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萧十一郎]武林人摸鱼为业》薜萝幽结

3、【3】

　　驱马潜入浓稠欲滴的黑夜，我俯身在溪边掬水洗脸，打算休憩一阵再继续赶路。
　　闲适地剥着早菱，隐约听闻呼救声，只见顺流漂浮鱼鳞般晶莹的碎片，像是霜河上涌来缺了一块的月亮，抓取一看，却是衣带上的佩玉。
　　附近荒山野岭，不能袖手旁观。我叹了口气，起身探查。
　　上游水流湍急，落水之人被冲到河心，挂在一截枯木上。我目测了一下河宽，再掂量自己的水性，就近劈了几枝藤蔓，刮去刺手的枝叶，揉搓成一根粗藤，灌注内力，抛向受困者。
　　那青年被水冲得几近恍惚，依稀看出我在施以援手，于是尽力去够藤条。
　　“抓紧了。”我提鱼竿似的往回带，他身后恰好游来一名白衣男子，强推助力，于是成功将人捞上岸来。
　　那名白衣男子旋即拍水而出，抱剑的身形落在汀上，像一只飘然离尘的雪鹤。
　　“多谢姑娘……是你？”不过一面之缘，白衣人却他乡遇故知似的欣然地笑了笑，“你怎会深夜在此？”
　　“我背上无由生了红斑，听闻无名镇前有位妙手郎中，专治这等疑难杂症，特意前往，不慎迷失方向，盘桓许久也没找到出路。”我一番诳言信口胡诌，“所幸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这位公子。”
　　连篇谎话意外遇上了一个耿介认真的人，“那姑娘你病情如何？我先将你带往医馆。”
　　我只得配合演出，“不敢以私事劳烦少侠，待天明之后，我自行寻访便是。”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在下连城璧，承蒙搭救，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连公子不必客气，唤我栗冬即可。”
　　“栗……栗姑娘。”果然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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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褰裳涉水抓了几尾活鱼，我剖去鱼肠，见他俩还愣在原地，横生不解。
　　“连公子，杨公子，两位还是尽快将湿衣换下来，防止寒气侵体，初春的溪水很是冷冽，伤风发热难免会贻误行程。”
　　好说歹说，这两位公子才勉强同意罩着外袍烘火，看来失节事大一点不假。
　　“啊——啊嚏！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杨公子言重。”我将烤好的鱼分给他们，“劳累一天，二位先睡吧，我习惯了昼伏夜出，今晚便由我守夜。”
　　“这怎么行？”杨开泰反驳道，“栗姑娘于我恩重如山，又倾心照顾，我等怎敢再添烦扰。”
　　连城璧及时为他分忧，“栗姑娘，你看这样是否行得通，在下先守，到下半夜你再来接替，如此，我与杨兄内心的歉疚也可稍减。”
　　看来也只能这样。我微微颔首，向这个提议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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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睡吧，连公子。”我要求换班。
　　连城璧扫视衣架下打着轻鼾的杨开泰，目光投向我，微笑，“在下并无困意，姑娘不妨继续休息。”
　　我一直闭目养神，根本没睡着。
　　心知劝不动这位矜贵公子，也懒于白费口舌，我倚靠岸石，用枯枝拨了拨火堆，纷乱火星霎时溅起，如萤火虫幽微的光散布开来，在起风的夜晚，飘向谷中无花的芒草和苍苍蒹葭。
　　真好看。我感觉自己的心像一颗沉入水中的鹅卵石，湿润圆满，浸透春溪的甘甜，绷紧的脊背也如同一张琴弦松弛下来。
　　“实不相瞒，城璧尚有一事不解，在下观栗姑娘步履轻矫，内力敦厚，绵绵吐息似音律不绝，为何屈尊在沈家庄做一名婢女……城璧只是出于好奇，绝没有怀疑姑娘的意思，栗姑娘肯对陌生人舍身相救，定非奸恶之人，如若冒犯，还请姑娘千万见谅。”
　　分明起了疑心，还这样不厌烦地解释，说他可爱还是心思深沉呢。然而我并不在意。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世间原本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他心防高垒，或许也有自己的烦扰和难处。可这与我并不相干。
　　有飞蛾扑过来同这金色、橘红杂糅的光焰亲昵了，它难道不惧怕惨淡殒身吗？
　　我笑了笑，“我志不在此，江湖秋水多，我只想从流飘荡，纵一苇之所如，做足我喜欢的事情。”
　　“性灵自由，也很好。”连城璧扇开被篝火细细镀金的睫羽，露出深藏在羽翼之下温润如玉的双眸，“说来奇怪，虽是新相识，我内心已将姑娘视作旧交……城璧将永远信任自己的朋友。”
　　“嗯。”等到被这番剖心言论搅动的莫名情愫尽数沉淀下来，我淡淡地应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