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孵蛋的蜗牛

11、第 11 章

　　应无生惭愧地低下头，说道：“我这一生多坎坷，少福乐。很多事做了就如同覆水难收，我深知有愧，也不敢白首再现人间，在这做一个孤魂野鬼也好。”

　　他的妻儿皆丧命在二十五年前的一场巨大阴谋里，他也深陷其中，过去十几年被仇恨操控，对那几个人日日夜夜都想着生啖其肉，恨不能亲手千刀万剐他们。

　　应无生说这番话也是希望能让他少一些怨气。哎，这世间仇恨难消，人情难还。

　　那人缓缓道：“吾要去。”这三字说得铿锵，坚决不让，双眸里犹有愤怒之火，和浇不熄的仇恨。

　　应无生见拦不住他，只好退一步说道：“尊下若执意要去，可否答应我三个请求。”

　　那人双手交于背后，转过身去，沉声道：“但讲无妨。”

　　“第一，若非自保，不可伤及无辜。”应无生说道，见背过身的那人也无反驳就接着说。

　　“第二，动手前必须调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原委。”那人偏过头来看了眼，没有说话。

　　“第三，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刚落，那人突然拂袖转身，脸上似有怒意，双眼寒意凛然。

　　应无生自知这话会引起怎样的反应，只觉得劲风扑面，浑身战栗，阵阵杀气袭来。

　　场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躲在里面偷听的秋连绝赶紧出来护着应无生，他武功虽不高，但觉知到危险还是明白怎么做的。

　　他们面前这人武功如何，他不敢说到底有多清楚，但能把自己的气息掩盖到如常人一般，此时又气劲勃发，他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前辈且住手！”

　　这人若出掌，他和应前辈命丧黄泉是铁板钉钉的事。秋连绝心里想。

　　“嗯？”见有人出来阻挡，神秘人敛气屏息，他向来恩怨分明，对救他一命的人自然不会出手，但也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应无生看着这场景，冷汗都出来了，这实质性的压迫他一把老骨头确实受不起，但也不能让一个后辈来替他挡在前面，急忙解释：“盟…呃，尊下且慢，这三个请求非我逼迫，若是恼怒了尊下，大可当做一阵清风扰耳，不必在意。”

　　听到熟悉又戛然而止的称呼，此人怒气渐渐消散，也明白这已经是多年之后了，又看了眼出来护主的秋连绝，问：“汝又是何人？”

　　秋连绝不敢作假，也明白机会难得，赶紧单膝跪下，字字诚恳道：“我是罗无袖座下的大弟子秋连绝，实不相瞒，前辈是我与门中弟子所背出。”

　　这人一听，上前踱步，面对道：“那汝也算是救吾之人，吾没有让救命之人屈膝的规矩。”说着单手扶起秋连绝。

　　忠心护主且又有恩情，此时出来定是对他有事相求，“说吧，汝有什么事需吾替你达成。”

　　秋连绝眼神坚毅，说：“望前辈此次出山，能寻我师父罗无袖的踪迹。”

　　魔头已死，肃州局面都为之一清，江湖众人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却没想到轻松化解，一听又是斩盟宗亲手了解魔头，对这位无门无派的第四任盟宗又顿时钦佩起来。

　　林固旭尸体由武林盟左右护法运回千月山庄，由三宗五派的人马随行看守，而余下驻守万波小镇的江湖人手也随裘啸天再次上山清剿魔教余孽。

　　“万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松。”巴瀚在方才小院一战中受伤不轻，要不是天一生水还没着落，林固旭的尸身斩崔嵬又不肯叫任何人碰，他也不愿拖着伤上山。

　　骆沥泗捋着花白胡子，说道：“不可大意，我见魔头死前还与斩崔嵬密语，怕是我们此去魔宫是白费力气。”

　　裘啸天像是早有准备，中年沧桑的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说道：“我特派门内弟子跟着无相剑绝影刀他们，他们一路奉命跟随，若斩崔嵬有什么异动，也不可能完全绕过所有人的眼睛。”

　　只要天一生水还没露面，哪怕是尸体，他们也不会放过。

　　“斩崔嵬亲斩魔头，这回江湖声望大涨，这盟宗之位岂不是叫他坐稳了去？”骆沥泗担心地问道，虽然在这次行动中，是他们先动的手，甚至为了有人证，直接杀了几个别派弟子，将尸体抛至几派人马所经之处，就等着人发现，好来一场假戏真做。

　　恰好是千秋宗的大长老仙剑翁宁岙经过，在这敏感时刻，见此异状，也怀疑到魔教头上去，自然第一个对着林固旭这个魔头骂，指责他背信弃义，无心和谈。

　　这不过是裘啸天等人为了挑起争端的一根导火线而已。

　　此时不杀林固旭，再放虎归山对裘啸天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良策，只要天一生水在他手上一天，就难保他功力会不会日进千里。

　　只有捏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实在的。

　　“掌门，魔宫迷阵已先一步被人勘破。”几个在前探路的弟子回报道。

　　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裘啸天哪还管得了自己的伤势，赶紧上前查看，后面的人也面带疑惑跟上。

　　这一路绕过残破的山石树木，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宫殿，约占地有三四亩大，远处看红墙黑瓦，翘角飞檐，一派宏大气象；近看皆是雕梁画柱，玉砌朱栏，哪一处都是顶好的工笔，也看得出来匠心独具。

　　“嚯，这宫殿修得好生气派！”

　　“竟没想到在万波山深处有这般宫殿。”江湖中人看到如此精美奢华的宫殿无不惊叹，心底也不禁怀疑起来，这魔教到底什么来头，这等奢靡，花费时日必定不少，工匠自然也需要不少，却从未有人见过，这怎么叫人不生疑。

　　宫殿的大手笔令人眼花，就连阶梯都做了九十九道，汉白玉的地砖上绘有龙腾凤舞，这哪是魔宫的样子，这分明就是皇帝才有的待遇。

　　“这到底……”裘啸天也是茫然，来不及细看一番，说道：“不管了，先找到秘籍要紧。”

　　进了宫殿内部，环顾四周，寂静无人，难不成魔教中人得知摸头已死，早就四散逃走了？

　　不可能。他们左右上山差了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到，若是闻风逃跑，也不该这般快。裘啸天心道，这宫殿外的迷阵虽已勘破，但这座宫殿却是完好无损，也无争斗逃跑的痕迹，除了没有摆放任何珍贵罕世的宝物，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

　　干净的令人可怕，像从未有人居住过。

　　“这里怎么会是魔宫？”有同行的江湖老前辈说道：“莫不是我们中了山野精怪的术法吧！这看到的种种皆是幻象？”

　　这句话说得一下子气氛恐怖了起来，对着初见赞叹的宫殿也不再喜爱的起来。

　　裘啸天只好派弟子四处散开搜查，自己也到处找找暗道，他不信这里什么都没留下。

　　“这里有条秘道！”忽听深处的弟子高呼道，一群人一窝蜂凑过去。

　　密道位于宫殿偏僻处，一条魆黑的小道直通往下，两侧石壁森森，一片漆黑无光，一部分人举着临时做的火把向前，留下一部分人在上面继续查看。

　　地道寒气极重，本就受了重伤的几个掌门一阵胸痛起来，而且还觉得有些惧怕，像是直觉会遇到什么。

　　“此处有道门，”在前探路的弟子说道：“还有把玄铁做的锁，已经被人打开了！”这短短几句，声音回荡在长长的小道里，火把的暖光印在众人脸上，但在场人心里都砰砰打鼓。

　　这得是关何等人物，需得用玄铁大锁？这莫不是个囚牢？

　　“打开。”裘啸天稳了稳伤势，沉住口气说道。

　　呛啷几声，几个人将玄铁锁拿下，推着门，微尘散开在火光中，门内寒气几乎凝成冻气，吹得站在门口的几个弟子瑟瑟发抖。

　　“这……”站在前头的老前辈们竞相上前看，但一时间所有人都语塞了。

　　此处光线明亮，倒不是有火把等外物光源，而是满室的明珠做灯，明珠嵌进石壁内，蒙着透明一层不知是什么矿质的石板块，柔和的光芒透出石板，照得石室一片荧荧。

　　最奇怪的是，整个石室的中央放了一具巨大的冰棺，足足占了整个石室的四分之一。冰棺约有一丈长，半丈宽，棺盖不知所踪，棺中也空无一物，整体冰晶透彻，色白如玉，看来这个密道的森然寒气正是来源于它。

　　“这、这难道是个棺材？”“难道魔教真的有什么秘术？”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来到这里的江湖侠客都是有头有脸的，总觉得这个所谓的魔宫处处是疑点，像极了街头话本里说的奇闻异术的发源地。

　　“掌门，这不是冰，乃是寒玉！”一石激起千层浪，要不是随行的碧涛阁弟子上前摸了摸，这才发现，看起来冷冰冰又有些湿漉漉的“冰棺”其实是玉石质地，天下奇宝之多，寒玉形如其名，触之寒凉，如冰似雪，但这般大的却极少见到。

　　价值连城啊！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冒出这个念头，现下谁都愿意上手摸一摸，这般好宝贝，怎会蒙尘于此，难道是魔头从别处劫掠来的吗？

　　裘啸天看着这寒玉棺也心动，但还在想着天一生水的下落，难道已经被那群不知所踪的魔教中人带走了？

　　“此处密室有诸多宝贝，门外又有玄铁锁镇着，看来不是囚人之处，是防外人偷盗。”江湖上颇有盛名的点水蜻陆靖说道：“大伙看，此处十分空旷，除了这具寒玉棺和撬不走的满室明珠，应当是魔教中人得到魔头丧命消息后匆忙撤离，搬迁了这密室中本有的宝物，由于寒玉棺实在难以移动，这明珠又嵌在石壁中来不及一一带走，才留下了它们。”

　　“说得有理，既是魔教所属，如今魔头已死，那么此等宝物应当是见者有份咯。”千秋宗的仙剑翁宁岙负伤回宗，此刻不在，只留下大弟子欧阳雨齐全权代表千秋宗的所有决议。

　　同样是年轻的一辈，有势如破竹，一剑扬名的，如杨无谰；也有无事可做，坐吃山空的，如裘万里等人；到了欧阳雨齐这里，风度与仪表皆是表率，他虽然出身武林宗门，但背后势力却不简单，其祖父欧阳士心，也就是千秋宗宗主，乃是当今太傅夫人的堂兄。

　　朝阳宗的大长老也是带伤前来，全靠宗内弟子扶着，此刻却精神抖擞起来，说道：“欧阳少侠说的有理，老夫同意。”

　　两宗意见一表，哪里还管得着三派掌门想说什么，仗着人多直接抬起寒玉棺打算搬运出去，准备找几个典当行家问问能值多少钱。但人手一多场面便开始混乱，不知是哪门弟子被踩了一脚，慌乱疼痛之时触及了一处机关，封闭的石室赫然又打开了一道门。

　　一条狭小的密径恰好开在寒玉棺的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