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覆亡哀歌》不歌鱼

11、Chaptet.11

　　小哥哥裴枍木然地摇了摇头。
　　怎么来个人都要问问他这句话，他看起来像是交友广泛的人吗？

　　美人蛇拎出一条紫色丝帕掩唇轻笑，眼波流转漾出花儿似的，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裴枍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切了，只见那美人蛇呵呵呵地笑了半天，垫着脚一下子凑到了他耳边吐息，“我们今天下午才见过呢，在办公室里，警官先生。”

　　说罢未等裴枍动作，就自己先退了半步，朝裴枍伸出纤小白皙的手，娇笑着道：“我叫李心兰，妖类蛇族，你叫我阿兰就行啦。我是跟着莫泽尔过来的，他哥哥觉得他不行，我来看住他不闯祸。”

　　“……裴枍，种委会的，人类，巫灵族。”裴枍有点恍惚地伸了手和她握了握。

　　握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李心兰娇媚的笑容忽地加深了，斜斜地瞥了一旁的莫泽尔一眼，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小哥哥，你缺搭档吗？工作的私人的都行，你看我成不？”李心兰突然开口。“咱俩以后可以多多交流，我比那个傻逼可强太多了，他亲哥都说他不行。你要不，试试我？”
　　说罢又是一阵掩唇呵呵呵。

　　裴枍长眉微蹙，显出一点疑惑，但还是条件反射地礼貌道：“啊？没有啊，我觉得莫少挺好的，帮了我们很多忙啊……”

　　莫泽尔：“……”

　　他一脸黑线，眯了眯眼，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化作冰刀，你特么说谁不行？！

　　李心兰十分不怕死地一面冲他继续翻白眼，一面恶心他：“这不是看你们查案有些累吗，人家就给你们帮帮忙啦，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

　　“……并没有。”

　　一旁战战兢兢的段签签看着这三人之间的诡异气氛，突然发现，人生真的是山穷水复真无路，柳暗花明全是坑，真的是太惊喜了呢……

　　等到四人回了警务司，段签签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美女蛇是第二世界来的，魇也是她带来的。不过这种东西通常是集结天地日月灵气而自己衍生的，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被李心兰捡到后她自己不敢进去怕出不来，就趁机让这两人进去了。

　　“话说你俩到底是看到了啥？找到凶手了吗？”李心兰眼巴巴地追问莫泽尔，一进办公室就幻化出蛇尾，盘踞了整张沙发，一只手支着头，舒服极了。

　　“你不知道里面是啥就敢把我俩推进去？还装神弄鬼，你缺心眼吧。”莫泽尔没好气地一脚踢开美女蛇偷偷去缠绕裴枍脚踝的尾巴尖，把新整理出的案情分析扔到了桌上。

　　“我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吗？不然你当我想你跟小可爱独处那么久吗，真是，好不容易碰见个对我口味的……”李心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莫泽尔杀人目光的逼视下悻悻地闭了嘴。

　　“不对啊，如果说杀人的是倭朵族和人类的混血女伯爵，禁术也是倭朵族的禁术，那么女伯爵既然死了，理应就没人继续运行了啊，新的‘祭品’又是献给谁的？谁这么闲非要复兴一下血族人血禁术的传统吗？”祭诺翻看着案情报告上根据莫泽尔口述，段签签胆战心惊整理出来的“中古城堡半日游”，口随心动，就直接问了出来。

　　“这就是这个魇存在的意义，它是在提醒我们，女伯爵身后除了倭朵族，还站着另外的一股力量，可能是人类，但绝对不是普通人类。还记得关你的那幢别墅吗？”莫泽尔微笑，玫瑰色的瞳孔里闪着某种野兽捕食前兴奋而野性的锐利光芒。

　　“而代表那股势力的，就是她——一个名叫Anne的女管家。”

　　一张照片被推了过来。照片上是一幅画像，是两个女孩。坐在凳子上的女孩明显是女伯爵，十七岁的少女面容青春动人，眼睛里都蕴着笑意，任谁也想不到一年后她竟会成为一个面目丑陋，灵魂肮脏的女魔头。

　　而另一个女孩看不出年龄，说她二十多可以，三十多也行。姣好的面容上神情严肃，刻意下撇的嘴角添了几分生冷，一身管家服充满了干练禁欲的气息，但她的双手是轻轻搭在少女椅子的靠背上的，甚至于右手指尖还微微虚扶着少女的肩，眼神深处那一丝宠溺任瞎子也看得出来。

　　以至于刚在城堡里女伯爵的房间里看到这幅油画时，莫泽尔心里就不由得涌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一个奇异的猜想渐渐浮起。

　　一个普通的女管家，如何能和高贵的主人以如此亲昵熟稔的姿态共同入画？
　　圣菲里娅教会学校里通往阁楼的墙上那幅孩童的画作的名字叫做《Marie和Anne的家》。

　　画的是那座城堡。
　　她们共同的家。

　　是怎样浓厚而强烈的情感使得他们成为了暗夜里相互依偎行走在血腥的荆棘路上的，彼此唯一的同伴？

　　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祭诺也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所以说你们在城堡中看到的远不止你写出来的这些吧？”
　　看到了什么呢？
　　莫泽尔沉默了。

　　看到了什么呢？

　　……

　　“哗”地一声，裴枍把一捧冷水扑到脸上，然后双手撑到了光洁的洗手台上，抬起那双淡漠的眸子，透过长睫毛上氤氲的水雾，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年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额前的刘海微微濡湿，被随意地拨乱，露出饱满的额头，鼻尖和眼底的卧蚕上晕染着一点点绯红，看上去是很委屈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但只有裴枍自己知道这副精致乖巧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些什么。

　　又想到几个小时前在那魇中的城堡里看到的景象。

　　冰冷的城堡戒备森严，明明有着不算少的侍者，却安静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靴子踏在华贵绵密的厚地毯上，发不出一丝声响。长长的走廊上烛火摇曳，灯光昏黄，远远看去鬼影重重，可定睛一看又仿佛只是自己臆想中的幻影。

　　诡异的气氛无声弥漫，就好像在某个地方有着一张弓弦正在无声地收紧，拉开了，绷住了，快要断掉了。

　　一步步，路过了一扇扇紧闭的木门，精美厚重的实木雕花门板如同一张张紧闭的口，无声守护着里面藏匿着的肮脏的秘密。

　　那团鬼火早就被莫泽尔收了起来，给他们引路的成了一只碧色的灵蝶，裴枍的。它在沉闷腐朽的空气中旋转了几圈，向前飞去，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的把手上，翕动了几下翅膀，淡淡的光点洒落，和它的身体一同慢慢黯淡下来，逐渐消失，一张黑色的牌掉落在裴枍手心。

　　门把手缓缓拧开。里面的场景缓缓展现在两人面前。

　　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冻结，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在眼前出现，却远比想象中的更加骇人。

　　裴枍用力闭了闭眼，企图驱逐脑中不断回放的画面，却无济于事。他忍不住伸手按住头，缓缓倚着洗手间的墙壁，顺着干净的墙砖慢慢蹲了下来。

　　近二十年所有的经历竟都没有那个时刻来得惊心悚然，那种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就如同无数只利箭将他一瞬间刺穿，夹杂着尸骨的恶臭，简直让人眩晕。
　　血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铺天盖地。干涸的，半干涸的，年代久远的，昨夜的，混杂在一起，齐声尖叫着，看看我吧！看看我吧！我是罪孽我也是无法抵制的馨香，我是丑恶的欲望我也是美好的幻想！我在这里呢……

　　少女的尸首横七竖八堆放在一起，在偌大的房间里形成了高低不齐而错落有致的小小山丘，血迹从手腕，脖颈，心脏处蜿蜒爬出，就像一条条美丽的血色河流。她们纤细的手臂无力地搭在雪白的大腿上，金色的发丝被血污黏在地板上，大睁的双眼牢牢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似乎在鲜血流尽的最后一刻仍在幻想着祈求着谁能带她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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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笃笃笃”的叩门声把裴枍濒临消散的神智给拉扯回原位，他慌忙起身。
　　门没有上锁，男人一双长腿迈了进来，正好看到裴枍抬起的一双眼眶微红的眼，不由地愣了愣，到口的话也咽回了肚子。

　　跟祭诺大致讲完了事情经过的莫泽尔原本正双手交叠，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祭诺打电话申请倭朵族人的逮捕令，又吩咐人去李晓雅就读的私立学校活动室检查，连带着学校周围的墓地，树林，以及郊区的村庄都一并搜寻。

　　估计要忙一夜，莫泽尔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他突然站起身，目光搜寻了一圈，没见到人。
　　“裴枍呢？”

　　祭诺忙着呢，又在找人去把那所给了他们极大启发的荒凉别墅给撬了，没搭理他。

　　莫泽尔左右观望，见小青蛇在翘着兰花指修指甲，段签签去跟司长汇报最新进展，裴枍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溜溜达达地在走廊上找了一圈，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抓到了一只正在兀自发呆的眼圈泛红的小孩。

　　莫泽尔咳了两声，忽略裴枍眼里一闪而过的尴尬，随口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在这儿，还不回去吗？太晚了家里人会担心吧。”

　　裴枍一个人住，执政家族的小孩没那么娇气。但他没说。
　　裴枍朝他走了过去，“就好了，现在就回去。”声音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让他自己微皱了皱眉头。

　　经过莫泽尔的时候裴枍顿了顿，没抬头地回以同样的关怀，“莫少也早点回去吧，今天多亏你了，好好休息。”
　　然后头也不会地走了。

　　是错觉吗？莫泽尔抬手摸了摸鼻子，脸上的浅笑消失的无影无踪，总感觉这人在和自己刻意保持距离似的。

　　不过……莫泽尔没动，盯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在某个本不应该的场景里，见过一样。

　　莫泽尔没再继续想下去，最近的疑心病有点重，不怪他，在魇中他还能排除纷扰地一起合作，但当回到现实中去，各种各样的家族矛盾和利益纷争就无所遁形了。就拿这次倭朵族的破事来说，无疑是对血族乃至是第二世界的一大重创。

　　摇了摇头，莫泽尔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着摇摇晃晃地往大门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