬头看向前路,在迎面的狂风里,她感到前所未有地恐惧,其程度甚至高于她暗藏信件而获得惩罚之时。风割开了她的伤疤,一滴血水沿额头滚落,抖开铺在睫毛上,让右眼的视野也变成一片血红。

      在恐惧里,她意识到男人奔跑的速度异于常人。

      这发现给了她一点安慰,但仍然消除不了内心的不安。

      她俯下身子,在他耳边指挥:
      “为掩人耳目,我们先绕去居民区。不想死就一切听我的,明白吗?”

      男人没有说话,但的确无条件遵从了她的指令:直行,右拐,越障,左拐,再左拐……一条死胡同突兀地闪现于前方,他慌不择路,竟大吼一声起跳,一个翻滚从墙另一边安全落地,右拐进了有着一排大门的小道。

      夜莺当机立断:“按门铃。”

      门铃混合着两人的巨大喘息声响了起来。

      铃声脆生生从小道这一头响到另一头,此起彼伏,充满回声。忽然男人回头看了夜莺一眼,没有说话,但她无来由地感到背着自己的已经不是之前在钟楼下找到的人了。又一滴血水流了下来,夜莺咬紧牙关,强作镇定。救要被暗杀的人,身上有鸟类刺青的人,这是她的目的。只要她找对了人,靠刺青就能辨别,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查验他的刺青?

      她眼神在男人身周犹疑,但他除了手和脸外都被遮盖在黑衣之下,什么也看不见。

      正思考间,铃声却全毫无预兆地全部停止。

      与此同时,所有大门一齐打开。

      男人面孔没有任何变化,但夜莺立刻想到:不对。一秒间的气息转换后,她又感到自己的搜寻没有出错了。他背着她,迅速闯入离他们最近的一扇,又一脚踢开楼梯间的大门,冲上了楼梯。

      “右转第一户。”夜莺按捺住杂念道。

      门被暴力破开了。

      “第二户。继续。”

      在几层间连续的十几次暴力拆卸后,两人从小阳台跳进隔壁大门完好的一间屋子。整个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看样子是一间卧室。窗帘下是精致的书桌和衣柜,靠墙处摆着一张铁艺床。床是单人宽度,前后是高高的床架,用拇指粗细的漆黑铁丝弯出对称的图案,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灯塔。床上铺着海军蓝色的波浪条纹被单和深色的枕头,是典型的小男孩儿童床模样。

      床头挂着一部红色话筒电话。

      男人背着她闪入黑暗,“夜莺?”
      她悄声道:“放我下来,我去打电话。”
      “我是想说——算了。给谁?”
      “联络员。”
      “啊 ,联络员。我忘记他了。”

      联络员的电话是什么?0017,四位数,对应……不对。她忘记了!夜莺惊恐起来,但竭力冷静着从头推算。联络员的电话是密码来的,从字母转换电码,从电码转换数字,时间来不及了。她盯着输入号码的屏幕,0017,3001,3002,还是3003?来不及了。

      她用颤抖的手挂回电话,把手按在上面。

      男人也走过来,安慰她:“我们还有时间。”

      可是他不明白,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她咬紧牙关把话筒重新拿起来,闭上眼睛,拨了一个号码。滴,滴,滴——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联络员不在。她正要再拨,忽然顿住。
      男人刚要开口,她扑了过去,食指抵在他嘴唇上。

      “别说话。”她耳语着,随后陡然发力,俯身往墙角一滚。他还未来得及言语,就被拽进了屋角的衣柜里。
      周围静悄悄的,好像不知名的追赶者已经走了。

      夜莺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柜门缝间摩挲。

      旁边的人在黑暗里倾身过来,嘴唇贴在她耳朵上,呼吸的节奏结成了几个字:
      “夜莺,我想起我叫什么了。”
      “叫什么?”
      “鸱鸮。”

      鸱鸮。

      她想起在他背上看见的鸟儿,圆的头,凌厉的猫眼,确实是鸱鸮。
      是先有的刺青还是先有的名字?

      “你真的叫鸱鸮吗?还是只是个代号?”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不远处游荡,但听不出具体位置。

      直到身影远去,鸱鸮才反问:
      “那你真的叫夜莺吗?”不等她反应,又问:“联络员在这里?”
      “不是这里,是另一个地方。”

      鸱鸮不再说话。

      半晌,他的呼吸粗重了一声,停了,再恢复平缓。夜莺却感到浑身汗毛倒竖,压低了声音道:
      “再给我看一眼你的刺青。”

      几乎是在夜莺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听见了钥匙的“咔哒”一声。

      藏身衣柜的两人屏住了呼吸,姿势定格在钥匙响声的前一秒。透过衣柜的缝隙,夜莺看见了一个粉红色的影子慢慢浮现,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她屏住呼吸,死命盯着那色块,见那追杀者几步前行,最终停在了衣柜门口。
      它离得太近,以至于她下意识地把头后仰,闭上眼睛。

      夜莺的手向后摸索。

      柜底是平的,再向后,越过鸱鸮撑着身子的手,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金属凸起。

      粉色影子失去了光泽,变成灰色。它已经贴在了柜子前,万幸他们之间还有一道锁,是夜莺一进来就从里面闩上的。是以当外面的东西拨动门锁时,她还有机会一边盯着缝隙,一边用手指在小金属块上摩挲,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齿轮。

      从柜子外探进一小截手,不动,就勾在那里。

      夜莺一边试图转动齿轮,一边看着它,以为那手指尖已经够到了自己的鼻尖。那形态一会儿是人的肢体,一会儿又变成鸟爪。
      为什么鸱鸮一改方才的行动力,一动不动地坐着,倒像个死人?

      齿轮被锈住了。

      那根手指仍然悬在夜莺眼前,可是受到空间限制,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向后躲避了。那根手指……不是人手,不是鸟爪,皮肉渐渐褪去,白骨的指节,相互之间粘连着。

      夜莺全身的血流集中在手指尖,被磨损的伤口在齿轮上不知疲惫地碾动,血汩汩流出,渗进齿轮的缝隙里。

      鸱鸮仍然没有声响。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他已经死了。

      白骨指蠕动起来,外面没有声音,但她听见有什么机关轻轻响了一声。柜门外的和柜门内的同时响起,而在衣柜门大开的同一时刻,两人藏身的衣柜下方乍然开了一道口子,他们立即向后仰倒下去。

      他们藏身在高楼的衣柜中,十几层的高度,却完好落地。

      男人的风衣在强风里被掀开,她一眼看见:仍然是鸟儿,但决不是鸱鸮。斑点的长翅,白眼睛,像麻雀。是他背后的刺青变了。然而她还未能看得分明,那图案却幻化回了之前的模样,同时鸱鸮在半空中挥起手臂,猛一翻身,握住了她的手臂。

      一落地,他继续背着她逃亡。

      这是两个人。夜莺明白过来,交替出现的两个人,以刺青为号。称前者为鸱鸮,后者为麻雀;前者更像活人。她凭气息就能分辨出他们两个,但无论是哪一个她都得送上火车。
      “这边。”她对鸱鸮说。

      他们进入另一栋公寓楼。

      *

      夜莺的手臂在下落时撞到墙壁,受伤了。她没有痛觉,并未发现,还是鸱鸮先意识到有血一路跑一路流,像给追杀者留了一条指路用的红丝带。他解下围巾替她裹住手臂,暂时止住了源源不断的血流。

      随后他们同追杀者在楼道里绕圈子,但怎样也找不到上楼的地方在哪里。夜莺伏在鸱鸮背上,扬起脖子,从侧脸悄悄回头,没有看到人影。脚步声越来越响亮,他们两侧是紧挨着的房门,漆黑色长方形嵌在灰蒙蒙的墙壁上,像无数黑洞洞的眼睛。

      “走廊——”鸱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就在前面了,联络员的另一个据点,等会儿……”

      走廊在扭曲。

      夜莺一会儿觉得他们是跑在水平线上,一会儿觉得是上下颠倒着。斜边忽然闪现出一个小小的豁口,他们冲进去,沿里面的又一条走廊直行。

      走廊尽头果然有一扇门。

      鸱鸮一推,门应声而开,让他们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夜莺撑着他的肩膀正要向内细看,忽然扶着她小腿的手撤开,她措手不及,滑落在地。目光平视之处是黑灰色的纱帘,下面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夜莺的眼睛睁大了。

      她撑起上半身,跌跌撞撞爬过去,身后麻雀平静地站着,没有声息,好像融进了墙里。纱帘掀开,到处都是血。有人脸朝下躺着,双手手腕被齐齐切断,后脑向内凹去,成一个血碗。麻雀——现在又是鸱鸮了——似乎陡然恢复神智,也上前来。

      夜莺把纱帘盖了回去,低声道:
      “联络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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