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叶甘木

3、chapter3 好大一胃

　　我们的生命有很大一部分，必不可免是在设想中走过的，在一个偶然但必须的网结上设想，就像隔着多少万光年的距离，看一颗颗星。
　　这话很美，是葛花心在史铁生的《务虚笔记》里读到的。
　　她在脑海中放映刘振的图像时，不经意便想起了。

　　葛花心努力想努力想，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情景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的刘振也是这么狗吗。

　　兴许是秋季运动会，葛花心去给班上立定跳远的同学加油。
　　要轮到高一男生了，振在沙坑边做热身运动。看到呆呆立着的葛花心，就微微挑眉，对她说：“哎呀我只能跳一米三。”
　　骗鬼呢！葛花心想他就腿都有一米三长了吧。不不，脖子以下全是腿，腿可能有一米八。
　　可是葛花心出于对班上新同学的友好，没有摆出嘲讽的嘴脸——
　　而是向他竖起了嘲讽的大拇指。然脸上尽是称赞欣赏的表情。
　　振于是就笑，喉结滚动了下。
　　别问振跳了几米远，问就是两米三。葛花心看到他在沙坑边上发射了出去，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呵，男人。

　　他们第一次说话，兴许是某天发完前一天的数学作业。
　　葛花心没拿到自己的作业，就要去找数学课代表。
　　葛花心走到振的面前，温声说：“我没有拿到数学作业。”
　　振就着八厘米的身高优势，睨笑着道：“关我屁事。”
　　那不痛不痒事不关己的平淡语气不显凶狠，却让葛花心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数学课代表了。
　　葛花心又环视全班，呀这是最黑的男人没错呀，就是他数学课代表。没认错。
　　葛花心沉默地看着他。像是猫忍着不炸毛。
　　振可高兴，笑得眼里好像有星星。
　　葛花心却没仔细看，她气呼呼走了。

　　隔着多少万年的距离看一颗星星，那是她宇宙里黑的发亮的独一无二的星星。原来她什么也没忘,只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葛花心如是想。

　　说振gay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个男人在写数学题之余，就要和后排的男生们讨论数学题。
　　男生们讨论数学题也很有意思，往往是很多根很高的柱子杵一块，围个圈。题难时就听大佬发言，题简单时就要开启嘲讽模式。
　　振是一根特立独行的柱子，喜欢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别的柱子，下巴抵着别人的肩膀，露出一个脑袋叨叨逼逼地谈数学题。
　　他总是笑得骚里又骚气，又有点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书生意气。
　　讲个数学题也那么开心，葛花心吃着小果冻，弄不明白。

　　高中生间亲密同学间的打招呼方式——可以说是全国统一的打招呼方式——拍屁股。
　　刘gay振自来熟，和班上男生都能玩一块，天天都热情地和同学打招呼（天天逮着屁股就要拍）。
　　屁股拍得多了，也就有失手的时候了。
　　那天午饭后回到班上，人们三三两两聚一起聊天，站位有些集中，在课桌间来回穿梭的人也很多。
　　当然这都只是振拍了葛花心屁股的跛足借口。彼时葛花心只和振有过少之又少的交流，这个意外无疑是尴尬致死的那种。
　　葛花心老脸通红，又羞又气却又无可奈何。振倒也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葛花心心想，又不能打回去，能怎么办呢。
　　还好这事天知地知振知花心知，没有人再知道了。

　　午睡醒来，葛花心睡眼朦胧的，在发呆。
　　恍惚中，她看到，振走到同样刚睡醒的季圆圆身边，手闲不住似的把圆圆翘起来的那一撮头发按下去。
　　振的神情很认真，还有点温柔。刘振gay的很彻底。
　　葛花心突然就精神了，悄悄戳季泽化蝶，一起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
　　振注意到她：“戴紫色眼镜的人看什么都是紫色的。”
　　葛花心：……

　　语文老师让最后一排起来收默写本。
　　振起身来收。振贴得她很近。感觉他的腿已经贴到自己的了。振身上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笼罩过来。
　　葛花心就仰头看他，笑意盈盈的。
　　振对于突如其来的傻笑很害怕，瞥了她一眼。他那张冷着的黑脸实在算不上和善，仿佛写着“看屁呢看”。
　　可葛花心在好闻的气味中丧失了自我，却觉得他可爱。
　　要命了。

　　怪不得那天振黑着脸，原来是语文默写没背呀。
　　课间语文老师叫没过关的上来讲台重默。喊：“刘振，带笔上来。”
　　葛花心可乐坏了，刘振，小带笔。
　　葛花心去接水在走廊上遇见了，出声调戏：“刘振，带笔……”
　　刘振应该刚从厕所出来，满手的水毫不留情地呼啦一下甩在葛花心的脸上。
　　葛花心的笑容一下被浇灭。
　　振却没忍住笑了，好心情地晃晃悠悠回班了。
　　葛花心恨，此仇不报非君子。

　　从调过座位，振做到葛花心后面以来，葛花心和振一天天地熟悉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振总喜欢在午睡的时候，把长长的胳膊伸出来，搭在葛花心的椅背上，他的大手就停留在葛花心的腰侧的空气中。
　　像是呵护她的羽翼。又像是意图不明的大猪蹄子。
　　振可能以为葛花心不知道，因为她总是趴桌子上就睡着了。
　　可葛花心知道，却也装作不知道，没有阻拦他。
　　葛花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忍受狗男人的手离自己那么近。也正是因此，她忽地有些明白——
　　她和振不仅是熟悉，而且是有些亲密了。

　　正是车厘子上市的时节，葛花心坐在那儿吃的可来劲。
　　“你在吃什么。”刘振就站自己座位把头探过来，离她的肩很近。她感觉他的头毛茸茸，还没碰到她她就感到痒。
　　“我在吃车……”他的气息太近了，葛花心话讲着讲着就不会讲了。
　　振就笑出声，“牛逼！好大一胃！牛逼！了不起!”车也吃。
　　葛花心被说胃大也不气，反而很高兴，可能女人都喜欢被夸奖。
　　振的手很自觉地伸向暗红色的诱人的车厘子。
　　葛花心看到了，生气地扭头，瞪他。
　　这才意识到，两人似乎靠的有些太近了。
　　视线撞到了一起，两人都有些呆住。振不自然地把视线下移，停在那樱桃似的水亮亮的唇上。
　　他突然恨恨的把车厘子塞回葛花心嘴里，“吃不死你。”
　　他喜欢吃樱桃，车厘子留给葛花心那个小肥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