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弦》楼绯言

14、第十三章

　　马车上雕刻了妖娆盛开的莲花，四角雕成月牙形状，月牙角上垂吊了一根根紫色的流苏，车帘用上好的软绸丝所制，卷面上同样绣了精致盛开的莲花，马车上镶嵌了不少的琉璃石，在阳光照射下，这整座马车都氲出了七彩的光芒。
　　两匹纯白色骏马拉着马车，赶车人身着碧色绸衣，神清气爽。
　　马车旁边站着几名仆从，神情都颇为恭敬。

　　嘴中咀嚼包子的青阳忍不住想赞叹，凤痕山庄对于恩人这样的礼遇，真是好极。
　　也来不及细细观赏，便有小厮请了两人上马车。

　　青阳登上马车，顿时一阵凉意袭来，最后一口包子差点噎在喉咙里，拼命拍了几下胸口才算咽下去。
　　原来这马车里头比之外头更加华贵百倍，光是那用来盛放碎冰块的盘子便是用纯黄金制成，镶嵌了各色璀璨的宝石，又配上不少的花样。这样的盘子有四枚，分别挂在马车四个角落，用珍珠链子纷纷吊起。
　　因是夏日，马车上铺着的是价值不菲的绿竹，青阳伸手摸了摸，根根凉爽。
　　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

　　青阳咽下包子，席地而坐，身子一歪便靠在马车座上，依次将四枚盘子看过去，她抬头看向认真坐在座位上的封悦，问道：“封悦，我能带个盘子回去吗？”
　　封悦的折扇敲上她的脑袋：“你拿了要藏哪？”
　　“你帮我敲碎了，然后我藏在怀里。”
　　封悦眉角一动，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够敲碎那些金子呢？”
　　空气里流动的温度十分舒适，青阳忍不住趴在了绿竹之上，因为身形娇小，在马车内她倒是可以完全伸缩自如，等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她才回答道：“你的身体周围流动着的气流告诉我，你的内力可以敲碎那些金子。”
　　封悦闻言，立即抬起手来往自己身上瞅着。
　　青阳仰天道：“你是看不见的。”

　　听着青阳说话的语气，封悦感到一丝不悦，并非是他的不悦，却是青阳的不悦。
　　封悦是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说话，平日里虽然一板一眼整张脸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过，她除了皱眉便是淡漠着一张脸，可是现在，看着贴在绿竹上闭着眼睛的青阳，封悦着实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过青阳的不同寻常那是青阳自己的事情，与封悦并无瓜葛，他很懒，探究的念头只有闪过一瞬便消失在那天生的无边懒惰之中。

　　半晌，封悦伸出脚轻轻踢了踢青阳的腿道：“这个样子实在没教养，我们要去别人家作客，万一被主人家看见很丢脸，你赶快起来吧。”
　　青阳瞥一眼封悦，翻个身状似无视他，隔会她却还是老老实实爬了起来，乖乖坐到他的身旁，再隔会，封悦感到有人正在拉扯自己的袖子，一低头，他看见青阳淡漠的表情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这样组合的表情，真是说不出来的……喜感，对，就是喜感。
　　封悦强忍住自己要喷笑的冲动问道：“怎么了？”
　　“我想带个盘子回去，你就帮我敲碎了吧。”
　　她所说的话，明明就该配合撒娇的神情与语气，可是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死鱼脸，听着她平铺单调的叙述方式，封悦的嘴角不由有要抽搐的冲动。
　　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她竟然还在觊觎那些金盘子！

　　封悦扶额道：“你很穷吗？”
　　青阳点头：“自从遇上你，我的花费从所未有的多。”完全不够坚持到她吃完药回山上去，难道在不久的将来真的要她出去工作？
　　封悦额上黑线，这人说话实在不留情面：“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以后？什么时候？”不难看出，青阳十分之怀疑封悦的家底。
　　“等我们把秦歌拐出来，就有人养我们了。到时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封悦信誓旦旦。
　　青阳缩回了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对于封悦所言保持沉默以对。
　　从侧面望过去，她的一双睫毛颤颤巍巍，剪碎了满车的阳光。

　　封悦的手缓缓往她的脸颊上移过去，那一边有一道伤疤，淡淡地从眼角割到了耳际。封悦的手在将要触及那道伤疤之时转移了方向，修长有力的胳膊勾住了青阳的脖子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胸前。他妖娆万千地靠在了她的脖颈旁，轻声细语道：“等会进了山庄，你就是我的弟弟封尘，我就是你的哥哥封安，我们来自祁州，是玉玲珑的公子，明白吗？”
　　青阳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勾吓了一跳，听见他的话音，才微微抬起了眼眸。
　　看他笑得温婉和煦，对于他所说的话也没什么意见，青阳便点了点头。
　　封悦很满意，随即在青阳的脖子边蹭了几下，便老大不客气地打起盹来：“到了再把我叫醒。”

　　青阳未出声，光是疑惑，这人难道昨晚做贼去了吗？怎么大清早的还犯困。
　　她转头透过帘子看向窗外，街道上的人群摊位全部朦朦胧胧，耳边是封悦轻轻微热的呼吸，这种温暖的感觉好像孟千春的怀抱。
　　这种温暖不同于夏日的炎热，这种温暖，青阳永远不会忘记。

　　马车兜兜转转，慢慢驶出了小镇，青阳看见树影闪过车帘，略有些意外，便低头推醒了封悦。
　　封悦揉着迷茫的眼睛从青阳身上起来，声音也懒懒散散：“到了？”
　　对于美色抵抗力再度增强的青阳非常镇定摇头：“没到。”
　　“那你喊我起来做什么？”作势又要往青阳肩膀上靠去。
　　青阳躲避不及，再度失去领地，她在心里叹口气，道：“我们这是出镇子了。”
　　封悦嘴角勾起弧度，贵公子笑容下藏着小小讥诮：“那是自然，凤痕山庄在凤栖镇郊外。”
　　这事他怎么没跟她说？青阳不悦，身子一歪趴回绿竹之上。
　　封悦没了依靠，倒在车座上。他揉着下巴坐起身，瞌睡虫终于全部消失：“你做什么突然走开啊？”
　　青阳正对着封悦盘起腿，道：“帮你醒神，一会让主人家看见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一副瞌睡的模样，定会以为贵公子昨夜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封悦饶有兴致，眼睛眯成好看的月牙：“比如？”
　　“比如寻花问柳。”
　　封悦还是笑得好看，也不反驳：“听你的话，总觉得有那么一点酸酸的味道。小兄弟，你千万不能爱上我。”
　　青阳在心底叹气，这男人自恋的程度非同寻常。
　　两人眼瞪眼，心照不宣玩起木头人。

　　马车突然停下，陡然输掉游戏的青阳赶紧坐回车座，学着封悦的模样想作出贵公子的神态，可惜形似神无。
　　果然是在山间林子待了太久，习性总是野掉了的，更何况还有一堆无厘头的师父老师。
　　面前忽然浮现孟千春瞅着自己犯愁的神情，她这模样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嫁得出去呀。既不可爱，又不温柔，还喜欢易容成男人，武功低微，身体孱弱，真是缺点一堆，也难免总被容倾挖苦。
　　此刻青阳希望能够真的找到凤凰，至少为这一次偷偷下山制造一些功绩，制造一些优势。既然如此，那么要不要顺便给自己找个夫婿呢？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帮孟千春解决一大烦恼。

　　马车帘子被掀起，贵公子们被迎出车外。
　　凤痕山庄近在眼前，大约五十步的石阶，尽头是朱漆的大门，石阶两旁种满竹子，挡住了凤痕山庄大门之外的风景，在石阶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凉风习习拂过青阳长发，吹动起剑柄上的红色绸带，这个地方彷佛还未进入夏日，凉爽非常。

　　凤痕山庄大门开启，迎出来的是管事秦歌。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束起，仍旧穿着藏青色的长衫，身形单薄，终与容倾再无半点相似。

　　秦歌走下阶梯来到青阳与封悦面前，道：“请两位跟随我来。”
　　封悦点点头，淡淡微笑，便与青阳一同走在秦歌身后。

　　一入凤痕山庄的大门，入眼的便是一池的荷花，一直从围墙的一边延伸到另外一边，占了整个园子，只在大门口处留下窄窄的一条道，从小道之上跨越水池架起了三座桥。
　　正对大门的一座桥桥面宽广，直通正前方的主客厅；右侧的是一座九曲回廊，绕了几个弯，通到主客厅隔壁的园子内；剩下左边的一座桥在中间建起了亭子，亭子之后的桥面拐了一个弯与九曲回廊相连，同样通到了主客厅隔壁的院子内。

　　青阳走在直通主客厅的桥上，心思兜兜转，想着一会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来这池子里找莲子吃，若是可以，她还想做冰糖莲子羹喝。

　　秦歌将两人引致主客厅，上座已有凤英华与陈婉。
　　看见封悦与青阳走进来，凤英华便笑吟吟请他们坐下。
　　昨夜他已派人调查了封悦与青阳背景，得知江南祁州最有名的玉器商铺玉玲珑的两位公子便是昨晚救了自己女儿的封安与封尘，虽说封家家世比不上凤痕山庄殷实，但已是富贵有余。昨夜与女儿谈起封安，见女儿一脸未曾有过的羞涩表情，他便知道女儿已为封安倾心。既然女儿喜欢，门户也算是相当，他又见封安举止有礼优雅，便再无半点阻挠的意思。夫人也是这样的心思，对于长相好看的年轻男子，陈婉始终从心底生长出好感，再加上那么多好的条件，对于女儿喜欢上封安，她当真十分欢喜，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为孙子好好打扮一番。
　　只是他们这女儿有意，还不知对方公子是否有心。

　　想凤痕山庄家底殷实，女儿又长得十分美貌，近几年上门求亲的人是愈来愈多，凤英华也正头疼女儿左一个看不上眼，右一个相处不来。
　　现在眼下这一个，总归是女儿看上了的，希望这位公子也对女儿有意才好。
　　昨夜瞧那封安看女儿的神情，应该是不会拒绝才对。

　　凤英华与封悦客套了几句，这段时间，青阳一直都在神游，思考着一会做莲子羹时的配料与火候。

　　“不知封公子有无婚配？”凤英华终于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青阳回了神，心想果真是要谈婚事了，既然要成亲了，拐人的计划还要如何实行？她看了封悦一眼，静观其变。

　　封悦微微一笑，答道：“暂无婚配，父亲总是教导在下先成事业才能成家。”
　　凤英华笑呵呵与陈婉对望一眼，回过头又道：“封公子难道不是继承父业吗？”
　　“还在学习之中，这次来湘州便是一次历练，父亲想让我独自开一家店铺。”
　　听到封悦如此一说，凤英华对于这个准未来女婿的评价高了一层：“既然如此，公子是否考虑开了店铺之后便娶亲成家？”
　　封悦一愣，微微摇头道：“这倒是未曾想过。”
　　“那不妨现在开始想想。”
　　封悦摇摇头，微笑道：“总归还未开店铺，即使开了店铺能否做成功也是个问题，娶妻一事不能着急。”
　　凤英华抛出诱饵：“封公子是小女的恩人，店铺一事若有凤某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封悦受惊站起身：“这可使不得，父亲是让我出来历练的，若是受了凤庄主的恩惠，那只能证明我的无能而已。”
　　凤英华与陈婉对于这个贵公子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评价。
　　凤英华示意封悦坐下：“那倒是我的考虑不周全了，不过封公子也要允许我偿还公子保护小女之恩。”
　　封悦道：“不过举手之劳，何况真正救了小姐的是在下的弟弟。”
　　凤英华道：“两位封公子都是小女的恩人。想两位公子初到凤栖镇，定对镇上情况有些陌生，接下来几日，两位公子便就住在这凤痕山庄之内，若不嫌弃，便由小女充当两位的向导，游览一下这凤栖镇，以便公子决定店铺的开设位置。这一点小小的回报，封公子总是会接受吧。”
　　“这——”瞧见凤英华诚恳表情，封悦笑笑，道：“那就有劳庄主，有劳小姐了。”

　　这不是明摆着培养感情吗？青阳看了一眼封悦，心思又重新回到她的莲子羹上去。

　　之后凤英华派人前去客栈取了两人包裹，凤安适时出场，将带领两位公子前去各自客房的工作接下。
　　凤安的脸颊红红，一直走在封悦身旁，与他温柔细语，侧过脸时，青阳能够看见她的笑容，当真明媚光彩。

　　青阳不愿打扰前方两人培养感情，便一直走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