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长久》风烟挽

16、往事

　　十五年前的嘉阳市，准确来说那个时候应该是嘉阳县，是苏城隔壁江城下面的一座小县城。
　　县城里大多是三四层高的楼房，白色的墙面上用漆写满了大红色的广告。
　　那时候的菜包子，卖五毛钱一个，垃圾也不用分类。街道两侧是各类店铺，例如杂货、蛋糕、五金等。

　　整个小县城就一家比较大的联华超市和一个菜市场。剩下的都是小卖部五金店之类的。
　　常常也会有人带着个大喇叭骑着个三轮或者永久牌自行车，逛遍整个嘉阳县。
　　喇叭里喊着收长头发，收废纸废铁塑料瓶，还有卖菜，诸如此类的言语。

　　再往偏一点的地方走，就是黑网吧之类的存在。就一个地下室，摆着十几台电脑，大夏天的时候，风扇呼呼地吹，两块钱就可以玩一小时，也不需要身份证，也没有公安机构的人来差。

　　往往这种场所，总会有几个杀马特，自封嘉阳黑涩会老大。染一头黄毛，穿着铆钉的衣服，踩着靴子，手上夹着一支烟，刘海盖过了眼睛，或者怒发冲冠的模样。

　　老大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弟，还有老大的女朋友。这女朋友也是了不得的，化着五颜六色的妆，耳朵上一排耳洞，挂着夸张的耳环，热裤背心，好不“社会姐”。

　　老大一吆喝，下面的小弟就跟着大哥一起去小学初中收保护费了。平时就在网吧呆着，在路上闲逛。之所以为什么在网吧，因为这种小地方根本没有夜店会所这样的场所，似乎只有网吧能表达得出他的社会气息。
　　和另外的帮派约个架，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或者被揍得鼻青脸肿。留下一道疤，看吧，这是英雄的象征。

　　往往这样人，都是义务教育读完了就辍学了的，大多未成年，在他们看来这样的生活既快意又逍遥。

　　再加上当时的治安还没那么好。有时候被拘留，都觉得是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而白未晞生长的地方，似乎比这样的情况还要糟糕。

　　嘉阳县桃源镇的有一条无名街，叫做“天堂”。
　　这里确实是一处天堂，是堕落者的天堂，也是嘉阳县甚至是江城有名的红灯区。
　　小小的窄巷，矮矮的楼房。就是这个地方的第一观感，一般人不会愿意来这里找乐子。

　　白未晞的母亲，也这里的一员。他的母亲是一位Beta，名唤霜霜，那些来这里消费的人，或者她的“同事”都是这么叫她的，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至于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估计时间久了，早就记不得了。
　　也或许是自己不想记起，毕竟做了这个行业，又怎么有脸回家呢？

　　做这行的Alpha是凤毛麟角，Omega也是为数不多的。更多的是Beta，Beta不易怀孕，又不像Omega那样娇弱，可以玩的花样更多。

　　霜霜是这条街有名的大红人，因为长得好看，确实好看，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般的Omega都比不上的那种。如果不好看，也生不出白未晞这么漂亮的小孩儿。
　　几年来的“生意”兴隆，她也如愿地过上了还算是富足的生活。很多年都过去了，也没怀孕。可有一次，偏偏就是中奖了。

　　国家生育率低下，也是不允许人流的，没有哪个药店医院愿意提供这项服务。
　　也许是霜霜的一念之差，或许也是母爱泛滥了，白未晞就这样出生了。

　　霜霜没有什么文化，没给他取名，也更别提什么上户口了，一直都是随便叫的。
　　周围的人都知道霜霜生了个儿子，就可儿劲地嘲笑她。

　　霜霜也为了这个儿子，一年半没有做她的“生意”了，至少那时候，她可能是在意这个儿子的。

　　都说养儿防老，总不能一直做这种生意到老。那时候她这样想。
　　霜霜在这个地方，就占了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这样子，这种老式的楼房隔音还很差，无论白天黑夜，总能听到男男女女的靡乱的声音。

　　白未晞似乎从小就很懂事的那种，有时候霜霜忘记给他吃饭了，也不哭不闹，只是乖乖地坐着。

　　四五岁的白未晞已经长得很漂亮了，相比母亲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双桃花眼灼灼，眼下的一颗泪痣煞是好看，都说薄唇亦薄情，长大后，估计又是一个红颜祸水。

　　周围的人总是会说一些风言风语，说霜霜生了个好儿子，这副姿色以后能继承她的工作。
　　白未晞隐约能听懂他们说的什么，却也不闹也不哭。

　　白未晞喜欢翻“家”里的书。这些书，据说是母亲小时候念书的书。母亲都留着，听母亲说，是外公跟他说，人很多东西都可以丢，书不能丢。母亲就留到了现在。

　　白未晞觉得，外公话里的意思，其实还有更深的意思，不过彼时年幼，也不懂。

　　“别，唔，别在这里，我们去卧室。”
　　“怎么了？”
　　“我儿子还在。”
　　“他还小，没事的。我就想在沙发上玩。”

　　几乎每隔一两天，母亲总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照母亲的说法来说，这样人，都是她的客人。她是在做“生意”，不这么做的话，是养不活自己的。

　　白未晞那时候已经自学到了二年级的知识。
　　母亲语文作业本里，有一个两百字作文题目，叫做我的梦想，涂涂改改的文字稍显稚嫩。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因为我爸爸胃不好，还老是喝酒，他说这是老毛病了，治不好的。所以我要努力再努力地学习，说不定有一天，我就能找到治好爸爸的方法了？
　　而且，爸爸说，医生是最美的天使，这是造福人类的职业。
　　……】

　　现在母亲过的生活，和她小时候写的完全不同。

　　白未晞穿着稍显宽大的T恤，有些的是别人给的，也有些是母亲不要了的。他不怎么爱待在家里，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带了钥匙出门。
　　他不喜欢母亲带回来的这些男人，有时候白未晞也会看见他们就像动物一样交/合，那些男人还会对母亲用一些工具，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可母亲只是笑脸逢迎。

　　原来，小时候许下的梦想，都是可以随意变的是吗？白未晞觉得自己可能受够了这种生活，无数次地想逃跑，拼了命地像逃跑。可是他才七岁，能去干嘛？去哪里？

　　那日白未晞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夏天的空气异常燥热，知了没完没了地吟唱。

　　小孩子清脆的声音想起：“妈妈，我要这个。”
　　“好。”

　　白未晞被一对母子吸引了，那个小朋友穿着T恤短裤，瘦瘦小小的，算不上好看，面黄肌瘦的，甚至可以算得上丑，但是一双眼睛异常干净漂亮，让人可以去忽略他别的所有的缺点的那种。

　　小朋友似乎比自己要小，他拉着一位阿姨的手，那位阿姨穿得也可以用朴素来形容，看起来比小朋友穿得还要陈旧。蜡黄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给小朋友拿了支糖水冰棍。小朋友开心地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抱着他的妈妈，亲了一口。
　　之后就离开了那家小卖部。

　　白未晞突然特别想尝一尝糖水冰棍的味道，他之前也吃过，并没有那么好吃。

　　别人家，妈妈和孩子是这样的吗？白未晞心里觉得细细密密的疼，就好像被针扎了一般，自己和那个小孩是不同的，他只觉得羡慕，他生来就是不干净的，而那个小朋友不是。

　　白未晞回去的时候抱回了一只小奶猫儿，通体白色十分漂亮，却瘦得不像话。缩在白未晞怀里瑟瑟发抖，极为怕生。

　　“妈，我可以养它吗？”白未晞是从角落里捡的猫，这一带流浪猫狗很多，白未晞可怜他们，也可怜自己。

　　“什么东西？把它扔了。”霜霜连这个儿子都看着厌烦，又怎么会再养他带回来的一只猫？

　　白未晞抱着小猫不撒手，他刚刚才给猫取了个名字，叫做小白。又怎么舍得让它去挨饿受冻，这么小，如果丢了，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你想养，那你就自己养它，不要让我养。”霜霜刚刚受了客人的气，也实在是生气。

　　“好。”白未晞应下了，大不了把自己的饭分它一半，至少这日子，总有个伴了。

　　这样的日子好像过得比之前开心了一点，可是再到来年春日里，他的小白被打死了。

　　“它昨儿晚上不停地叫唤，叫客人听了心烦。就给打死了。”母亲的语气里，死的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白未晞抱着小白，没有掉眼泪，只是怔怔地坐在地上，是自己没能力，没钱给它结扎，也养不起它。如果哪天，自己死了，母亲是不是也是这一副嘴脸？好像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既如此，当初又为何要生下自己？
　　书里都说母爱如水，可不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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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刻意去塑造悲惨的身世，而是现实生活中小白是有原型的。可能我们这边地方小，之前校园霸凌，抛妻弃子，所谓的红灯区都是有的。
并不是说你多悲惨，就一定会有心理问题，小白就很健康。内心很温柔。
简简单单的先苦后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