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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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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 伦敦
伦敦的雨是充满湿气的云弥漫在周围,薄雾般的,飘忽迷蒙。天空是一种隐秘内敛的银灰色,再往上的地方挟着一抹天光,留有一些悬疑和推敲的余地,就像这个民族的气质,是含蓄而克制的。
这座城市有一种不同的氛围,尤其是那种沉郁的色调,像大英博物馆里看到的油画:阴郁的灰,凝滞的红,沉着的黄,浓重的绿。红色电话亭在这片沉郁之中鲜艳跳脱,却不显的格格不入。雨水从电话亭的玻璃上滑落,断裂、急促、破碎、缓慢,他们是有迹可循的。
“……是的,先生,我希望能从你这里购买这本书……”
断断续续的声音落在电话亭里,男人低沉的英伦腔调在雨声里模糊不清,依稀能听清男人轻笑了一声,似乎与电话另一头的人达成了什么共识——
“……很高兴您能这么说……”
“……我想我们之后会有更多的交易……”
“咯嗒。”电话被挂断。
一双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推开了电话亭的门,一把黑伞打开,遮蔽住头顶的天空,一只黑色皮靴踏入伦敦的雨里,然后是另一只。他们的主人并没有在停留很久,只是在原地立了一会,然后便沿着马路前行,好像最开始的停留只是为了确认方向。
这是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黑发绿眼,二十来岁,带着一顶黑色礼帽,左眼带着一枚单片眼镜,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风衣的下摆很长,在他走路的时候会打到靴子,和金属挂环碰撞发出闷闷的响声。他一只手上拎了一只黑色的长包,另一只撑着那把黑伞,毫无违和的融入到伦敦的雨里,像是远游的旅人回到故乡。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快的口哨声,一个玩滑板的酷女孩从他身边掠过,恰好挡在他面前。面容姣好的姑娘脸上带着浓妆,但是并不难看,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耳朵上带着深紫色的耳机,嘴里还嚼着泡泡糖。她穿着一身雨衣歪着头看向他,脚尖一点一点的,和着节拍,然后抬手把耳机挂在脖子上,顺手把雨帽摘了下来,冲他扬了扬下巴。
他轻轻叹了一声,主动往前走了半步,将大半面的伞都遮在女孩头上,然后道:“小姐,伦敦的雨很潮,淋到会生病的。”
“但是显然…我没有淋到。”女孩像模像样的在头顶比划了一下,“我叫艾拉,你好呀,漂亮先生。”
“艾拉小姐,男人是不能用漂亮来形容。”男人似乎更加无奈了,“天气预报说,今天的雨会越来越大,早些回家吧。”
“你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当然只能叫你漂亮先生。”艾拉笑嘻嘻的说。
男人叹了口气,将雨伞又往艾拉那面偏了偏,尽可能的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艾拉小姐,这样在路上随便拦下一个陌生人是很危险的。”
“当然——当然——我当然知道。我可是哥谭人。”年轻的女孩拉长了声音。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漂亮先生。”艾拉俏皮的给出一个wink,“你只有二十来岁,说教起来好像我老爸一样。”
“这只是作为绅士给出的建议,艾拉小姐。”男人道。
艾拉顺着男人的话往下说:“那么,作为一位绅士,在女士给出自己名字后不自报家门也很失礼吧。”
男人又开始叹气,最后无奈的笑道:“我是温·道兰特,艾拉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你一定是英国人,太矜持了。”艾拉不满的吐了吐舌头,“叫我艾拉就好啦。”
“好吧,艾拉。”温·道兰特再一次的妥协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唔…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温。”艾拉摊开了手,浅蓝色的眼睛像水流动一般干净,“我和我的朋友打赌,我能拿到你的联络方式。”
温失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底银字的名片,摘下手套递给艾拉:“为美丽的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好姑娘,快些回去吧,今天的雨会很大。”
艾拉笑嘻嘻的接过那张名片,凑在嘴边亲吻了一下,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我会打给你的,温。”
“恭候你的来电,艾拉。”温点头致意,然后把手中的伞递给艾拉,“打伞走吧,别生病了。”
“那你呢?”艾拉接过伞,歪头看向温,“你既没有雨衣也没有雨伞,你怎么回家?”
“没关系。”温带上手套,扬了扬下巴,“我就住在前面的女贞路上。”
“早些回家吧。”
“好吧——”艾拉拖长了尾音,白眼翻得毫不客气,“老爸,我会来还你伞的。”
艾拉放平滑板:“那,下次见啦。”
“下次见。”
他站在原地,看着艾拉带上兜帽,给他一个甜蜜的飞吻,滑着滑板消失在拐弯处。
温·道兰特——AKA夜枭——披上马甲再不提自己真名的伊莎贝尔好笑的摇了摇头,向下压了压帽檐,将风衣拢了拢,低头向女贞路走去。
她想起刚刚见到艾拉,十八九岁的姑娘,俏皮可爱,纤细柔弱,朝气蓬勃,还带着几分学生气,是初绽的蔷薇花,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那才是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样子,她们应该快乐的享受校园生活,最大的烦恼是喜欢的男生和学分,在周末和要好的朋友去逛街闲聊,偶尔看见好看的男孩你推我挤的嬉笑。
伊莎贝尔喜欢那样的姑娘,或者说,她对这种充满希望的姑娘从来都没什么抵抗力,所以她总是在自己的限度内,尽力纵容这些姑娘。
毕竟聪明而美好的姑娘都是人间瑰宝,是全人类的财富。
伊莎贝尔也喜欢这座城市,即使她每次来不是大病一场就是头破血流,但她依然喜欢这座城市的氛围,她走在伦敦的雨里,就像游走在灰色边境,那是她最为擅长的。
当然,从这以后,这不会是作家小姐伊莎贝尔·布莱克擅长的,而是夜枭先生温·道兰特最为熟悉的事业。
他还要和年老成精的白巫师打交道,以及去那位不归天堂管的天使开的书店取魔法书。
当然,别忘了还要处理完“伊莎贝尔·布莱克”的事情。
家庭事务。
该死的家庭事务。
还算不错?
快速的生活节奏以及紧张的安排让他一门心思都扎在治好杰森这件事上,越来越多需要安排和思考的情况避免了他陷入愚蠢的、不必要的回忆过去。
至少在见到那些死人朋友之前不会。
温敛下眼睑,打开了女贞路3号的门,摘下礼帽与手套,将风衣挂在门边,穿过长长的门廊,走过楼梯,然后向楼上走去。
他整整头发还有衣服,开门进入了昏暗的房间。外面还在下雨,窗帘拉开着,最里面有一个男孩背对着他坐在软椅上。雨水不断从玻璃上滑落,急促、破碎,那个人就正对着落地窗外的这幕。他走到那个人身边,半跪在男孩面前,虚握住男孩的手。
“我回来了,杰伊,今天你过的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几乎要被外面的雨水吞没。如果和温·道兰特打过交道的任何一个联盟看到这一幕,大抵都会认为自己脑子不太清醒。
夜枭,未来之人,傲慢冷漠的温·道兰特。
目前和他正面battle过的人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小丑被打断了半数骨头,差点直接被车裂掉;雷霄·奥古获得了一句虚假的“我的朋友”,还赔出去了一次拉撒路之池的使用权;塔利亚貌似捡到了一个便宜儿子,但是这件事从基因上就是假的……
而他现在显然温柔的过分,不是对女士那样疏离客套的绅士作风,只是单纯的、没有任何图谋的温柔,这份温柔甚至干净的有些过头,好像他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比羽毛更柔软孱弱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围绕着杰森,全部的,似乎这些明利的情感已经把他榨干,于是他整个人显得空洞、贫乏。
“今天伦敦下雨了,挺漂亮的,我觉得你会喜欢那种红色电话亭。”
温轻轻的握着杰森的手,或者说不上握着,只是虚虚的拢着。他看见了他心底的隐藏着冰凉的烈火,他看着它燃烧,不断噬蚀着他的心脏,他感受到那种发钝的疼痛,就像将一把生锈的匕首捅进他的身体,然后在慢慢的、缓慢的拔出,那是一种令人疲惫的折磨,但他几乎快把这认为成一种细水长流的享受。
至少还会痛,至少能让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制作的幻觉,至少这些暂时不会像雨水一样蒸发,即使这份真实已经快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不仅是温,更是伊莎贝尔。
“我去拿杯热牛奶,等我回来,我给你念段《雾都孤儿》怎么样?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伦敦。”
杰森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这让温满怀期待地希望他表露出一点点的想法,但是并没有。
温没有着急,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他额头上的白发,然后微笑的说:“别担心,杰伊,你什么事也不会有。”
“我保证。”他喃喃道。
然后他站起来,确认杰森被柔软的靠垫包围着,不会有任何磕碰,这才轻悄悄的走了出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杰森的手猛地用力,攥紧了身上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