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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太后(六) ...

  •   在俞嫣给出会面答复前,颜静姝在温德宫接待了另外一波访客。

      一波并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闻昊后宫活跃些的妃嫔在越贵妃的带领下,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来给她请安。

      名为请安,实则是试探她对新宠贵人是个什么态度。

      宫妃们向她盈盈拜下,即便颜静姝清楚她们中的多数人,美貌皮相下包藏祸心,也不得不承认,闻昊的审美还是不错,为着收拢势力而纳入宫的皆是我见犹怜的美人。

      “前段时间皇后娘娘病着,姐妹们不好来打扰娘娘养病,听说娘娘如今状况有所好转,真是上天庇佑。”越贵妃和颜悦色地关切颜静姝的身体。

      若不仔细看她目中暗含的讥嘲之意,表现得仿佛真的是带着人来看望病体初愈的皇后。

      实际上她却是闻昊最好的合作者,是他手中刺向皇后的利刃,这一次正是她下毒。

      越贵妃总是自以为与众不同的,毕竟她以郡主之身入宫,以血缘算,虽隔得远些,但也能称闻昊一声表哥。

      自从诞育下二皇子得封越贵妃,在她看来,阻挠她更进一步的唯一阻碍就是还活着的皇后——当然,这也是闻昊故意让她以为的。

      在虐文剧情将近尾声时,薛家覆灭,废后风波闹到最激烈的时候,越贵妃满心等着落魄的薛槿被剥夺头衔住入冷宫,由她来执掌凤印,结果却被爆出她给包括薛槿在内的后宫诸人下毒,妨碍皇嗣。

      拿捏着全部证据,能让她瞬间沦落至绝望境地的人,便是曾经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言只希望二皇子能继承大统的枕边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薛槿更可悲,她的一切都建立在闻昊的谎言上,爱情是假,承诺是假,只有利用是真。

      不过可怜归可怜,可恨也是真的。

      连闻熙落水这件事背后都有她的身影,身体被她毒害的后遗症在用疼痛提醒颜静姝,还轮不到受害者去同情加害者。

      所以颜静姝收起对她可悲人生的浅薄怜悯,手指叩击在身侧檀木桌几的台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浅浅笑道道:“其实也并非养病,有人给我下了毒,逼我在生死边界走了一遭,剥夺了我再为人母的权利。”

      怀着凑热闹想法来的宫妃们顿时哗然。

      脑子灵光些的其实猜测过这种可能,宫中如今仅两位皇子,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毁去皇后生育能力的最大获利者一定是越贵妃。

      她们偷偷瞧向越贵妃的同时,又忍不住蹙眉思索越贵妃连薛氏皇后都敢绝子嗣,自己会不会也中了招了,那种缓慢见效的药物可不少。

      宫妃们期盼有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孩子,才不至于孤苦无依地落魄,互相间虽然会为宠爱、赏赐一类勾心斗角,但都默契地不会去踩孩子这条线。

      若越贵妃狠毒到会断绝她们的子嗣缘,那她们断然不可能与她合作。

      越贵妃的表情僵住,没料到颜静姝会当着所有妃嫔的面说她遭了暗害,还说得这么笃定,仿佛心知肚明凶手是谁,甚至拿捏到了证据。

      可那不可能,之前皇后身边根本没有专心侍候的人,所以她才能轻而易举得手。

      况且闻昊都默许她的行为。

      想到这里,她翻涌的心潮渐渐平复,重新盈起笑容,视线在其他宫妃脸上转了一圈,作出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竟有胆子对皇后娘娘下手,不知是何等宵小之辈,必须彻查!”

      她相信有闻昊在,彻查也不可能祸及自己,至多选一个替罪羊堵薛家的嘴。

      颜静姝的确没有证据,也没准备用栽赃陷害的阴私手段对付她。

      比起将目光局限在后宫,费尽心思用越贵妃熟稔的那一套对付她或是她的儿子,不如将她的母家摧毁,抽离她骄傲的脊梁骨。

      越贵妃在意的一是她自认高贵的皇家血统,另一便是闻昊许诺给她的美好未来。

      一旦她的母家获罪,失去利用价值,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做些什么,闻昊自然会抛弃她。

      因而她没有再与越贵妃纠结彻查下毒者是谁,态度温和地问道:“我听说新入宫来了一位俞贵人,可惜受病体所困,未能见上一面,今日你们怎么没有邀约她一道来?”

      越贵妃今日特意带人来温德宫,为的就是获知俞嫣入宫这件事,来看她的笑话。

      原以为颜静姝提起下毒的事情是为了扯开话题,避免丢脸,怎料她竟主动提起俞嫣,越贵妃自然不会放过膈应她的机会。

      “俞贵人现在是陛下的心头宠,每日都要伴驾在陛下身边,哪能与我们这些闲人比。”

      她没将出身低微的俞嫣放在眼里,掩面只余一双笑眼弯弯,道:“不过我有幸远远望过一眼俞贵人,果真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算是弥补了我不曾见过皇后娘娘在王府时风采的遗憾。”

      对方非要在言语上夹枪带棒地与她争出个胜负,颜静姝倒也不必一味退让。

      她抬起唇角,不甚在意地道:“若俞贵人真与我有那么像,那皇上爱重俞贵人便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他从来喜欢的都是温婉如水的女子。”

      颜静姝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越贵妃,露出欲言又止的歉意神情。

      越贵妃领悟到她的意思,立刻攥紧拳头,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

      她入宫已经几年,自然很清楚闻昊对女子的偏好,被甄选入宫的妃嫔们多是弱柳扶风之姿,唯独她的五官秾丽深刻,体态丰腴,是很具备攻击性的艳,完全不属闻昊喜好的那一类。

      即便刻意画上笼烟眉,敷粉柔和脸部轮廓,也只有东施效颦的怪异感。

      闻昊寻了个与曾经皇后模样相似的新宠,皇后固然颜面无光,可她这个容貌类型南辕北辙却自称盛宠的越贵妃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过她与闻昊乃是表兄妹,比起旁人总是更亲近些,闻昊愿意许诺日后立她的二皇子为太子,便足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容颜弹指老,血缘联系总是不会断的。

      越贵妃自行宽慰过自己一番,却终究没有心气继续在俞嫣的话题上继续做文章。

      她不开口,与她同来的宫妃不想明确在皇后与越贵妃间站位,所以都不帮腔。

      这场只是表面和谐的请安又尴尬了一会儿,便在无声的沉默中宣告结束。

      越贵妃没达成来时嘲讽颜静姝的目的,反而被她寥寥几句话点得心烦意乱,冷下脸快步乘上轿辇,也不想再搭理先前亲亲蜜蜜带着一道来的其他宫妃。

      颜静姝目送她们离开,招呼着自己宫里人将她们桌几上根本没有动过的糕点拿去分一分吃了,膳房厨子的手艺不错,可不能浪费了。

      *

      入夜时分,明月高悬,颜静姝披着墨色的斗篷融入夜色,经长廊小道,一路行至一处荒废的人工池塘边。

      池塘长久无人维护,仅剩一潭死水,浸入泥沙中便沉淀成为满满一塘烂泥,所幸这处池塘不曾养过鱼,所以没有任何死腥味,只是混杂着潮气的湿土味,不算太难闻。

      但烂泥显然没有什么好看的,不知站在池塘上方小石桥上的俞嫣到底在专注看什么。

      她才刚刚过及笄之年,穿着身浅青纹竹的衣裙,搭落在石栏上的手指白嫩如新葱,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年少青春感。

      但当她听到颜静姝到来的动静转过身来,用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迎上属于薛槿、烟波浩渺的浅棕色的眼眸,立刻便叫颜静姝明悟她那不像自己的两分都在这双眼中了。

      再怎样用妆容修饰,眸色是无法改变的,且年轻时的薛槿一派天真烂漫,俞嫣的眼神却展露出通晓世事的淡漠,气质也不相同。

      如果能隔着时空的距离将从前的薛槿请来与她并站在一处,想来不会有人错认她们。

      “皇后娘娘。”俞嫣恭谨地福身行了一礼,看着她还没有养丰腴依然陷落着的双颊,像是习惯性地开口道:“你体弱怎还选这等地方受风……”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两人并不熟稔,她自行打住言语,不太自在地解释道:“家中有位生来带病的小妹,我们母亲已逝,她贪玩贪寒,我身为长姐习惯了念叨她,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

      颜静姝听得出她并非故意挑事说起自己体弱,而是真怀着关心,自然不会计较,侧身向星繁道:“你去帮我们守着,别让其他人靠近了。”

      星繁值得信任,但俞嫣不能确认这一点,有他在,俞嫣放不开答话。

      少年有些担心放她和俞嫣独处的安全,想了一会儿,一边点头,一边指着远处的一棵树:“我去那边守着,若有什么事,您向我招手。”

      隔开的距离听不见她们轻轻会溢散空气中的谈话声,但能借着月光看见颜静姝的动作。

      颜静姝同意了。

      星繁走远,只剩她与俞嫣共同站在石桥上。

      俞嫣的神情果然放松了不少,主动问道:“娘娘邀我见面,为的是什么事儿?”

      颜静姝没答,反而问她:“你入宫后,觉得生活得好吗?”

      穿上绸缎华服,吃上珍馐美味,享受着独属于皇家的滔天富贵,按理说这应当就是好生活的定义,可俞嫣却陷入沉默,片刻后才道:“娘娘,入宫不是我自愿的。”

      她家是小门小户,家里人从来没敢想过她会凭一张与皇后相似的脸成为后宫的娘娘。

      俞嫣心知肚明自己存在后宫中是对颜静姝的羞辱,可她同样委屈,凭什么就该她成为替身,她本来是独一无二的。

      敌不过皇家威势,就算为了家人,也不得不走入后宫这另类的牢笼中,被迫学习另外一个人的喜好习惯,实在是一种折磨。

      “我不像娘娘一样通晓诗词书赋,只粗粗认识些常用字,如今却被逼着拿毛笔写娘娘从前写给皇上的诗。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是诉说对皇上的思念吗?我不太懂,初时觉得意境很美,可因为字迹和你不像,抄写了六百多遍。

      手腕都肿起来的时候,就什么评赏的心思都没有了,甚至明知道是迁怒,也心怨你怎么非写十四字的诗,若是十字诗,我便能少写不少。”

      这些心里话她无处可倾诉,说与真正亲近的人不过徒惹他们伤心,而与虚情假意接近的人,她又不肯分享心境,最后竟讲给颜静姝听了。

      或许是因为颜静姝看她的眼神中,令人沉溺的怜悯温情。

      长长舒出一口气,俞嫣的心情重归平静,视线描摹着颜静姝瘦削的脸,忧伤地道:“说起来好笑,我幼时曾经遥遥见过娘娘一面。

      那时你领头为出征大军募集军粮,簪钗环佩尽捐了,站在台上,素净的一身天水碧色长裙,比庙会上扮观音的娘子还美。

      后来家父说我出落得与娘娘相像,我格外高兴,没想到这份样貌倒成为我的原罪,我会因此进入后宫。

      我一直很景仰你的风采,所以不希望你误会,我无意借容貌与你相争,若是可以,我比谁都更希望回去自己家中,觅属于自己的良缘。”

      初次相见,俞嫣便急急将自己的愿望剖白给颜静姝知道,其实清楚后宫有进无出,只有死亡能带她远离牢笼,她注定老在深宫,但总还是希望曾经希冀再见的美貌观音不要厌恨上自己。

      “我相信你,但还是需确认一件事,你想离开,我可以理解成你对皇上毫无感情吗?”

      确认过俞嫣与她所知剧情中的俞贵人性情相同,颜静姝问起她对闻昊的态度,考虑是否邀她加入筹谋弑君的计划中。

      要杀死闻昊并不那么轻松,他对他自身的安全很是在意,对于都有可倚仗母家的后妃都是利用与忌惮并存,唯独在俞嫣处会放松警惕。

      因为这个替身在他眼中就只是个玩意儿,他看上了就可以强纳入后宫,毫无反抗的能力,若哪日不需要或是发现更好的了,也可以弃之敝履。

      剧情中,在俞嫣口中那位生来带病的小妹将近及笄时,闻昊发觉妹妹的性情和容颜更合自己的口味,便预备放弃俞嫣,将她妹妹封为新的俞贵人。

      俞嫣可以接受她自己失去未来,却无法忍受妹妹的幸福也被同一人剥夺。

      尤其是在得知她们的父亲获知消息后没经受住打击病逝后,她在绝望下孤注一掷,于深夜用腰带勒住了闻昊的脖子。

      闻昊没有防备她,因窒息感醒来时,腰带已然收紧,他只来得及发出嚯嚯的求救声。

      如果不是俞嫣从未动手杀人过于慌乱,被他挣扎着顶翻桌椅,惊动了外间守候的侍卫,她或许就真凭一己之力杀死闻昊了。

      若是仔细筹谋过,由俞嫣动手,颜静姝能保证成功,但前提是俞嫣得对闻昊有杀意。

      现在的俞嫣还不知妹妹会被觊觎,没有绝望促使行动,要想她加入计划,就得给予希望:“若是皇上崩逝,我为太后,便还你自由放你离宫,你以为如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太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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