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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姑娘,仙门的人快攻上来了。”

      树怪傀儡浑身长满肉疙瘩,眼眸灰暗。伴随着树皮摩擦的嘶嘶声,恭敬得弯腰施礼。

      古藤缠绕斑驳,纠结着形成一只舒适的木椅。

      上面斜坐着位红衣少女,裙锯如莲绽开,肤若凝脂,眉若翠羽,在周围斑驳深褐的老藤映衬下,脸色显出一种无力的病态苍白。

      她鸦翅般的眼睫微颤,睡得极不安稳。

      树怪傀儡忐忑的等着,不敢抬头看少女美丽的睡颜,更不敢贸然离去。只好站在原地,不安的搓着自己焦脆的树皮。

      远处,法阵犹如迭浪,方灭骤起,喊杀声震天,符篆密若燕群。

      八大仙门正在对阵傀儡大军,他们不眠不休的打了八天,各宗门损失惨重,傀儡军队却依然严密,如一堵没有感情的铁墙,难以突破。

      傀儡大军是完美的,他们没有感情,没有痛觉,不会害怕,果敢,残忍,迅速,不会临阵脱逃,更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无数修士在他们手下殒命。树怪去查看时,那里尸如山积,血漫过膝,地上的泥被鲜血染透,仙门的修士们浴血奋战。

      简直就是修罗场。

      而修罗场的缔造者,钟挽,正在古藤缠成的木椅上浅睡。

      又过片刻,她才幽幽醒转。

      她眼睛生得极好看,小时候被师娘抱着时,总是有人逗她。眼睛生得这样好看,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些人早已从钟挽的生命中消失。他们的话,是真心夸赞还是对师娘的谄媚之言,都不得而知了。

      树怪傀儡这才偷偷看了眼少女。她姣好的眉眼低低垂着,面容凝静,仿佛在思虑什么问题。

      她抬眼,那双原本属于少女的纯澈眼眸中,浸满了悲哀,疲倦,和无边无际的孤寂。她缓慢的看向旁边被绑着的男子。

      僵硬的木枝犹如灵蛇,酒劲有力的缠着男子修长的双腿和精瘦的腰身,再巧妙从他锁骨处钻进肉里,与他身后的古木融为一体。

      昨天刚下过雨,让他白衣变得斑驳。鲜血和泥渍混在一起,竟也不显狼狈,反而因他不俗的容貌和身姿衬得玉骨凄然,教人心生怜意。

      可惜,坐在他对面的是喋血无情,号称吃人不吐骨头的魔修钟挽。

      钟挽以手支颌,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腕。她好整以暇的盯着男子,突然发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男子是个仙君,在宗门中颇有威望。

      两日前,他连同另外一名仙君在无数修士的掩护下潜入赤云厥内部,准备刺杀钟挽。

      怎奈钟挽的点睛术已到达登峰造极的程度,整个赤云厥都在她神识笼罩下。

      他们的一举一动,尽在钟挽的掌控之中。

      其中一位仙君被石怪傀儡碾死,身体变成肉泥,只剩下一个脑袋,就躺在钟挽脚边。怒目圆睁,嘴巴大大张着,死得极不甘心。

      而这位仙君,被钟挽困在尸骸做的傀儡阵内,与自己曾经的长辈,道友作战整整两日。

      两日后,钟挽才想起来他,散步似的去看了看。他浑身是伤,竟然还没死透,钟挽就把他捡起来,绑在这里排遣寂寞。

      他话很少,很多时候都是钟挽在说。

      钟挽修炼邪术,逆天道乱地纲,血脉紊乱,身体千疮百孔,记忆缺失,很多时候都是在睡觉。

      她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絮絮叨叨的,颠三倒四,像个没记性的老者。

      今天是什么日子?傀儡树怪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抓下来一块树皮。

      他未开灵智,是钟挽的点睛术让他能进行简单的思考与行动。

      他搜刮自己木质脑袋中并不多的学识,根据所见所闻,尝试说道:“新年已经过去月余,现在应当是二月,初五?不,初六,姑娘,今天是二月初六。”

      钟挽没有回答,树怪傀儡也不知自己说对没有。他看见,那重重绑在古藤中的,半死不活的清冷仙君身体轻颤。

      “穆仙君日夜操劳,怎会记得魔修的生辰呢?”

      难道是姑娘的熟人?怪说不得,按照姑娘的性子,断不会留下活口。

      钟挽起身,顺脚踢了踢泡得发胀的仙君头颅。宽大裙琚如嫣红的花瓣般荡漾开,如细浪轻涌。

      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拂开穆弘白额前散落的青丝。

      钟挽冰冷的手指触着他脖颈处那道不知在哪里弄的狰狞伤口:“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对你的未婚妻下这么重的手?她是不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穆弘白回望着他,幽深眸中翻滚着滔天晦暗。

      钟挽很喜欢看他这副样子,她忽然看见穆弘白衣襟鼓鼓的,里面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她本想伸手去取,行到一半,却将手按在他身后的古木上。金光浮现,印下一道符咒。

      天空又下起雨来,细长的雨丝斜斜织进阴沉的空气中,铺天盖地,气势磅礴,将这山泽大地,茫然众生,都囊括其中。

      钟挽撑开一把红伞,伞面绘着诡异的赤金花纹,每一根伞骨上都坠着只古怪的饰品,模样像是抱手抱脚的小娃娃,呈古铜色,手指大小。

      她随手一指,侍立在旁的树怪傀儡变回一截朽木,躺在烂泥之中,接受雨丝洗濯。

      “赤云厥已经好多年没下过雪了呢?”

      钟挽撑着伞,如同天真无邪的少女,随口埋怨这变幻无状的天气。

      冰冷的雨丝敲打穆弘白俊美的脸庞,在他脸上流下一道又一道像是泪痕的水渍,鲜血被雨水冲淡,汹涌淌进他脚下的土地。

      他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钟挽本想说什么,似乎又忘了。然后唇线微扬,骨节分明的玉手撑着伞,以纤瘦身姿,走向山下的修罗场中。

      ——

      “快,快把尸体抬走,要是那个魔头察觉,又得做成傀儡来攻击我们!”

      房高懿高声呼喊,几个年轻修士立即跑上来,把被傀儡打死的修士尸体抬下去。

      他手中玄铁剑锋锐利,瞬间就把眼前高大的树藤傀儡砍成两半。近前一看,傀儡身体断面已经生出血肉,即便是被砍成两截,几息之间,又能挣扎着起来。

      房高懿不顾尊主身份,怒骂一声。又连接补了好几剑,把那傀儡剁成碎片才罢休。

      高大强悍的傀儡密密麻麻,汇成潮流,与宗门修士斗成一团。空中盘旋着赤瞳妖兽,尖而硬的喙里,叼着修士的残破躯体,像是下起了血雨,底下的修士一摸头,竟是分不清种类的内脏。

      傀儡类人的身体上,肌肉鼓动,象征力量的青筋拢起,强壮而又狠戾。有的手中还持着巨大的剑,稍不留神,修为尽毁,身首异处。

      更可怕的是,如若尸体不及时抬走,被那个魔头察觉,都能被她做成傀儡。昔日好友同门,下一刻,就会变成没有感情不知死活的嗜血死士。

      “我们已经打了这么多天,这些傀儡倒是没有继续增加,那个魔头怎么还不露面?小白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云书院尊主夫人邢月怡手持一把古琴,拨动琴弦,音色凌厉,化为数道利刃。瞬间就把一只俯身下来的赤瞳妖兽的妖翼绞断,救下一名手臂被咬住的修士。

      那修士不知来自那个宗门,捂着流血的手臂称谢,继而又加入无休无止的战斗中。

      “穆弘白可是玉须山的弟子,他肯定没事,傀儡没有增加,说明他们得手了,说不定现在正在下山的路上。我家玥儿行事冲动,只希望穆仙君能照拂他一二。”房尊主高声回道。

      “都是同门,那是自然,房尊主放心,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下来的。”穆德泽修为纯正,剑气荡漾,杀敌之余还能和旁人交流。

      “各位且安心,钟挽那厮练邪术走火入魔,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一举攻上赤云厥,杀了那喋血魔姬!”

      话虽是这样说,房尊主却难以安下心来。

      他玄铁剑舞得猎猎生风,见侧面山坡奔下来一只威猛石怪。四肢和躯干是坚硬的石身,头颅却是修士的。这样人和石头为一体的傀儡并不少见。

      他们和傀儡作战已久,摸清了一些斩杀傀儡的快速方法。这样的傀儡,需从天灵而下,一刀劈开,方能有效遏制反扑。

      他踩风而去,绕到那恐怖傀儡面前,玄铁剑举而未落,率先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痛呼。

      扭曲且尖锐,像是有人敲破了古旧的啰,教人心头一凛。

      “房尊主,这是我送你的贺礼,你喜不喜欢?”

      一道清丽倩音凌空而至。

      漫天狰狞傀儡尽伏,原本被堵得严丝合缝的道路分开。

      雨丝如星,带着彻骨奇寒。洞开的门中,伸出根巨大斑驳逶迤如蛇的树藤。上面立着名撑着十方鬼伞,眉眼俏丽的红衣女子。

      “钟挽!钟挽!你不是人!你这个不得好死的东西!赤云厥怎么出了你这样的魔头!我要杀了你!”

      房尊主举着玄铁剑,正要向高高立在树藤上的钟挽扑去,一尊高大的石头傀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这尊狰狞强壮的石头傀儡上,房翰玥惨白发胀的头颅巧妙连接着躯体,像是自然生长在上面的。

      这就是点睛术的强悍之处。

      可以把人的身体和各种东西奇妙相接,让他们行动自如,杀伤力极强。

      此刻,房翰玥,上赤云厥暗杀钟挽的仙君之一,房尊主的独子,怒目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的眸中,一片死寂。

      房尊主惨叫一声,浑身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他最厉害的法器玄铁剑脱手,心中最坚韧的支柱已经没有了。

      而那无情的傀儡,抬起沉重的石腿,一脚就能碾碎这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剑光闪过,原本应该踩在房尊主身上的巨腿被分解成碎块。

      穆德泽扶着他退到远处,脖颈间青筋暴起,沉稳如他,也气得浑身发抖,他颤声问:“钟挽,穆弘白在何处?你杀了他?他可是你的……”

      钟挽莫名觉得厌恶。

      “我的什么?我的义兄?简直可笑,我的义兄潜上山来要杀我,我不过防卫罢了,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倒像是我做错了。”

      “穆尊主,和她废话什么?你看她手臂上的魔纹,她已经走火入魔,去日不多,我们快上,为两位仙君报仇!”

      钟挽抬起手臂,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果然出现无数狰狞盘桓的魔纹。上面还有几道划痕,似乎勾成勿忘两字,钟挽早就不记得是怎么来得。

      唯一知道的是,她炼邪术,受尽反噬,确实去日不多。

      十方鬼伞发出阵阵悲鸣,像是恶鬼哭嚎,坠在伞骨的抱手抱脚娃娃,延展身姿,放声大哭,初时细若蚊鸣,逐渐越来越响,令人心生战栗,神魂震荡。

      钟挽一手持伞,一手祭出三尺短剑,红衣猎猎,十方鬼伞诡异的挂坠剧烈抖动。

      “诸魔,听令。”

      罡风四起!

      沉静的傀儡大军转瞬苏醒,树怪恐怖,石怪峥嵘,中间还夹杂着无数修士的尸骸傀儡,赤瞳的兽发出兴奋的嘶鸣,妖翼拍得震天响。雨水坠下来,淌在浑身是血的妖兽羽翼上,变成了一场淋漓血雨。

      宗门数千修士,在场还有数位金丹顶级修士,悉数聚集于此,只为斩杀喋血魔姬钟挽。

      一时间,法阵金光大盛,碾心焚骨,符篆犹如纸鸢,教人眼花缭乱,剑气震荡,电闪雷鸣。

      法阵重叠,力势化作劲风,让周天怒云都化作漩涡状。有较弱的傀儡修士,生生被这气浪刮出数丈外。

      灵气达到顶峰,无数傀儡崩解,变成碎片,更多修士内丹碎裂,四肢被强韧如刀的气浪绞断。众人只听见一声爆响。待煞雾散去,中间只留下一柄破碎的红伞。

      “她在那儿!”

      有人惊呼,发觉钟挽红衣胜血,端立在如山的傀儡碎片上。

      如此密集且悍然的攻击下,她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而在场宗门,已死的死,伤的伤,没人还能爬起来与钟挽一战。

      就在众人濒临绝望之时,一道白影飞掠而至,立在较为完整的石怪傀儡上,与魔修钟挽遥遥相望。

      那人白衣如霜,上面沾着斑驳的血迹,不显狼狈,更衬得他长身玉立,磊落独绝,世无其二。

      “穆仙君?这么快就挣脱了桎梏,倒是我小瞧你了。”

      “钟挽,收手吧。”

      大概是脖颈受伤的缘故,穆弘白的声音又钝又哑,不如往常温润好听。但在此时宗门眼中,他就像是救世神明般的存在。

      钟挽不言,抽出身上冷剑。

      他们万没想到,即便是受伤之后的钟挽也还有极强的战斗力。

      她剑光如晦,似紫电激过,特别是那双目,像是某种不死不休的野兽,让人视之心惊。

      作为宗门中最受瞩目的仙君,穆弘白也没让钟挽占到便宜。

      两人身形似电,让人眼花缭乱,飞沙走石,掠起的气浪让地上残破的傀儡遗骸四处飞溅,白刃相接,钝耳之声让在场修为较低之人口鼻震出了血。

      嘭——一声巨响过后,穆弘白的身体像是断翅的白蝶飞坠而出,把一座较为完整的石怪傀儡撞成碎片后,没了动静。

      而钟挽已经立起身来,浑身是血,红衣下已没有一块好肉。她立在遍地尸骸中,红衫绝绝,双眸带着无尽的苍凉和疲倦。

      钟挽方方松懈片刻,察觉她对面几人的眼瞳圆睁,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钟挽心中一顿,正要回身,一柄冰冷的剑透体而过。

      剑身隽着深色铭文,隐隐透出幽蓝的寒芒,像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她再熟悉不过。

      湛苍——

      取自唤玉山巅,剑锋修长,锐利如霜,犹如其主人,列松如翠,锋芒暗藏,杀起魔修来又狠又快。

      穆弘白的剑。

      即便是在两人体能耗尽,浑身尽伤的情况下,穆弘白依然爆发出压倒性的灵力,一剑就让钟挽修为散尽,身死道消。

      到底是小瞧他了。

      钟挽闭上眼睛之前,短暂且孤寂的一生走马观花般的从脑中划过,疏于亲近的师父师娘,叛她而去的师姐,谄媚的修士们,折辱她的宗门,以及刺了她最后一剑的她的穆弘白。

      冰冷剑锋透体而过的感觉,她将永远铭记,穆弘白,穆仙君,如果能重来,我一定选择杀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太好了,就,发个文吧哈哈哈,大家多多支持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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