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爱》独舞桔梗

60、一步之遥

　　邢少婕并不舒服，身体软绵绵没有力气，可是想起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心生惶惑，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她无端端觉得心里不舒服。
　　于是她坚定地说：“我要去天涯海角。”
　　冯祁歪在宾馆房间的沙发上看书，闻言放下书说：“你病还没好，还是先休息一下，等你恢复一点体力，明天就走，回家以后再让医生好好看看。”
　　“我没有病。”邢少婕坚持道，“我好得很。”
　　冯祁看了看她苍白的脸摇了摇头：“听话。”
　　“可是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天涯海角，为什么那么近了又放弃呢？”
　　“我们没有放弃，只是一些原因，我们下次再来。”冯祁哄她，给她盖上被子，“睡一会儿好吗？”
　　邢少婕没来由地心烦，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全部掀掉，散了一地，半靠在床上冒着冷汗：“不行，一定要去！”
　　她从未这样不讲理，今天这样一反常态让冯祁没来由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从前她都是逆来顺受的，今天的样子反常极了，原本雪白的脸居然泛着病态的嫣红。
　　“我一定要去！就算你不去，我也要去！”
　　冯祁心里一惊，有种不祥的预感，板起脸呵斥道：“别胡闹了，你看你自己还站得起来吗？”
　　她光着脚坐在床上，听冯祁这样说，便逞强要下来，脚刚沾地久虚脱得软趴趴地往地上倒。冯祁一把拉住她不免有些心疼：“你看，都傍晚了，再说景区也有营业时间的，我们现在去，多半到不了海边。更别说到天涯海角了。你听话，下次我们再来，好吗？”
　　邢少婕有些心慌，嘴里糊糊涂涂地说：“下次就不是这个了，下次就再也不是这个了……”
　　“怎么不是呢？”冯祁把她抱在怀里，“下次来，天涯海角还是这个天涯海角，下一次我们冬天来渡假过年，这里的冬天温暖极了，还会开很多花。保管你会喜欢。”
　　“过年？那是今年年底吗？”
　　“是啊，你看，现在已经是8月了，很快就过年了。”冯祁哄着骗着，眼看着她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地闭着眼睛，他安心地拍着她的后背。
　　就在他也快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见邢少婕清楚地说：“我一直把一辈子当做四季的轮回，我们现在是最美好的春末。繁花似锦，春深似海。等我们相携老去，就渐渐到了秋天，叶落的时候也就是归根的时候，我们的人生也就到了尽头。冬天，是人生的尽头呢。”
　　冯祁胆战心惊，睁开眼却看见邢少婕紧闭的眼睛，又像是睡着了。只是嘴唇一张一合，说得不容置疑：“我们下次冬天来吗？”
　　冯祁看她睁开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瞬间他的脑子闪过无数念头。他自小认识的邢少婕是单纯到几乎苍白，孝顺到几乎愚忠的女孩子，平白没有主见，像一只牵线木偶，可是，她现在在说什么？他没办法忽略，却也没办法回答。只有任凭她自顾自说完之后从他怀里挣开，然后倒在床上轻声道：“我累了。”
　　冯祁不由得想起和邓琳问过他：“你以为只有你的补偿才是补偿，只有你的襄助，少婕才能活下去吗？”
　　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自信了，自信自己了解邢少婕，以为她的单纯善良，甚至是逆来顺受的个性是天性使然，但是却忽略了一点，自己在国外的6年，邢少婕也好好地生活了6年，似乎自从自己回来之后，她的生活才变得一团糟。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或许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帮助和补偿。他一心一意要将冯氏打理好，再亲手放到邢少婕的手里，却一直忘了问，她到底要不要。
　　而这样的恶性循环却刚好给了长辈们恩怨复燃的契机。这些都是灾难。
　　冯祁猛然惊醒，看着身边睡得恬静的邢少婕，忍不住再一次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去阳台抽烟。
　　外面凉风习习，夹杂着些许海洋的味道扑面而来，深蓝的苍穹繁星点点，似乎每一颗星星都幻化成邢少婕的脸，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饶是他自认为一世聪明，此刻却糊涂起来，冯祁有时候疑心，是不是另一个灵魂住进了一个名叫邢少婕的躯壳，否则，她怎么会让人感觉那么陌生，陌生到几乎让他胆颤心惊。
　　他心烦意乱地掐灭了香烟，一夜无眠，一直到飞机落地，邢少婕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一直在假寐，对他视而不见。
　　家里的司机小王来接机，邢少婕即使身体极度不舒服，也强撑着自己上了车，上了车之后继续闭着眼不说话。
　　小王都感觉气氛诡异，偷偷在后视镜看了几回。
　　冯祁才说话：“去医院吧，让胡医生给她检查检查。”
　　邢少婕却忽然睁开眼，斩钉截铁说了两个字：“回去。”
　　小王尴尬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两人，冯祁面无表情神色如常，邢少婕脸色略显苍白，也显得严肃极了，不由得问：“到底去哪里？”
　　冯祁厉声说：“你拿着我给的薪水，你说听谁的？”
　　而邢少婕却不知怎么了，冲口而出：“你发的薪水是冯家的。”
　　小王自然听不出端倪，可却惹恼了冯祁。他忍了又忍，拳头在身后攥了又攥，笑了笑说：“你终究说了心里话是不是？你其实一直恨我是不是？”
　　邢少婕后悔极了，她知道这样的话会伤他的心，为了一点点小事，居然说了这样重的话，可是她却是有口无心，此刻却辩解不得，只得撇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
　　冯祁幽幽地说：“佳丽秀水的工程是冯氏近年来的大工程，做不好会让冯氏一败涂地，你没有做过这些，不知道其中险恶，只看得到表面风光。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参与，我让徐秘书和林秘书慢慢教你。”
　　邢少婕半晌说不出话，窗外的树飞快的倒退，车窗上印出她空洞的脸，她伸手摸上去，一点温度也没有，可是她分明是鲜活的。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等工程一结束，所有的都是你的。”说完，冯祁就再也不说话，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僵住。
　　邢少婕伸出手去抓冯祁的左手，却被他躲开，她抓了个空，心里像是空了一块，猛的一沉，后悔的心情很快蔓延了整个心房。
　　尽管冯祁是邢天鹏的儿子，但是这些年，如果没有他，冯氏不可能有今天。可是自己却像是责怪他鸠占鹊巢一般说出了这样的话，怎能让他不心寒。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邢少婕低下头，看着冯祁紧握的拳头，陷进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