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广记》清时借筹

10、金谷居（4）

　　郑欣雅的父母从清安赶过来认尸，老两口对着女儿冰凉的身体老泪纵横。许斐不敢让他们看太久，赶紧蒙上白布将两位老人带到休息区。

　　郑欣雅在清安的生活背景许斐已经查了个明明白白，这会儿父母过来一看，全都是普通老百姓。郑欣雅的父亲郑怀贵是清安当地一家花木交易市场的经理，如今已经退休。郑欣雅的母亲是个会计，退休前在纺织厂工作。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视若掌上明珠。郑欣雅从小学开始一直品学兼优，初中考入清安九中，高中毕业后进了燕山大学，怎么看怎么都是那种别人家的优秀孩子。

　　“叔叔阿姨你们喝茶。”许斐一边说着一边把玻璃杯推到两位老人面前，“我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但作为警察，我还是得问你们一些问题。”

　　郑怀贵双手捧着茶杯用力扭动，就好像在扭动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的骨头似的：“你尽管问，我们知道什么肯定都告诉你。”老头低沉着嗓子说道。

　　“郑欣雅谈过恋爱吗？有男朋友吗？”许斐直接开门见山。

　　两个老人一起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小雅没有男朋友。之前刚从大学毕业的时候有过个对象，谈了一年多就吹了。听说后来人家男的找了个幼儿园老师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

　　“还记得叫什么名字？”许斐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郑欣雅的母亲名叫郭迎春，这会儿被许斐的问题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你们怀疑是他杀了小雅”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郑怀贵大声喊道：“赵宇结婚后就去了深圳，一家子全在那里，怎么可能跑回来杀小雅？！”

　　“是啊，警察同志，再说那时候赵宇和小雅是和平分手，这么多年一直都还有联系，不会是他。”

　　许斐竖起笔杆，有一下没一下得搞着桌面：“就你们所知，郑欣雅有没有什么仇人？”

　　她话音刚落，郭迎春就哭了：“小雅一向听话，读书的时候从来不出去玩，大学里面也没谈过恋爱。后来工作了再在单位里也是认认真真的，从来不会去招惹别人，怎么会有仇人？究竟是什么人害得小雅这么惨啊！！！！！”

　　郑怀贵坐在一旁沉默着点头，眼泪滚滚而下：“和赵宇分手后，小雅就一心扑在工作上，我们催过她好几次，她总说要多赚点钱给我和他妈买套大房子，等买了新房后再找对象。哎……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许斐脑子转得快，连忙问道：“那郑欣雅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朋友总有的吧。”

　　“她一个月工资三万多，除了自己开销付房租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去美容院做保养。她怕年轻小伙子嫌她老。”郭迎春一边喝水一边回答道，“朋友嘛，就那么几个。小雅大学是在燕山上的，离家远没什么谈的来的人，倒是原来清安九中的同学还经常来往。”

　　刚说到这里，突然旁边的郑怀贵猛得瞪了自己老伴一眼。郭迎春看上去挺怵这老头，竟真的闭口不言了。

　　许斐若有所思得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掏出自己的手机：“郑欣雅经常去哪家美容院你们知道吗？是不是这家”说着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姗笛。

　　郭迎春接到手里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个真不好说，小雅也不告诉我们……哎……这人……这人……”随着说话的声音，郭迎春的眼睛忽然睁得滚圆。

　　“这不是……这不是……余暖暖吗？”她说着把手机递给老伴看。郑怀贵的脸色在看到姗笛员工合影里的余暖暖时，变得更加铁青。

　　许斐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凑上去问道：“你们认识余暖暖？”

　　“她和小雅是高中的同班同学。”郑怀贵抢着回答道。

　　这个答案无疑让许斐的神经骤然紧绷，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凑巧的，就连数学概率论里都说过随机现象里有一定的必然因素。许斐认为这个必然因素至关重要。

　　“能说说这个余暖暖吗？”许斐准备一路追问下去。

　　郭迎春看了老伴一眼，吞吞吐吐道：“我们……我们跟她也不是很熟，余暖暖高三就退学了高考都没参加。”

　　倒是郑怀贵重重喘着气儿答道：“她家里就一个老妈，高二的时候老妈也死了。小姑娘成了孤儿，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高三不得不退学。”

　　“我还听说余暖暖高中的时候就和外校的男生谈恋爱，关系很乱的。”郭迎春说完用眼神看着郑怀贵，两人颇有默契的同时结束谈话，就像事先说好的一样。

　　郑怀贵夫妻俩走了没多久，派出去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乔晖和沈云薄这边基本没什么新线索，但几乎所有认识郑欣雅的人都说她喜欢泡美容院。谷尧与贺迦岚从郑欣雅家里找到了许多护肤套装以及美容工具，这些东西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郑欣雅经常去的美容院正是姗笛。

　　“我打包票这事你们肯定想不到！”许斐端着笔记本电脑站在谷尧办公室门口冲里面的众人招招手。

　　沈云薄第一个站起来走过去：“嚯……”他发出一个夸张的惊叹声。

　　其他人立即围了上去，贺迦岚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许斐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一起成年谋杀案的新闻报道。

　　“你们走了没多久，我在网上搜了南亭市所有提供肉毒素祛皱这项服务的医院以及美容机构，结果发现余暖暖工作的姗笛美容就在其中！”

　　乔晖看看她又看看电脑：“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许斐一个白眼怼回去。

　　谷尧双手叉腰看了一会儿问道：“余暖暖和郑欣雅认识吗？”

　　“我正要说呢！就在你们回来前，被害人家属已经来确认了尸体身份。在同他们的交谈中我才知道，原来余暖暖和郑欣雅是高中同班同学，都是清安九中！”

　　贺迦岚顿时皱起双眉：“高中同学，现在还是员工和客人的关系，怎么从来没听余暖暖说起过呢？！”

　　乔晖马上点点头：“对啊！我们给她做伤残鉴定的时候，我还问了她好多问题，包括她在南亭有没有同学朋友什么的。余暖暖当时很肯定的回答说没有。”

　　“也许我能告诉你们余暖暖为什么要这么说。”许斐胸有成竹得说道。

　　“为什么？”众人一起问道。

　　许斐将笔记本电脑递给谷尧，并且示意他看看上面的网页。

　　“十六年前清安市发生过一桩恶性杀人案，死者名叫徐红英，女性，42岁，被钝器击打头部死亡。凶手张志谦，是当时清安九中的外聘教师。死者徐红英是个单身母亲，她的女儿就是余暖暖！”

　　谷尧立刻表情严峻起来，一个手捧着电脑一个手在屏幕上往下滑动浏览和当年这起谋杀案相关的资料。

　　许斐继续说道：“当年给出的死因里还包括一条是说张志谦在杀死徐红英前，曾性侵过被害人，在徐红英的皮肤上和身体内都发现了带有凶手DNA的□□，现场还发现了用过的避孕套，里面残留的液体后来检验出是属于张志谦的。”

　　贺迦岚听到这里突然摇摇头：“性侵还带避孕套？！防范措施真够好的！”

　　“是谁报的案？”谷尧一面聚精会神得盯着电脑看，一边还不忘提问。

　　“是余暖暖的同班同学，关薇！据说当天她去找余暖暖借书，在现场附近看见了仓惶离开的张志谦。然后事发当天余暖暖正好晚回家，关薇没找到她，却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徐红英，随即报案！”

　　沈云薄诧异道：“真有这么凑巧？！”

　　许斐朝他耸耸肩，然后走到谷尧旁边伸手点开另一个网页：“当年这个案件十分轰动，原因之一是凶手手段残忍，徐红英的后脑几乎被全部砸烂。其次就是张志谦在证据非常确凿的情况下一再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还能冤枉？！”沈云薄和乔晖异口同声大喊道。

　　“他当时自己解释说他和徐红英是情人关系，当天下班后两个人幽会，结束后他就回家了，至于徐红英为什么死了他半点不知道。当然这只是张志谦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人证物证。所以后来一审就判了个死缓后来减刑到无期，现在还关着呢。”

　　贺迦岚还是摇摇头：“这么严重的杀人案，原则上应该是死刑啊，怎么会判死缓呢？”

　　“比这情节轻的都斩立决，这哥儿们命这么大！”谷尧难得在工作时间调侃起来。

　　许斐咧嘴一乐：“是因为有人替他鸣冤，这个人就是死者女儿余暖暖，当年她才17岁。”

　　“不对吧。”乔晖开始挠头发想不明白了，“自己亲妈给人杀了，女儿还替嫌疑人鸣冤？这什么路数啊？”

　　许斐立即朝乔晖竖起大拇指道：“问得好！所有人都是这么怀疑的，所以清安警方当年就对张志谦和余暖暖的关系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一个惊天大瓜－张志谦从高一开始就对余暖暖进行猥亵，余暖暖多次反抗但无效。张志谦得寸进尺又对徐红英下手，并恐吓余暖暖不许报警，故而导致案发后余暖暖一反常态为嫌疑人喊冤。”

　　贺迦岚沉思了一会儿问：“案发当时余暖暖在哪儿？”

　　“在参加社团活动，有人可以证明。”许斐轻轻叹了口气，“案子结束后，余暖暖在清安九中的名声全毁了，半年后退学没参加高考，这点刚刚郑欣雅的父母也证实了。哎……好好的小姑娘就这么废了，所以你们想想她怎么可能还会愿意再提起这事儿。”

　　沈云薄和乔晖一起点点头，谷尧沉吟了半分钟道：“不管她愿不愿意提，既然她认识郑欣雅又在美容院工作，不能排除嫌疑，还是得去她家讯问。”

　　贺迦岚迅速接嘴：“我带许斐一起去余暖暖家，听说她昨天出院了。”

　　第二次到河东街来，感官上的压抑和不适比上次少了一些。贺迦岚与许斐熟门熟路，敲门进去一亮警察证，余暖暖眼神暗沉，也不说话侧身让两人进来。

　　屋子明显被打扫过，灰尘擦了，散乱的东西也都归置到位。余暖暖让她俩坐在窄小的旧沙发上，转头用一次性纸杯给两人倒了水放在茶几上。

　　“你们是来找梁涛的吧？”余暖暖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说道。

　　贺迦岚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抬眼仔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余暖暖无疑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33岁的年纪皮肤却白皙光滑得犹如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很长，就算素颜也能看出这双眸子里闪动的亮光。这要搁在十六年前，肯定是全清安九中首屈一指的校花，难怪张志谦会起邪念。

　　余暖暖见两个警察都不说话，只能自己回答道：“他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每次喝醉了都这样，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贺迦岚微微一笑，突然蹦出来一句：“郑欣雅死了！”

　　余暖暖的眼神极其隐蔽得瑟缩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她死了，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们不是同学吗？”许斐直接了当说道，“她还是姗笛的老顾客，你不要说你不认识郑欣雅！”

　　余暖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愠怒可又带着悲伤：“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可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直到几个月前我去姗笛上班才重新遇见她，现在她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郑欣雅在你们美容院做过祛皱瘦脸的项目吗？”贺迦岚故意这么问。

　　余暖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应该有的，具体情况去查一下预约登记表就知道了。”

　　“你和郑欣雅是朋友吗？高中的时候。”贺迦岚这个问题让坐在旁边的许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余暖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置物架的左面收拾起东西来。

　　“警察同志对不起，我要去医院陪晨晨了，过了时间医院不让进。”她一边说一边拿着个保温桶走进厨房里去忙碌着，不一会儿贺迦岚两人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晨晨脱离危险了吗？”许斐坐在沙发上冲着厨房里的余暖暖大声问道。

　　“刚从ICU出来，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这孩子命大。”说话间余暖暖已经把饭菜装好提在手里走了出来。她把保温桶放在置物架上，然后开始穿衣服。

　　贺迦岚和许斐自然不能再待下去，只能站起来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贺迦岚无意间发现那个保温桶的盖子没盖好，里面盛着满满的饭菜。

　　“晨晨的胃口不错啊。”她笑着说道。

　　余暖暖随口应着：“小孩子长身体又受了伤，让他好好补补。”

　　贺迦岚朝许斐使了个眼色，两人没再问什么，直接告辞而去。

　　“你怀疑余暖暖？”回警局的路上，许斐这么问贺迦岚。

　　“丈夫失踪她既不着急也不焦虑，感情不好的好难道不应该会有类似嘲讽一样的说辞吗？可余暖暖太平静了，有点反常。还有我刚才问她和郑欣雅是不是朋友，她选择了岔开话题，这就很奇怪。”

　　许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啊！不是就不是，是就是，为什么要逃避呢？还是用那么拙劣的办法。”

　　“另外，你看见那个保温桶了吗？里面装的饭菜足够一个成年人吃两顿的了，她却撒谎说是给一个八岁小男孩吃的。”贺迦岚一边开车一边分析道。

　　“有猫腻啊！要不要我调出监控跟踪一下余暖暖，看看她究竟去哪里？”

　　贺迦岚转头对着许斐微微一笑：“她还能去哪里，当然是给梁涛送饭。这个不着急，反而是郑欣雅的案子我觉得余暖暖有问题，等回了队里看看有没有可能派人去清安调查一下，总觉得这事儿和清安九中有很大关系。”

　　贺迦岚的车重新开回停车场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许斐着急忙慌得开门下来，猛一抬头就看见离着三个车位的地方居然停着潘夜阳的那辆黑色幻影。

　　“哎……哎……”许斐扣起手指敲敲贺迦岚旁边的车窗。

　　贺迦岚不知什么事情，打开车门问道：“怎么了？”

　　许斐朝幻影的方向努努嘴：“帅哥又来了，这回肯定不是去曹队那儿，陌梵的那个案子已经撤诉了，你猜他会不会去队里。”贺迦岚没空陪许斐做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反正是不是进去一看就知道。

　　果然许斐的嘴巴是开过光，一猜一个准。贺迦岚还没走进办公室，在走廊上就遇见了潘夜阳。

　　“我说什么来着。”许斐双手交叠站在贺迦岚身后，一副标准的吃瓜群众模样。

　　倒是潘夜阳，穿着一贯属于高定的外套，表情远没有第一次看见贺迦岚时候的疏远。

　　“不好意思贺警官，我有个老朋友的孙女最近收到恐吓信，吓得不敢出门不敢睡觉。她没办法只能来找我帮忙，我只是一个商人，想来想去还是找警察局最稳妥，刚好我在警察局有你这么个朋友。”

　　贺迦岚走上去两步，一侧身就看见谷尧的办公室里正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长头发五官姣好，这会儿两个人正面对面聊着，听不清说些什么。

　　“这就是你那个老朋友的孙女”贺迦岚转头问潘夜阳。

　　“嗯，她叫关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