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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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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之听何徽说,他们到第二学期需要参加等级考试。等等级考试结束了,他们的课程种类才会减少。这样到三年级的时候,就只剩下两门主干课程,一门外语和三门选修科目。
乾和之对这样的安排很期待,因为现在的课程对他来说内容实在是太多了,乾和之从期末考前一个月就开始熬夜,他觉得自己快吃不消了。
高二年级的期末考试为期一周。
考试考到最后一个科目的时候,整个高二年级都隐隐躁动着。刚过能交卷的时间线,就有很多人抢着交卷离场了。
乾和之的心情也很激动,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还是压着考试结束铃交的试卷。更何况,班主任提前交代了他们考完都得回教室,不准走的。
考完试,整层楼都闹哄哄的。
班主任早有预料地别了小喇叭在腰上,“各科作业全都带好!再检查一遍!一周以后出成绩!到时候可以来拿试卷!”她还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些其他事。
乾和之听着听着就咧开嘴,当然不是为一周就能出成绩这种惨淡的消息,而是他想到近在眼前的假期就忍不住高兴。
他收拾了满满一书包的寒假作业,有些甚至还得另外用小袋装着。即便是学业沉重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损于他回周密园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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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声开车驶向学校门口的时候,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有一个人站在路口光秃秃的树下。傅闻声模糊地认出校服,心想简明的学生有点傻。
大冬天站在十字路口吹冷风。
看那头发,随风飘舞得多么狂野。
靠近了,哦,是乾和之。
这天的风确实很大,傅闻声坐在温暖舒适的车里,等待红灯结束。一阵强风吹过,干枯的树枝被吹偏,几乎和底下的树干错位。
乾和之在这样的冷风中稳稳地站着。
等乾和之上了车,系安全带的间隙,傅闻声帮他把书包转移到车后座。傅闻声发现了乾和之没有被风吹跑的原因,是这书包的分量救了他。
乾和之的颧骨位置有点发红,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没戴挡风帽没抹润肤霜的小孩儿,脸被冷风吹皴裂的那种红。
傅闻声没放在心上,觉得热风吹一会儿就能好。晚上到老房子吃晚饭时被何笙女士一瞧,她却心疼地嚷嚷说要带乾和之去医院开药。
傅闻声认为没必要,傅尹同志也觉得。
最后折中下来,到附近的药房走了一趟,买了一罐婴儿皴裂霜。回到周密园以后,乾和之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洗脸,然后对着镜子摸皴裂霜。
傅闻声心想这小孩儿还挺看重自己的脸。
确实,一副好相貌在有些时候能帮上忙,当然也有很多麻烦。傅闻声看向穿着北极熊一样毛绒绒睡衣的乾某人,衷心祝福他这张脸会带来的麻烦在他解决麻烦的能力范围内。
“啊!”乾和之叫了一声,看向他不小心掉在水池里的一小坨婴儿霜,整个人惊讶出一副痴呆的模样,痴呆过后整张小脸皱起来,在手上的罐罐和掉在水池里的乳白色霜体之间,来来回回地看。
天真,傅闻声评价道,这人只有制造麻烦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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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声的邮箱收到了乾和之的期末成绩单后,他克服了懒惰,开车带着乾和之一起去了趟学校,去领试卷。
一大一小被老师兜头批评了一通。
可惜了傅闻声英明一世,就连读幼儿园的时候都没有被老师批评过,现在居然被老师批评得还不了嘴。
他们回了周密园以后,傅闻声一言不发地上楼,进书房,比读书时看自己的试卷还要认真地看乾和之的试卷。
乾和之跟进书房后就站在一边,两手背在身后,贴墙站着,离房门很近,像在罚站,也像随时准备夺门而出逃避家暴。
乾和之从这天起又一次失去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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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声自己看过乾和之的试卷和平时的作业后,认为学校老师提的意见可以采纳,于是给乾和之报了补习班。
原本要报的是一对一线下教学,因为价格最贵,傅式思维。结果乾和之扭捏半天,指着另外一拦线上教学,细声细气地说他想上这个。
傅闻声想了想这个天气,线上就线上吧。
等乾和之正式开始上网课以后,他又抱着电脑和一大摞作业敲开了书房的门,充满暗示意味地掂了掂他的家当。
傅闻声于是就只剩书房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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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声看着乾和之把作业分门别类地摆好,另外做了一张五彩斑斓的日程表,计划每天的学习进度,和需要完成的作业内容。
其中一栏写着“《寒假生活》每天十页”。
傅闻声想起他念书的时候是不看这个东西的。他从乾和之桌上拿了一本来看,发现其中有价值的题目依然很少。
而乾和之已经摆出一副要从头做到尾的认真架势。转头被数学本的第一题难住,开始翻答案,然后看见答案提前被撕了,露出一副很惋惜的表情。
傅闻声回想起乾和之期末考的年级排名,在将近三百人的高二年级中位列二百七,傅闻声认真地思考起自己捡回来的其实是个傻瓜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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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上什么课,在哪里上课,这些都顺了乾和之的心意,但乾和之还是常常在书房睡着。这个常常的频率基本到了傅闻声每三次抬起头,就能看见一次的程度。
好在乾和之自己也发觉了这样下去不太妙,于是扎起了刘海,又往刘海上绑了一根红线,再把红线绑到傅闻声的手腕上,美其名曰,“先生监督我学习。”
傅闻声于是被迫常常去关注乾和之。
当傅闻声一个下午之内第三次试着判断乾和之托着腮帮子是在思考还是发呆的时候,乾和之支着下巴的左手一软,人就枕到了手臂上,小声地打起了呼。
傅闻声受够了,猛地一揪。
111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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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之打瞌睡的现象有所缓解以后,上课听课的效率提高了不少,独立做作业的正确率也有所提升,于是他兴冲冲地做了张试卷,交给傅闻声批改。
可惜出来的结果依然很难看,离及格都差了一截。
乾和之呆呆地看了半天试卷,整个儿萎靡了。
傅闻声也不是很忍心看,就让乾和之先自己对着答案订正,订正不来的再来问。半小时后,乾和之带着一试卷的小圈圈来了。
傅闻声叹了口气,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对乾和之的学习成绩没有要求。”一边开始给乾和之讲题,却发现乾和之很不在状态。
乾和之右手仍握着笔,左手正无意识地搓着试卷角,搓起一个细细的小卷儿,展开,磨平,再重新搓起来。
傅闻声停了讲解,乾和之也完全没有发现。
傅闻声皱了眉,问他怎么了。
乾和之慢半拍地摇头,不说话,重新握了握笔,食指关节深深地凹下去,但半天过去却一个字都没有写,甚至都没有在看题。
傅闻声也没有再出声。
他看着乾和之,感觉眼前亘着一种无声的对抗,而他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对抗。他一时间抓不到毛线球的线头,少见地有些烦躁。
“对不起。”过了大约半分钟,乾和之先开了口。
傅闻声看见他一双眼睛发着红。
“对不起哦我这么笨…”乾和之沮丧地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样落下来,声音颤抖,“在学校明明都学过了…先生又教了我…可我还是做不对…我怎么都做不对…都这么久了…”
“乾和之。”傅闻声叫了他一声,但他没有反应,还在碎碎念。傅闻声觉得乾和之这是钻了牛角尖魔怔了,有点着急和严肃地又叫了他一遍。
乾和之像突然受了惊,把手里的笔扔开了,然后又把面前的书向远处推,“我不学了…先生,我也不去学校了…我就留在这儿…每天给您做饭,好不好?”乾和之凑近了,伸手去拽傅闻声的衣角,又用乞求的目光看他,瘪着嘴巴,特别可怜。
傅闻声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半晌只叹了口气,叫乾和之“别说气话。”
“我…我…没有…说气话…这不是…不是气话。”乾和之哭得脸都红了,还梗着脖子,抽抽噎噎地说着不流利的话。
傅闻声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按到乾和之的脸上。乾和之不接,只看着。傅闻声只好左手捏着他的脸,右手折了纸巾帮他擦眼泪。
乾和之不吭声了,但眼泪照流不误。
傅闻声换纸巾都要来不及。
他这才注意到,乾和之脸上的皴裂在他压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尽数痊愈了。现在乾和之的脸上有激动的红,也有被纸巾擦多了的红,但没有伤痕的红。
乾和之似乎是一个愈合能力特别强的人。
傅闻声走了神,他屈指,用食指关节在乾和之的下眼睑附近刮了一下,又伸手捏了捏乾和之的脸颊,像在确认真伪。
手下的触感细腻异常。
“就算一时没有见到成效也要继续尝试,改变的契机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到来。”傅闻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说,“万事开头难。”
乾和之的嘴巴瘪得更厉害了,“可这也太难了…”
傅闻声闻言笑了一声,转头去看乾和之的时候,脸上的笑依然没有散。他的脸上少有这样热切且持久的笑,把乾和之看得眼泪都忘记流了。
傅闻声团了团手上的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你放假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吧,”然后他揪了揪手腕上的红线,说,“别哭了,我带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