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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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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刚下过雪,仔细脚滑,人摔疼了爬起来便是,要是摔了主子的通花软牛肠,这一碗可就值你们半年的奉银。”
花嬷嬷踩着早被洒扫干净的石子小径,唾沫横飞的对刚来的侍女们说着赤云厥的规矩。
她脸上描着得体的妆容,语气温润却带着隐隐的威严。行动间,裙上用金线刺得牡丹花若隐若现,步履轻盈,不见老气,显现出几分仙家韵味。
“你们在仙家当值,自然比不得凡人府邸,仙家规矩多,稍不留神坏了规矩,免不了要受责罚。”
花嬷嬷步履飞快,侍女们们不由得一面仔细手里精美的物什,一面小跑着跟上。
她察觉到小丫头们的吃力,默默放缓脚步,脸上出现得意之色。
“当然,咱们赤云厥可是八大仙门之一。你们小心伺候,好处自然少不了,若是哄得主子高兴,赐你们几招运气调养之法,你们学了,能延年益寿,祛病消灾,倒也是极大的福报。”
“嬷嬷,我听到为什么有人叫咱们的主子为小魔头啊?”一个胆大的侍女提出疑惑。
“当心你的舌头,不能在背后诽谤主子。”花嬷嬷严辞声厉,责骂之后想起那钟挽平日里的作风,只得暗暗叹气,不知这几个丫头能撑到几时。
这几个刚进来的丫头满脸青涩懵懂,丝毫不知前方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怎样的道路。
花嬷嬷缓声道:“在仙门当值,你们只需记着,谨慎伺候,不当说的话不要说,不当做的事不要做,明白吗?”
“明白。”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犹如环佩叮当,在处处考究的庭院中朗声响起。
话已说完,花嬷嬷抱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带着一溜儿侍女穿行在重重楼阁间。
侍女们皆不过破瓜之年,是刚从山下甄选而来。她们低头不语,在赤云厥的这几日也多少听过那小魔头的名声,大抵是性格怪诞,劣迹斑斑。
钟挽不是两位尊主的亲生骨肉,赤云厥所有人都知道。
她是两位尊主收的第一名弟子。那时候还没有赤云厥,两位尊主在外游历,发现被丢在街头的襁褓中的钟挽,就带着养在了身边。她身份特殊,虽说钟挽对他们的称呼还是师尊和师娘,但说是义女也毫不为过。
她是赤云厥名义上的小少主,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侍女们出身卑微,命如浮萍。即便是听说主子品性难以相处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赤云厥是仙家福地,大雪日夜不息,将那嶙峋的假山,精美的飞厥楼阁,巧妙的长廊园林掩盖得严严实实。雪中还能看到各种瑞草奇花,穿着单薄的修士丝毫不畏寒,踩着各种各样的法器咻而远去。
到底是少年心思,低眉顺眼之时还是忍不住侧目张望,花嬷嬷也懒得说了。
到了小魔头的住处,只见一座精致的庭院拔地而起。
朱窗映白雪,碧瓦接灰穹。庭院里铺着彩色的灵石,围绕着造型各异的花圃,里面各种奇树繁花,在雪域中灼灼生妍,一只浑身洁白的孔雀,神态倨傲旁若无人的悠闲散步。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小魔头。
她平日里最爱睡懒觉,冬日尤甚。穆尊主和夫人事物繁忙,即便是新年将近也不怎么在家中,对小魔头疏于管教。
他们为小魔头请了无数个先生,哪个不是笑着脸来,拂袖而去。
到后来,两位尊主也懒得管了。只要她不把天捅破,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小魔头今日醒得格外早。
她坐在铺着兽毛的软塌上,嫣红色的水纹锻裙服帖的垂在身侧,外套攻红锻锦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更衬得脸蛋殊璃清丽。
十二岁的少女,已可窥见倾国之姿。
她腿上放着只铜棕色镂梅花汤婆子,白玉般儿的小手撑着脸颊。手边放着只竹篱编织小篮,里面堆着纷乱的针线,埋着只歪歪扭扭的渡安符。
朱轩轻启,外面如画的雪景一眼可以纳尽。
小魔头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
“小姐,该吃早食了。”花嬷嬷道。
钟挽回过头,顺手抄起腿上的汤婆子,搂在怀里。她淡淡扫了一眼屋内的人,穿着清一色的翠玉罗裳的侍女正在熟练的摆放吃食。
菜式玲珑,醇香诱人。
“我想出去走走。”钟挽说罢,从舒适的软塌上跳下来。
花嬷嬷发觉有些不对。钟挽转过头来时,那双原本灵气逼人的双眸中,藏纳着数不清孤寂和疲倦。
虽说只是短短一瞬,但还是被这个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忠仆敏锐的捕捉到。
这不是一个十二岁少女该出现的眼神。
小魔头昨日还在吵闹着要吃通花软牛肠。
她口味刁钻,这可是今早膳堂特意派人去山下村民家挑选大小适宜,从未做过农活的牛现场宰杀取肠,快马加鞭回来赶制而成。
钟挽现在显然对这道美味没有兴趣。
她不想多话,走到缀着珠帘的门口时,突然站定,指着其中一位长相甜美的侍女:“把她赶下山去。”
“为什么?”突然被点名的侍女眼里包着泪,一时间忘记了规矩,咬着嘴唇追问。
钟挽不想理她,跨过门槛,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远。
“花嬷嬷,你救救我,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赶我下山?”那侍女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梨花乱颤,看得人心中不忍。
“主子的话,我不得不从,徐兰,你还是下山去吧。”
花嬷嬷摸爬滚打多年,对这类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她透过轩窗看向雪地中缓慢前行的人,明明是容貌未变,怎么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钟挽的鞋早就被雪水侵湿了。空气又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发间衣襟,衬得她如同这雪中精魅。
她抱着汤婆子,在一株干枯嶙峋的古木边渡来渡去。
她重生了。
钟挽掐了一把手上的细肉,剧痛传来。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她真真切切的重生了。
举目四望,仙山隽秀,间有不灭的璀璨虹桥勾连。殿宇峥嵘,飞厥楼阁,皆精巧摄目。
一个巨大且古老的法阵悬在赤云厥上方,隐约折现出晦暗的光泽,瑞雪让这座声名远扬的宗门显得更为古朴。
这是还未被灭派之前的赤云厥,八大仙门之一,鼎盛,繁华,神秘而又强大。
这一年,钟挽不是魔修,只是赤云厥中最不谙世事的少年。
穆弘白也还不是仙君,他甚至还未成为赤云厥尊主的弟子。
钟挽面容严峻,肃杀如喋血魔修。但她片刻又笑了,粉嫩的唇扬起,清澈的眸中盛满细碎的星子。
十二岁的孩童走在冰天雪地中,脸色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钟挽想,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她前世为魔修,受尽宗门唾骂排挤。邪术吞噬她的心智,啃咬她的身体,让她年轻轻轻就病骨支离,已是残破之躯。
这一世,她心生倦怠,对邪术已经不在热烈追求,也不向往大道。只求安稳过完此生,不在颠簸流离。
当然,还有一事,她必做不可。
她前世为魔修,自创点睛术,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距离问鼎修真界只差最后一步。
功亏一篑,身死道消皆因一位姓穆的仙君。
穆弘白,穆仙君。这一世,我不会放过你。
钟挽正在雪地里走着,一个穿着蓝衣的修士踩着法器出现在她面前:“小钟挽,你快去宗祠,你爹娘给你带了个哥哥回来。”
年轻的修士说完就踩着自己的法器转瞬离开,没有搭载钟挽的意思。
赤云厥内,除却下人,其余修士品性怪诞的钟挽很看不起。他们觉得,钟挽出身卑微,能有此殊荣,不过是命好而已。她若性格好便罢了,偏偏生得骄纵性格,惹得众人愈发不快。
要是上辈子的钟挽,必然要落寞一阵。但是现在的她,根本没时间顾及旁人的看法。
她差点就忘了,穆弘白就是在她十二岁的这年冬天来到赤云厥的。
纪媛,也就是钟挽的师娘不能生育。钟景山和她情深甚笃,没有取小打算。钟挽算是他们的义女,穆弘白就是他们收的第二名义子。
对于钟挽来说,穆弘白是她的师兄,也是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