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广记》清时借筹

9、金谷居（3）

　　梁涛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另一个人”，可惜这个人被发现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发现尸体的是送奶工，清晨骑着电动车刚送完一幢楼的牛奶，正想去送下一家的时候，不留神鞋带松了。就在他弯腰系鞋带的时候突然看见绿化带的灌木丛里有一双雪白的人脚，走进去一瞧顿时魂飞魄散，原来是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

　　谷尧带着全队在第一时间赶到，老规矩依然是乔晖和沈云薄分别询问报案人和小区物业保安以及一些周边外围情况。好在死者的面部还算完整，许斐主要负责通过面部扫描将死者容貌与公安局人口信息库里的数据做比对以确定死者身份。剩下的就是贺迦岚与孟白的事情，一个负责搜证另一个负责初步尸检。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一片狭小的灌木丛，若不是那送奶工正好低下头，以当时的光线和这里的草木茂盛程度，尸体没准还得再过上几天才能被发现，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贺迦岚全副武装得拎着勘查箱迈入灌木丛，在她身前孟白已经蹲在地上仔细翻看着尸体。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尸体上留存的有用痕迹并不多。

　　“怎么样？”跟着贺迦岚一起进来的是谷尧，这会儿迎头就问。

　　孟白头都不抬，也不回答，全当没听见。贺迦岚朝谷尧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一边把手里的箱子找地方放好，然后打开取出几个物证带和镊子，准备工作。

　　大雨让灌木丛里的地面格外泥泞，贺迦岚对着尸体附近泥地上留下的脚印量了量尺寸，然后拍照留存。这女尸浑身□□，以一种特别绝望的姿势仰面躺在树丛下，皮肤经过雨水的洗礼此刻呈现出灰白色，上面布满着红肿淤青和紫疳。贺迦岚从口袋掏出放大镜，弯下腰对着尸体逐一检查，原本衣服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地方，可凶手很狡猾得将这最重要的物证给毁掉了，还真是有点麻烦。

　　“虐待。”孟白突然站起说道。

　　谷尧双手叉腰点点头：“具体哪种程度的？”他问道。

　　“从目前尸体表面的这些伤痕来看，被害人在死前曾经被虐打过，但不致命，具体死因要等回去做了解剖才能知道。”

　　“死亡时间呢？”谷尧的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孟白走到他身边回答道：“根据尸斑来看，初步认为是四天前，准确的死亡时间你到时候看尸检报告吧。”

　　“行，那我让人先把尸体运回队里。”谷尧拍拍孟白的肩膀，那边贺迦岚已经拔了几根死者的头发放入物证袋里，打算回去做下DNA 分析和毒理检验。

　　灌木丛通往外面的道路上凌乱不堪，被踩得惨不忍睹，几乎不可能在里面找到有用的脚印。贺迦岚看了一圈，有价值的证物很少。谷尧走出去叫了两个随行的警员过来，准备把尸体运走。俩小伙子一个搬头一个搬脚，刚抬起来，突然贺迦岚看见在尸体身下压着的泥地上有根一尺多长的粗木棍。

　　“等等，先别动！！”她大声喊道，一边猫着身体捡起来。

　　这木棍两头细中间粗，贺迦岚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回，接着就发现在木棍的一端上有些深褐色的斑点。

　　“擀面杖？”贺迦岚疑惑得自言自语道。

　　谷尧听见转过头来看她：“什么擀面杖？”

　　贺迦岚把木棍举到谷尧面前：“这玩意儿，像不像？”说完指指尸体下面的泥地。

　　“先带回去再说！”

　　三队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从现场会警局的路上许斐就已经把死者的身份确定好了。

　　“郑欣雅，33岁，芮蔻汀酒业有限公司的销售经理，清安人，住在江墅区宝华西路866号绿都豪城小区19号楼1501室。单身，有房有车，无外债，无欠款。”

　　谷尧交叉着双手靠在会议室桌子边上听许斐说完，接着问乔晖道：“报案人那里呢？”

　　“报案人叫卓军，没什么可问的。他是负责华夏路这片送牛奶的，今天清晨他送完汇阳小区38号牛奶后，发现鞋带松了，系鞋带的时候看到了灌木丛里有双人脚，走进去一看发现了尸体，然后报警。”

　　谷尧若有所思得说道：“他一直送这片牛奶，最近几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No！”乔晖摇摇头否认。

　　沈云薄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一边说道：“保安这边我已经问过了，近期没有看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员出入，但我在调取小区监控的时候看见了这个……”

　　说着他按动手里的遥控器，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组VCR 的截屏图片。画面色调昏暗一看就是晚上，依稀可见一个穿着连帽长袖衣服的人背对着摄像头，身边放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这组图片的后面几张里可以看见这人遮遮掩掩得把旅行箱打开，并拖着个重物走入灌木丛中。

　　谷尧顿时皱紧了眉头：“监控时间是6月10日的凌晨两点左右，正好是四天前，和孟白说的一样。”

　　“这么说监控画面里的这家伙很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乔晖大声喊道。

　　“可惜看不到正面。”

　　谷尧低头思考了几秒钟后道：“不管怎样，先通知家属来认尸，顺便问一下郑欣雅的具体情况，她家里人都在清安吗？”

　　“没错！”许斐抱着笔记本电脑手指上下翻飞，“我查到她在清安的住址是下坪区广福街117弄13号丙。嚯……她在清安上的中学竟然是清安九中，厉害啊！”

　　乔晖和沈云薄同时看向她异口同声道：“衡水吗？”

　　许斐一仰头眼睛不屑得朝他俩扫过去：“学霸的世界学渣是无法理解的！清安九中就是学霸的世界，听说清安的学生不是考上985就是进211，你要考个一本普通大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清安九中毕业的！就一个字牛逼！”

　　“那郑欣雅什么大学毕业的？学霸混到去卖酒也是没谁。”沈云薄立刻反唇相讥。

　　“燕山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

　　刚说到这里，就看见贺迦岚手里拿着两份报告急匆匆得走进会议室，啪一下甩在谷尧面前的桌子上。

　　“下次我可不帮你去拿验尸报告，你在孟白那里有面子，我可没有！”

　　在场众人除了谷尧全都瞪大了眼睛，吓得只吐舌头。贺迦岚拉开椅子坐下，翻开自己的物证分析报告，一边还不忘看了眼谷尧，示意他看看孟白的尸检报告。

　　“光从灌木丛来看，现场有价值的物证并不多。死者周围的脚印我已经做了比对，可以认定是报案人的。除此之外灌木丛通往外面的泥地上有拖拽的痕迹，如果没有昨晚的大雨，说不定可以发现嫌疑人的脚印，可惜……”

　　谷尧拿起尸检报告认真阅读着，隔了会儿抬起头看看贺迦岚：“这死因还挺特别的。”

　　许斐一听顿时两只眼睛都亮了，凑过去直嚷嚷：“怎么死的？”

　　“肉毒素中毒外加……”

　　“性侵！”贺迦岚道。

　　许斐呵呵直乐：“高大上啊，这么复杂！”

　　“孟白在郑欣雅的食道里发现了呕吐物，我分别化验了她的血液、毛发和呕吐物，都分离出了肉毒杆菌内毒素超标。但除此之外尸体解剖的时候发现死者□□曾遭到异常残暴的侵害，外阴严重撕裂。”

　　“凶手是男的！”乔晖大声说道。

　　“我还没说完。”贺迦岚及时打断乔晖的话，“死者外阴撕裂，内阴壁上全是粗暴的刮划伤，体内找不到□□，子宫颈却被弄烂了。”

　　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脸色发白，性侵的案子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可这么疯狂的还真不多见，简直令人发指。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还记得我在尸体身下发现的那根擀面杖吗？我化验了上面的斑点，证实是血迹，并且是死者的血迹，另外还有一些分泌物。所以应该可以认为那根擀面杖就是性侵死者的工具。”

　　许斐听了直咋舌：“太……太……太恶心了！”

　　“这得多大仇，又是下毒又是拿棍把人捅死？！”沈云薄也震惊了。

　　谷尧清清嗓子说道：“验尸报告给出的死亡时间是6月10凌晨两点到三点，发现死者的灌木丛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另外郑欣雅死前曾被人虐打过。”

　　“绿都豪城距离汇阳小区开车都得四十五分钟，凶手为什么要走这么远的路来抛尸呢，就不怕路上被人发现？”许斐这次终于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有没有这种可能，郑欣雅是住在绿都豪城没错，可她遇害的地方却不在自己家。”贺迦岚单手托腮分析道。

　　谷尧合上验尸报告，这件案子看似并不复杂，实则稀奇不少，每个疑点都够让所有人忙上一阵。

　　“这样，乔晖你先安排家属认尸顺便仔细询问情况。沈云薄负责去趟芮蔻汀酒业，走访一下郑欣雅的同事，看看她有没有和人结仇之类的，或者有没有情敌。许斐你排查一下本市范围内所有的医院，整形医院还有美容院，肉毒素作为常用的美容除皱针剂，能大批量拥有的只可能是这三种地方。贺迦岚和我去郑欣雅家里看看，就算她是在外面遇害的，去死者住处还是很有必要的。”

　　作为队长，谷尧的工作安排一向有条不紊。

　　初夏已至，金谷居院子中的池塘里开满了紫色的睡莲。前厅正面对着太阳的落地门窗被隔光薄膜罩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潘夜阳很少亲自去陌梵，一来因为他不可能像人类那样在阳光下来去自如，二来他并不热衷于赚钱，因为他的财产已经足够多了。

　　这方面夏侯湛比他有优势，晚上办公的CEO 不但神秘还手段高超，前不久那个炒着要和陌梵打官司的胖子不知怎么突然主动提出撤诉。潘夜阳问过夏侯湛原因，却被对方的哈哈傻笑给糊弄了过去。潘夜阳马上就明白了，只要不干违法犯罪的勾当，他一向由着夏侯湛。本来嘛，他俩前辈子可是洛阳城里最耀眼的世家公子，出趟门都能满载而归。夏侯湛原比他先死，可不知什么原因竟也成了这嗜血一族。

　　“听说最近公安局那边接了两个案子。”夏侯湛闲闲躺在沙发上，掌中照例端着一杯血红色的液体。

　　潘夜阳坐在黄梨木古董书桌前翻阅着手里的线装书，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微微勾起唇角：“你这消息灵通的都快赶上情报部门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陌梵的网络部一向神通广大。”夏侯湛转了转手里的酒杯说道，“你还记得当年的关越山吗？”

　　“当然记得。金谷居的地皮不就是问他买的吗？”

　　夏侯湛从沙发上一骨碌坐起来：“那你还记得他的孙女吗？就是那个梳着俩麻花辫儿，管你叫哥哥管我叫叔叔的小丫头。”

　　“记得，好像叫关薇。”

　　“没错，关薇！你还记不记得关越山那时为什么要卖房子卖地皮吗？”

　　潘夜阳有些不耐烦起来：“我不跟你打哑谜。”

　　夏侯湛干脆把酒杯往茶几上一放，翘起个二郎腿道：“当年关越山说是因为自己投资失利赔了一大笔钱所以急需把房子和地皮卖了好还债。可我后来调查过，他那时虽然利润亏损，但并没有到要卖地卖房的程度。此后我曾听说过一个传闻，关越山卖掉这里是因为那是一幢凶宅！”

　　潘夜阳鼻子里哼了一声：“谁能比我们更凶？”

　　夏侯湛笑道：“关越山卖房子的时候关薇已经上高中了，听说就是她说那房子是凶宅的。好像是有一年暑假，她学校有个夏令营正好在这里附近，关薇就带着两个朋友过来玩。当时那宅子已经没什么人住了，三个女孩子在这里过了一夜，回去后不久其中一个家里就发现了变故然后退学了。关薇自己也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吓死。所以关越山才会那么着急把那宅子卖掉。”

　　“这和警局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关薇当年上的是清安九中，现在这两个案子的当事人都曾经是清安九中的学生，真是太巧了！”

　　许斐坐在电脑前，双眼眨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屏幕。南亭市的大小医院整容科、整形医院、美容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各种信息密密麻麻占据了整块电脑屏幕。许斐快速浏览着，并输入肉毒素祛皱瘦脸这个关键词。不一会儿符合条件的项目跳了出来，许斐逐一打开并仔细阅读着。当她看到“姗笛塑身美容院”这个词条的时候，莫名一阵熟悉，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许斐点开网页链接，首页上是千篇一律的单位介绍和各种美容项目的简介。她拖动鼠标往下拉，页面的最后是一张美容院员工的大合影。许斐眼睛扫过去，突然神色一呆，接着瞳孔聚焦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许斐喃喃自语道。

　　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余暖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