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广记》清时借筹

11、金谷居（5）

　　贺迦岚隔着谷尧办公室的玻璃门一个劲儿往里面打量，关薇这个名字她几个小时前刚刚听说过，不就是当年徐红英谋杀案里站出来指认张志谦的那个证人嘛！这会儿突然跑来找警察说自己遭到恐吓，要说与清安九中没关系，贺迦岚第一个不信。

　　余暖暖家暴、郑欣雅被杀、关薇遭恐吓，三个人都是清安九中的同班同学，郑欣雅生前还一直去余暖暖工作的美容院做护肤保养。就算再没有脑洞的人也知道这三个人三件事之间绝对有联系。

　　潘夜阳站在她身后轻声道：“这么想听干嘛不进去？”

　　贺迦岚被他吓了一跳，肩膀抽搐着白了潘夜阳一眼：“你怎么认识关薇的？”

　　“我和她爷爷关越山是多年老友，金谷居现在的地皮就是问他买的。”

　　贺迦岚起初听着并没发现什么不妥，可仔细一想似乎这里面有些诡异。潘夜阳的个人信息里写着他今年三十五岁，比关薇大不了多少。他要能认识关越山又向他买地的话，起码得有十几年的交情，难不成潘夜阳不到20岁就干古董拍卖这行了？！贺迦岚满腹狐疑，心说哪怕是家族企业代代相传，这年龄也有些对不上。

　　潘夜阳像是知道她的怀疑，连忙解释道：“潘家和关家认识许多年了。”

　　贺迦岚有意无意点点头，不一会儿谷尧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正好看见她站在外面，便简单吩咐一句：“把大家都叫进来。”

　　谷尧言简意赅，表情冷峻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贺迦岚不敢怠慢，忙把乔晖、沈云薄还有许斐都喊进去。

　　谷尧的办公室不大，这会儿呼啦啦挤了六个人，顿时感到局促。关薇坐在谷尧对面的椅子上面色苍白，一双手紧紧绞着，嘴唇微微颤抖。

　　“你不用害怕，把你刚才对我说过的事情对他们重复一遍。”谷尧沉稳而冷静得说着。

　　关薇点点头，顺便抬起眼睛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下办公室里众人：“我知道谁杀的郑欣雅！”她说道。

　　“是余暖暖！我知道她这么多年一直恨我和小雅！”关薇眼神突然变得怨毒起来，一字一句说道。

　　“谁告诉你郑欣雅死了？”贺迦岚问。她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告诉关薇郑欣雅的死讯，起码得是知道点当年事情的人，不然何以这么紧张。

　　关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仰头咕咚就是一大口：“余暖暖高二的时候被人□□过。”她幽幽说道。

　　“什么！！！！”许斐和沈云薄异口同声大叫起来。

　　谷尧对他们两个这种一惊一乍的行动报以一记狠狠的白眼，同时接住关薇所说的继续往下讲：“余暖暖高二暑假参加了清安学联组织的一次夏令营，她和郑欣雅也在。和郑欣雅还有余暖暖不同，她家住在南亭，那次夏令营也正好在南亭。所以三个女孩某天晚上约好了从营地里偷跑出来去她家的老宅玩，同去的还有一个清安机械高级职校的男生。结果在老宅的时候，那个男生开始动手动脚，猥亵三个小姑娘，余暖暖被扑倒在地。她和郑欣雅吓坏了，趁机逃了出来，剩下余暖暖遭到□□。”

　　“我俩当时都吓懵了，只知道往外逃，脑子一片空白。跑出来后才发现暖暖不见了，小雅说回去找，可那时天已经黑了，回去实在太危险，我们不敢。”

　　贺迦岚听着关薇的解释，其实这也不算特别原则性的错误。两个十几岁的高中女生，遇见这种事能逃出来已经万幸，确实不能指望她们见义勇为，真不知道余暖暖恨她俩什么？

　　“你们为什么不报警？”沈云薄突然问道。

　　关薇脸色煞白，嘴唇抖得厉害：“报警的话不就等于承认我和小雅也在场吗？三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啊！”

　　众人沉默不语，只有呼吸声和眼睛的转动表达着各自不用的看法。关薇见没人说话，害怕起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真不是故意要害暖暖，我们自己也吓得半死。这事情之后的半年里我晚上睡觉一直做噩梦，几乎快要抑郁了。暖暖出事的地方是我家老宅，你们说我得多内疚，后来我只能慌称那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催着家里把老宅卖了。”

　　谷尧一边听着她这些近乎哭喊的陈述，脸色也不怎么明朗，只是对许斐使了个眼色。技术宅立刻就明白了，跑出去到自己电脑前调出十六年前清安和南亭所有发生过的刑事案件，一遍浏览下来果然没有余暖暖被□□的案子。

　　关薇这边已经说到郑怀贵给她打手机告诉她郑欣雅的死讯，几乎与此同时关薇接到了匿名恐吓信。

　　不管关薇说的那些事情可信度究竟有多少，她拿出来的那封恐吓信却货真价实。检验物品是贺迦岚的本职工作，她也不等谷尧吩咐，直接伸手就把那封信拿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很浓的廉价香水味。

　　“关小姐平时用什么牌子的香水？”贺迦岚平托着信纸一边仔细看着一边问道。

　　“我对香水过敏，从来不用。”

　　贺迦岚勾起嘴唇轻轻一笑，随即对谷尧说道：“70磅的A4白纸，日常生活工作中最常见的纸张，没有任何特点，全南亭每天起码有二十万人使用，根本没法查。”

　　“余暖暖还挺谨慎的啊。”一旁的乔晖附和道。

　　“错！”贺迦岚马上反驳，“信纸上留下了非常浓的香水味，她根本就不谨慎。”

　　谷尧从椅子上站起来，同时许斐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查过了，没有！十六年前不管是清安还是南亭都没有高中女生被□□的案子。”

　　“我们现在姑且认为余暖暖有杀人嫌疑，假如她是因为当年自己的遭遇而迁怒郑欣雅，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死者的死亡方式那么变态和残忍。现在不管余暖暖是不是真的凶手，都得按程序进行讯问，毕竟到目前为止她的嫌疑最大。”

　　谷尧说完冲沈云薄、乔晖和许斐点点头。沈云薄接得快立刻就回答道：“成，我们仨把人带回来问呗。”

　　贺迦岚突然举起手来朝谷尧很认真得说道：“我想亲自去趟清安，余暖暖发生这么多事都和清安九中有关，我想去那里仔细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对案子有帮助。”

　　潘夜阳在休息区等了快两个小时，期间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坐姿，任谁都不会怀疑这个大帅哥居然会利用自己的天赋异禀来偷听此刻谷尧办公室里的众人谈话。他的耳力比人类敏锐许多，所以当听见贺迦岚说要亲自去清安的时候，他不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去清安？！现在？！”手机那端传来夏侯湛完全莫名其妙的质疑声，“安仁，你搞什么？”

　　“不搞什么，就是同你说一下而已。”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根本毋容商量。

　　潘夜阳刚关上手机，就看见贺迦岚急匆匆得自走廊上跑过来。她看见潘夜阳还在不大不小吃了一惊：“你……你没走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还有……谢谢你带关薇来找我们，谢谢！”

　　“你要出去？”潘夜阳明知故问一句，他自然不能让贺迦岚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听见了全部内容。

　　“我去清安一趟，那边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线索。”贺迦岚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跑出警局大门。

　　潘夜阳跟在她身后，这种时候还不忘来个关心：“南亭到清安走高速得三个小时，晚上开车不太安全，要不我送你去。我的车比较快，估计只要两个半小时就能到那里。”说完走上来一步，抢着来到幻影旁边。

　　贺迦岚若有所思得盯着他看了会儿，脑子里交战了几秒钟，最后选择坐上幻影。

　　彼时，沈云薄正带着乔晖和许斐从大门口走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把全过程收入眼中。三个人顿时愣住，连谷尧从后面走上来都没注意。

　　“都愣着干嘛！傻了呀！”谷尧推推乔晖，顺便走到三人前面。

　　许斐反应过来，立即一个侧身挡在谷尧面前：“头儿，我们这不是等你给我们一些提示嘛！对吧，对吧……”说着朝乔晖和沈云薄又是努嘴又是眨眼。

　　另两个人总算明白过来，马上走过来帮腔：“那个……队长……，需不需要手铐啊？”

　　谷尧瞪大眼睛怒色道：“这个还要我教？！”

　　潘夜阳踩着油门，幻影迅速拐出停车场，将门口还在打打闹闹的四个人远远抛在后面。

　　从南亭到清安总共三条路，其一就是贺迦岚原本准备走的高速公路，这无疑是目前路况最好的选择，除了绕路浪费时间以外没其它缺点。可潘夜阳偏偏没选高速，幻影现在走的路线是另一条在丘陵间穿梭的省道，虽说路况有些陈旧但距离缩短节省时间。

　　贺迦岚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顶配豪车，整个人窝在真皮坐骑上有些不知所措。潘夜阳只当没看见，眼眸冲她轻轻一转，嘴角就勾起来。

　　“贺警官不习惯？”潘夜阳明知故问。

　　“太奢华的东西让我敬而远之。”贺迦岚的回答无意间往他胸口上扎下一刀。

　　潘夜阳笑容却没变，依旧平稳得开着车：“那你刚才就不该答应我。”

　　“你和东西不一样。”贺迦岚笑起来，“我刚才指的是东西，潘总就这么没自信？！”

　　论伶牙俐齿贺迦岚与阿荣没一点相似的地方，潘夜阳深有体会，却不便说破，只是微微侧过头去看她一眼。正好是贺迦岚笑容最洋溢的表情，他顿时就被她双目中的灿烂星光所折服，虽然这车里光线昏暗，属实没半点可以称为亮光的东西。

　　潘夜阳心里一动，手上不免暗暗出汗，眼神也变得闪烁。他自己心虚得如同跟情人私奔的少年，可贺迦岚却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脑子里想到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

　　“我记得你说过金谷居的地皮和宅子是向关薇的爷爷买的，他当年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老宅卖了？”贺迦岚的思想还钻在之前关薇说的那个陈年旧案中，竟是一点儿没发现潘夜阳的细微变化。

　　“据说当年关越山卖房子的时候说那宅子不干净，是凶宅，并且还是关薇信誓旦旦说看见了邪恶的东西，吓得不敢睡觉。”

　　贺迦岚猛的想到另一个问题：“关越山卖房子的时候你几岁？”

　　“刚上大二吧，应该是。”潘夜阳随口答道。这种问题早就难不倒他了，活了上千年，接受现代教育没有九十年也有八十年，金谷居的个人档案馆里什么样的毕业证书没有，足够挂满四面墙的。

　　“关薇有对你说过十六年前在老宅发生过的事情吗？”贺迦岚干脆把头往后靠在真皮座椅上，双手十指交叉枕在脑后。

　　“今天之前没说过。”潘夜阳的回答再清楚不过，“我只比你早知道两个小时。”

　　“那你觉得余暖暖会是杀死郑欣雅的凶手吗？”

　　潘夜阳这下真的笑了起来：“你心里不早就有答案了吗，去清安不就是去搜集证据的吗？”

　　贺迦岚不知怎么突然叹了口气：“我也希望不是余暖暖，但现在种种迹象都指向她。”说着把关薇收到的那封恐吓信拿出来晃到潘夜阳面前。

　　“这个你肯定早看过了，什么想法？”

　　潘夜阳朝她眨眨眼：“别晃，危险！”

　　贺迦岚识相得把信往仪表盘面板上放一搁，于此同时听见潘夜阳说道：“信纸很普通，气味很特殊，字都是从报上剪下来拼贴的。既然在信纸和字体上这么小心翼翼，又何必多此一举要留下气味这个线索。”

　　“你是说她故意！”贺迦岚直接从座椅上弹坐起来。

　　“假如真是余暖暖，我倒很能理解她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就是想让警方巡着这个方向去找到当年害自己的人。”

　　贺迦岚瘪瘪嘴：“说得容易，事情都过去十六年了，案发地点都已经没了，何况已经过了追诉时效期，难啊！”

　　“所以她才会绝望到杀死郑欣雅，因为余暖暖知道就算抓到当年的凶手，只怕也于事无补。”

　　潘夜阳一边说一边驾驶着幻影在深夜的公路上往前疾驰，南亭通往清安的省道多在附近蜿蜒绵亘的丘陵中穿梭，车窗两边不断扫过高大的岩石阴影。

　　贺迦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指摸摸自己身旁的车窗玻璃：“你贴的什么膜，摸起来怎么这么冷？夏季用来给车辆降温不错。”

　　潘夜阳听她问起这个来，表情有些犹豫：“这是一种特制的防紫外线照射玻璃，可以完全屏蔽掉太阳光，让车里的温度永远凉爽。”

　　“那到了冬天岂不是很冷？”

　　“我不怕冷。”潘夜阳回答道。

　　贺迦岚点点头：“原来你和我一样，我也是怕热不怕冷，一到夏天我的命就是空调和冷饮给的，真巧。”

　　潘夜阳笑着摇头，这个女人的思想果然和他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还有快两个小时才到，你先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他巧妙得转换话题，得到的是贺迦岚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说余暖暖为什么要恨郑欣雅和关薇，那件事情她们也是受害者，要不是跑得快难保不成为第二第三个余暖暖，最该杀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个男的吗？”贺迦岚靠在座椅背上轻轻说道。“不对！那男的……那男的叫什么？！”

　　贺迦岚猛得叫起来：“关薇没说他的名字！为什么不说？同去老宅的人肯定认识，可关薇至始至终就没提他的姓名！这是为什么？！”

　　“除非……”潘夜阳欲言又止。

　　“除非关薇知道那男的在哪儿，又或者当年的真相并不是她说的这样，她有事情瞒着我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