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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金谷居(2) ...

  •   梁晓晨今年八岁,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他不懂,比如为什么别的同学的父母那么宠那么疼自己的孩子,可他的父母却成天吵架打骂。梁晓晨有时候真的不想回家,可他那么小,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呢?他只能躲在墙角抱着双膝,努力不去听那么难以入耳的辱骂的诅咒,可他家房子太小,怎么躲都躲不开。

      “死……你怎么不去死!带着那小杂种一起去死!!!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俩老子能混得这么惨?!”男人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在低吼,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

      “啪!!!!”……

      梁晓晨听见他打耳光,吓得浑身发抖。

      “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贱货!!!!那小杂种根本不是我的!!!你勾引多少男人生下来的?!!!我杀了你,再杀了小杂种!!!!!”

      “咚……咚……咚……”

      “啊!!!你个臭婊子!!!居然敢还手,找死!!!!”

      “咚……”突然传来一记很响的敲击声。

      梁晓晨吓坏了,瘪着嘴开始哭:“妈妈……妈妈……不要打妈妈……我会听话……会乖……不要杀妈妈……”

      “咚……”又是刚才那种敲击声。

      梁晓晨双手着地抖抖索索爬出去看,隔壁房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黑暗中他只看见轮廓,梁晓晨爬过去用手使劲去推,可那个人没有半点反应。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一个人影正慢慢朝他靠近,右手上拿着一只带血的招财猫雕像……

      夏天刚开始,贺迦岚立即换了短袖去上班。她原就长得相貌堪宜,一双眸子乌黑水灵,透着股果断劲儿,这会儿穿上短袖更显得英姿飒爽。她把车停稳出来,正好遇上开着大摩托招摇过市的谷尧。按理说谷尧的工资奖金再加上津贴,买辆车绝对不成问题,可他就是喜欢这种肉包铁的玩意儿,意为男性魅力的最好搭档。

      “嚯……可以啊,头儿,不愧为咱们南亭市公安局第一帅哥!我可听说治安大队的刘菁盯你盯得挺紧啊,怎么样,什么时候确定关系?”贺迦岚一边和他往里走一边乐呵呵得开玩笑。

      “谁告诉你的!战友的阶级感情不能乱说啊!”谷尧一本正经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刚踏进三队的综合办公室,突然迎面就碰上正准备出去的乔晖。

      “怎么回事,急赤忙慌的?”谷尧皱纹问道。

      “河东街那边有人报案,说是家暴出了人命,我正准备过去看看。”

      贺迦岚看看办公室里此刻只剩下乔晖一个,忙把肩上的包一放:“沈云薄呢?”

      “他已经带着许斐先过去了,刚打电话来说情况还算好。估计是两口子吵架,当爹的砸伤了儿子的头,还打伤了老婆。现在男的逃走,家里只有剩受伤的娘儿俩。”

      “渣男!”贺迦岚随口骂道,接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去,“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现场有什么需要勘验的。”

      谷尧点点头:“行,你们去吧,顺便找一下河东街那里的片儿警和居委会,家暴这种事他们比我们知道得详细。”

      贺迦岚对家暴这种事一向切齿痛恨,她从小父亲早丧,母亲另嫁,虽然亲情不多,但起码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恩爱甜蜜。乔晖深知她脾气一路上不敢多说话,就怕惹着这位姑奶奶。

      案发现场在河东街419弄,这地方属于南亭市的老城区,街巷纵横交错,成片旧式里弄板房。最近几年南亭市搞经济开发,大兴土地批租,河东街以南的地界已经全都动迁安置,一眼望过去只看见挖掘机、工程吊车,混凝土搅拌车,土方车齐刷刷占据了整个视野。街的另一边是还没等到动迁的老房子,极低的屋檐连成一片,生活在里面的人不用想都能感觉出他们的压抑。

      贺迦岚与乔晖赶到时正赶上许斐在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说话。贺迦岚抬眼一看,这女的穿着件浅蓝色的亚麻薄外套,底下是同色小摆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住在河东街里的人。

      “她谁啊?”贺迦岚等许斐和她说完话走上去问道。

      许斐回答道:“奥……她是河东小学的老师,梁晓晨的班主板。”

      “被家暴那孩子?”

      许斐点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哎……总算报警及时,现在娘儿俩送医院抢救去了,沈云薄守在那里。儿子梁晓晨才八岁,脑袋被砸昏迷在现场,妈妈叫余暖暖浑身都是殴打后的淤青,那男的真不是人!”

      “人渣!”贺迦岚一边骂一边拎着箱子走到余暖暖家门口。

      这里是弄堂的最深处,两边全是又矮又挤的平房。贺迦岚戴上鞋套手套和口罩准备开始现场搜证。她轻轻把门推开,这种平房一般面积在三十平米左右,一个大统间,要怎么分割卧室和客厅全得靠自己想办法。余暖暖家也不例外,进门左边放着一个简易的竹木置物架,上面有许多生活用品。贺迦岚一眼扫过去,置物架上的东西一目了然,无非就是些碗筷、热水瓶、电饭煲、儿童玩具、装饰摆件等,从这些东西来看,余暖暖并不是一个很爱收拾家的人。贺迦岚用手往置物架上一摸,有些薄薄的积灰,大概四五天没有好好擦过了。平房的窗户狭小,白天光线都非常昏暗,中间的置物架将整个空间隔成两半,前面是客厅、餐厅和活动空间,后面则是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面积小的可怜,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就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还分出个小阁楼,能容一个未成年人进出,看来就是儿子梁晓晨全部的活动天地。床上的毯子掀开一半,下面的被褥上有明显的褶皱,可见有人曾经睡在上面休息,但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起来了。贺迦岚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淡黄色的灯光让房间亮堂不少。

      借着光线,屋里的情况更加明朗。卧室的一角推着好些塑料玩具,散乱一地,里面还有一双天蓝色的儿童拖鞋。贺迦岚拿出物证袋,把拖鞋装进去,然后又用另一个物证袋把那些玩具全倒了进去。忙完这个,她又走过去扯过毯子,然后弯下腰,眼睛贴着被褥一路扫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些毛发,贺迦岚再次将所有这些东西全部封存入物证袋里。

      她转过身再次注视这个房间,接着走到床边打开衣柜。衣柜里的情况更加说明这个家庭经济情况的拮据,以贺迦岚的眼光里面所有的衣服没有一件超过三百元,最重要的是衣柜里还挂着一些女性内衣,其中好几件内裤都已经破了。贺迦岚伸手逐一检查,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在卧室里搜了一圈,临走时还不忘踮起脚往那个小阁楼里张望了一下。那里面乌漆墨黑连个灯都没,贺迦岚伸手进去摸,感觉到一个窄小的榻榻米,上面铺着薄被。

      外面客厅里的状况可比卧室精彩多了,从地板到中间的茶几上到处都是散落打破的各种碎片。一个花瓶倒在地上,水渍浸湿了一小片地板,花瓶底部沾着干涸的血液。这是重要证物,贺迦岚不敢怠慢,立即走去拿起来放好。除此之外,置物架上也有许多东西被挥落在地上,这现场怎么看怎么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似的。贺迦岚仔细检查着,尽量不漏掉细节,她在置物架、电视遥控器、客厅电话和其他一些东西上都发现了指纹。

      相比过去那些离奇古怪的凶案现场,余暖暖家里的状况凌乱不堪,可也简单不少。大量的指纹和现场物品,几乎没有任何刻意隐瞒的成分,起码贺迦岚看不出来。她拎着最后一包从卫生间里搜到的物证走出来,门口外乔晖正在向周围邻居问情况。

      “他们夫妻经常打架吗?”

      一个长得胖乎乎的中年妇女说道:“打,打得可厉害了!他家男人打老婆在我们这片也算出名的。”

      “知道为什么吗?”乔晖又问。

      “嗨,还能为什么!老婆长得太漂亮了呗,总觉得她在外面偷人,听说那小孩不是他的。”

      乔晖眼神一呆:“确定吗?”

      旁边一个老头插进话来:“这种事儿只能男人自己最清楚。那娃长得眉清目秀,比他爹好看多了,我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亲生的。”

      贺迦岚心想,就怕遇见这种爱嚼舌根的,估计余暖暖生活中一定没少被戳脊梁骨。

      许斐看见贺迦岚出来,直接走到她身边用肩膀碰了一下说道:“我刚才查了,余暖暖在附近一家美容院上班,主要负责电话预定。丈夫梁涛,没固定工作,目前在垃圾焚烧场当临时工,难怪心理不平衡。”

      那边乔晖已经问到案发当天晚上的事情:“昨天晚上你们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那胖女人嚷道:“打到半夜,先打老婆,再打儿子,估计啊又喝酒了。”

      “梁涛酗酒吗?”贺迦岚突然冒出来一句。

      “酗酒不清楚,反正挺能喝的,一喝酒就打老婆,骂她是婊子贱货,说她勾引男人。”

      许斐拿两个指头捏捏眉间说道:“余暖暖娘家人呢?”

      胖女人和老头面面相觑,疑惑得摇摇头:“从来没见过这两口子有什么亲戚家人,这么多年就他们一家三口。”

      该问的都差不多了,乔晖又与贺迦岚一起去了河东街居委会。摊上这种事情,居委会的人一百个推卸责任。乔晖问他们要户籍资料,结果地区片警来了句这夫妻俩的户口都不在南亭市就结束了,至于其它情况同刚才那些邻居们说的差不多。

      从河东街回来的路上,贺迦岚一言不发,她临上车时把一大堆物证扔在乔晖的后备箱里,等着拿回去做化验比对。平房门口和屋内的鞋印痕迹也都量了尺寸拍了照片,就差和现场带回的鞋子做匹配。

      乔晖开着车,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许斐则利用一切时间查找这个叫梁涛的男人。别看她年纪不大,技术活绝对过硬,拿着手机鼓捣了十几分钟,突然喊道:“哟呵,这货原来长这样,不算难看啊!”说着侧转过身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贺迦岚。

      贺迦岚拿过来一看,就见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标准的身份证照片,直观印象五官还算端正,就是眉宇间感觉带着股晦气。

      “这家伙还真不是南亭人,片警没说错,他是清安人,户口在当地。”许斐接着说道。

      “长得倒像个人样,可就不干人事儿!”贺迦岚恨恨着把手机还回去。

      刚等她重新坐好,突然短袖口袋里传来微信提示音,Coldplay的自由万岁。贺迦岚猛得愣住,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提示音是她给潘夜阳专门设的。从馄饨摊上分开后,这还是潘夜阳第一次主动发微信给她,贺迦岚莫名慌张起来,忙拿出手机点击进去看。

      --“天气热,注意身体。”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感觉就像罗秋晚每天都会叮嘱她的那种。

      贺迦岚看着潘夜阳的微信头像哭笑不得,想了会儿编了一条回过去--“你这种搭讪方式老土了。”

      那边马上就答复--“纯问候,不搭讪。”

      贺迦岚勾唇微笑,潘夜阳的微信总算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刚从现场回来。”她这一句话彻底把潘夜阳后面想要说的计划全封死了。

      果然那边短暂沉默了半分钟,接着发来一句--“注意安全。”

      许斐坐在前排听见贺迦岚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忍不住开玩笑道:“谁啊,追你追得这么紧?队长吗?”

      “信用卡中心的,追我还钱呢,还能不紧点儿?”

      许斐知道她胡说,哈哈一乐:“我回去一拉你的通信记录就全知道了。”

      贺迦岚做贼心虚,却还要装得硬气:“你有空拉我的通信记录,不如赶紧去查查余暖暖夫妻俩的信息背景,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古怪。”

      这句话说得不假。

      三个人赶回队里,沈云薄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总算带来个好消息,余暖暖醒了。而梁晓晨因为头部受到敲击,造成颅骨骨裂和脑挫裂伤,目前依然没有脱离危险,处于昏迷之中。

      贺迦岚刚回来,就拿着一大箱物证进了化验室。这边乔晖和许斐把现场询问的情况告诉谷尧,这会儿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件板上钉钉的恶性家暴案,还涉及虐待妇女儿童。

      “今天下午,让孟白给余暖暖做个司法鉴定,看看伤残等级是多少,你们顺便问一下案发当时的具体情况。不管怎么样,够这孙子喝一壶的!”谷尧快速吩咐道。

      “头儿,可现在梁涛逃逸,找不到人怎么办?”许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谷尧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上去:“他身上没钱,不可能躲很长时间,最多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有时候足够发生太多事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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