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孵蛋的蜗牛

9、第 9 章

　　“是迷阵！这里一定是魔宫附近！”精通术法的八卦门莫乾坤细看了周边景物，审视良久后得出了结论。

　　回头来看，他们这一路走的也不算艰辛，除了裘万里那边有些小摩擦，整个大队伍是顺顺利利的上山寻魔宫踪迹，一旦发现什么便及时通报。

　　找到魔宫踪迹最开怀的当属沧海派掌门巴瀚，这老头喜不自胜，说道：“不知这迷阵是否可破，我们若能深入此地，那见到魔头也就不远了。”

　　莫乾坤捋了捋两寸长的白胡须，思索了一番，说：“不好说，这迷阵设的巧妙，是借助了地形，这满山的山石树木皆是障眼，深处雾霭沉沉，轻易入阵怕有危险埋伏。”

　　“哎，若是那几个罗无袖的弟子还在就好了，必能领我们破迷阵。”巴瀚一脸遗憾地说道。

　　听得很不是滋味的杨无谰眯了眯眼，手痒地挽了个剑花，把凛霜剑从右手接替到了左手，嗯，这样比较方便出剑。

　　见气氛一霎时凝重，杨天竺解围道：“我们此行非强攻，只是查实清楚，顺便传话给林固旭出来一见，现在既已查明魔宫所在，不如将留几封书信放于此处，倘若魔教巡视时便能发现，也能通报给林固旭。”

　　“言之在理，天竺长老说的不错。”

　　“我听闻魔教弟子有三千，此番前来各门派各有高手，但数十之人对上魔教也难有胜算，从长计议吧。”

　　“是啊，是啊。”

　　众人见迷阵一时间无法破除，也渐渐起了退心，只在各处留了书信便下山了，比起留在万波山等魔教出现，他们还是比较怕杨大公子和巴掌门，一个出自云陵宗，另一个是沧海派，这时便不再是个人之争，而是三宗对五派，此时城门失火，必定殃及池鱼啊。

　　“杨公子看着脸色比昨日好，伤可痊愈了？”巴瀚见人要走，便上前问道。

　　杨无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加快了脚步，回答：“多谢巴掌门关心，已经好了许多。”

　　巴瀚哪有这么轻易放过他，接着说：“听寄雁孙儿提起，上回魔教作乱，是杨公子在场解救，老夫在此谢过了。”

　　“魔教行径乃正道之人所不齿，这小子只是顺手之劳。”杨天竺把人往旁边一推，想也知道继续放任她侄子谈下去，怕是要拔剑了，还是让她来会会这些老狐狸吧。

　　被推到一边的杨无谰顿时喜上眉梢，连带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都化冰，那叫一个俏若三春之桃。
　　杨大公子心情好的肉眼可见，这时候问什么都不忌讳。

　　一旁的九道天问立刻围上来，凑在一边小声问：“师兄，你是不是以前和巴掌门有过仇怨呐？”

　　不然巴掌门总是怼他，虽说三宗和五派关系向来不合，五派压在三宗头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三番五次，明里暗里地挑他们师兄的刺，一定非有深仇大怨不可。

　　杨无谰这会儿倒记起来了，想到这事就想笑，说：“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是有那么一件事，与沧海派有关。”

　　他十六岁那年初出茅庐，结果横扫刀剑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江湖从此皆知云陵宗的杨无谰，“一剑寒霜，云岭雪飘”的称号不胫而走。那时沧海派的有个小弟子，与他同年，沧海剑诀小有成就，就等着刀剑会上扬名立万，可惜遇上了他。

　　“师兄把他打败了？”天问从没听过这回事，显得十分好奇。

　　九道好歹跟着他师兄去过一回刀剑会，对各届刀剑会那是悉数皆知，说道：“嗐，那人别提多惨了，师兄凛霜剑一出，唰唰几下就把人打下台了，那弟子脸色真的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本是一根好苗苗，却被寒霜欺压，再也不复挺拔。据说当年被大师兄打下台的门派新秀都患了不能见霜雪的隐症，我猜可能是被凛霜剑打出阴影来了。”

　　一听就知道吹嘘过了头，杨无谰一剑鞘拍了九道的后脑勺，故作冷声：“那你如何呢？这个月底若不能练成‘气海崩崖’，你就去不了刀剑会。”

　　九道背后发凉，恨不得把天问拉过来挡一挡他们大师兄的剑气外溢，好恐怖啊。

　　约定的后日巳时已到了，万波小镇一处宅院之中，庭院摆着石桌椅，现今的武林盟盟宗斩崔嵬正坐当中，这院子看着四处寂静无人，但角落埋伏着不少高手，连左右护法刀剑双绝也藏匿在院墙之外。

　　满院的人都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人，他来，是如何；不来，又是如何。

　　日头渐升高，斩崔嵬刚倒好一杯新茶，浅碧色的茶水受力荡开，水漾一层泛一层，他便道：“你来了。”

　　高手过招，皆在瞬息之间。

　　满院埋伏的人只听的落瓦声，定睛一看，一个人影便停驻在屋檐上，浑身漆黑，气势阴沉，似有哀风朔朔，也有活像死人的一股沉寂，让人无端联想到那些残死在他手中的弟子。

　　“许久不见了，”林固旭哑着嗓子说道：“师父。”

　　这一回一应让人唏嘘，谁能想到一年前的盟宗亲徒竟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

　　斩崔嵬抬头看了一眼逆光的身影，轻声说道：“旭儿为何不下来一聚？”

　　轻描淡写的语气，像一切都没变的样子，往日师徒两总喜欢一边沏茶一边切磋武学，而如今在上的那个徒弟手里沾满鲜血，在下的师父是正道盟宗。

　　“这一年来，过的还好吗？”斩崔嵬问道，脸上的皱纹都比去年多添了几道，更显沧桑。

　　林固旭沉默了，这一年来，他活得生不如死，经脉几次爆裂又重塑，喊痛的声音却从未有人听见。他人前癫狂，人后凄凉，那内功心法催得他几欲断肠，不断撕裂他又赋予他新生。

　　求死不能，欲活又不成。

　　天一生水的心法实在霸道，几乎毁了他的根基，又在这短短一年间返还给他数倍之多，期间痛苦不必详说，他这一年来几乎没有真正清醒过，一直浑浑噩噩，直到接到武林盟的来信，他为了抵抗这暴虐的功法，整整嘶吼了一夜，才压下内功里蠢蠢欲动的杀欲。

　　“尚可。”林固旭淡淡道。

　　“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师父，便还肯听我的话。”斩崔嵬自然不信他的回答，两护法带回来的消息虽然不多，但也知道他变成这样怎么可能会好过，不知那天一生水到底是什么魔功，竟害人至此。

　　相比起那边疏离的场面，杨无谰这边气氛倒是融洽，他们离两人会面的院子很远，视野倒是开阔，酒馆的二楼小窗望过去，那看得是一清二楚。

　　“他功力提升不少。”杨天竺酌了口酒，醇香辛辣的味道让她浑身舒适，离了蜀中就是好啊。

　　杨无谰皱皱眉，说道：“他变了许多。”但凡高手，就可以做到将自身气势收放自如，就如同他的剑气，但林固旭不仅能做到，他还把内功外化，言外之意即是他现在杀意磅礴到普通人都能感知，这还是他已经控制了的情况下。

　　“天一生水竟能让人有这等可怖的功力吗？”杨无谰有些吃惊，斩盟宗可是说了修炼此功的人多半疯癫成魔，不多半就功体崩溃，人死道消。可他看林固旭还算不错，神志清楚，还能对答如流。

　　那当初姑惊蛰也修炼了天一生水吗？当时可是数十弟子被杀，还连带死了当时的武林盟赫赫有名的高手，云中龙徐狰。他本就能力战群雄，倘若又有天一生水的加持，那何人拦得住他？再说死的人不是他，那又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啧，真是一盘乱糟糟。杨无谰烦得很，桌上放在他面前的金银素脍被他挑的同样乱七八杂的，看着就让他没胃口。

　　“无谰，”一直看着那边动静的杨天竺突然神情一变，叫他道：“他们动手了。”

　　杨无谰转身探出窗，院子那边已经在交手了，林固旭正与一众高手打得不可开交，斩崔嵬在一旁迟迟不肯出手。

　　“你小子可别冲动，你还不够格呢。”杨天竺赶紧拦住他，分析道：“那一院子的高手，不说盟宗亲临，哪一个你不认识，五派掌门去了三个，千秋宗和朝阳宗各一个大长老助阵。”

　　杨无谰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杨天竺朗声笑道：“你小姑我坐镇后方，他既然来了，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说完从隔壁桌上的包裹中抽出玄铁红缨枪来，长_枪一动，气势如虹贯日。

　　而观院子这边，在五大高手围攻下都不露怯色的林固旭越战越酣，内功催动心法愈加得快，那股疯狂的杀劲又开始浮上来，双眼渐染血色。

　　裘啸天实在是打得胆战心惊，他没想到林固旭竟功力能到如此地步，这天一生水的功法未免过于恐怖，这感觉不亚于当初众多武林高手围攻第一代魔头姑惊蛰。

　　“魔头，你还不快束手就擒！”千秋宗的大长老是素有仙剑翁之称的宁岙，他急战急退，说道：“你居然趁此和谈良机，命你魔徒杀害正道弟子，简直居心叵测！”

　　点苍派掌门骆沥泗见宁岙被缠住，踏步上前，被迫与林固旭对了一掌，这魔头的内力纷杂澎湃，他本就不善对掌，当即口吐鲜血，对着斩崔嵬吼道：“斩盟宗，还不快动手！”

　　斩崔嵬依旧不为所动，而林固旭却是越杀越狂，手中招式也不再留情。

　　“我当初不曾有错，你们却逐我出师门！”

　　林固旭杀红了双眼，发丝披散，功法狂躁难耐，对着裘啸天等人低声吼道：“设局逼我到如斯地步，现在还敢来这招！”

　　裘啸天不敢与其对视，反而求助斩崔嵬，说：“斩盟宗亲鉴，魔教杀害门中弟子可是事实，林固旭这个魔头还在狡辩！再不拿下他，就……”

　　“闭嘴！”林固旭拍出浩然一掌，欺身上前，裘啸天不敢让他近身，只好侧身闪避，但不免被林固旭横臂一挡，当即执剑后退，向前划出无数道白练般的剑气。

　　其余几位掌门长老纷纷上前接招，林固旭早已被激怒，哪还顾的了其他，心法催动内力奔涌如海，杀欲突破屏障，衣袍鼓风而动，霎时爆裂开来，浩荡的内力震开旁人。

　　这时无人敢上前，见五大高手都被魔头震开，埋伏在院墙外的支援队哪还敢上前送死，纷纷退后。左右两护法也找不好时机，且盟宗还未出手。

　　林固旭站在原地，体内的内力四处窜动，仿佛百蛊蚀体，只咬得骨头都快朽腐一般，杀欲叫他发疯，痛苦又叫他清醒。

　　求死不能，欲活又不成。

　　太难。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