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娇》晓萸

20、谢芙

　　陆峥闻言，不气反笑，从沈逐手里拿走匕首自己收着了。
　　谢芙几人满心疑惑，不解令熙对陆峥为何如此不客气，又怕令熙在前面走散了，连忙追上去，几个人走了走又逛了几处，便回摘星楼了。用过午食后，下午便在摘星楼里打发时间，至晚方回燕雨洲。
　　第二日，令熙见外面浓云惨雾，细雨如丝，便闷在房里看话本子。
　　一时秋沉进来通传，“翁主，表姑娘来了。”
　　令熙扔下书本起身去迎，方走到楼下，就见谢芙进门来了，她的婢女剪碧跟在后面正收着把素面油纸扇，令熙问道，“下着雨，芙姐怎么来了？”
　　谢芙笑道，“几丝细雨而已，况且只几步路远。早上母亲接了县守刘夫人的拜帖，她晚些时候便来，我不耐烦这些应酬，想着避开，便来扰你的清静。”谢芙说道。
　　“哪里就扰到我的清静了，快上楼说话罢。”令熙道。
　　遂迎了谢芙上楼，又命录烟几个上茶点，姐妹两个歪在榻上说话，无非是些闲聊之语。
　　到了午间，雨停。长公主打发走了刘夫人，使人请谢芙并两个侄女儿到烟雨阁用午食，饭罢，几个人挪到厅上说话。
　　长公主并不避讳令熙嘉月，说起上午来的刘夫人，原来她是为求亲来的。
　　她的长子刘晟，原来在茉阳谢家求过学，拜谢冲为师，偶见过谢芙几次，也不怎么就记在了心上。谢芙丧夫后两年，苏合县守刘颖就为长子向谢家求过亲，还请璩阳王出面从中说合过。
　　只那时谢芙还在曹家节丧，谢冲又是个极重声名的人，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如今谢芙归了家，又到了苏合，刘家便趁着这次机会旧事重提。
　　长公主道，“她长子从前在我们谢家书院里求学，我见过两面，模样是个端正的，只是听说性子木讷，才学平庸，没有过人之处。他家从前就来说过一次，当时芙儿还在曹家，我让驸马挡了回去，今日倒又来说一次。”
　　令熙恍然，难怪不得昨日在摘星楼，那刘夫人时不时的盯着谢芙看，还说了许多夸她的好话。
　　“这么说，姑姑没有瞧上。”令熙道。
　　长公主摇头，“不说其他，他们家的门第也太低了些，你姐姐虽是再蘸，也不能如此低就。”
　　令熙心里却不认同，婚姻大事固然要把门第放在考量之内，但若是那个男子对谢芙是一片赤诚真心，岂不比那些高门第里妻妾成群的人好，但令熙也不知道那刘晟之是个什么样的，也就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倒是坐在一边的程嘉月少见的开了口，说道，“姑姑说得是，他们家门第确实是低了些。”
　　一时婢女上茶，谢芙从婢女手里接过茶碗端着，走到长公主塌边奉上，说道，“母亲，余生我惟愿侍奉在父母膝下，不想再嫁。”
　　长公主皱眉，“这是说的什么话，将来我与你父亲走了，你怎么办？”
　　“到那时，若是两个兄长不嫌我，我还仍住在家里，若是嫌我，我便自己买个院子，自己过自己的。”谢芙语气淡淡，像是在说稀松平常的家常话，长公主听了心里却是难受得很，她一心要为女儿再相看个不比从前那曹家差的人家，倒没想到自己女儿却没有再嫁之意，她叹了口气，面带悲色，道，“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从前挑来挑去，总想着为你挑个顶好的人家，竟误挑了那曹家，害了你一辈子。”
　　谢芙握住她母亲的手，笑了下，“母亲莫要如此说，我从来没怪过母亲。”
　　“你定是怪我，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说不嫁人了，是不是今日那刘家的来，你心里不好受了？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嫁到那种门第，这次一定给你挑个好人家。”
　　谢芙断然道，“母亲，不管是什么样的门第什么样的人家，女儿都不愿再嫁了。”
　　令熙在一旁听见谢芙这话，心中也是吃惊得很，倒没想到素来柔柔弱弱的表姐竟有如此果决的一面。
　　只是她才双十之年，人生一世，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余生数十载流年虚耗，红颜渐老，一抔黄土埋一缕孤苦伶仃的香魂，岂不凄凄。
　　令熙舍不得看谢芙余生孤苦，上前劝道，“姐姐何必说得这么笃定，听说人世间的姻缘都是由月下老人掌管，他用红线将世间的男男女女栓做一对儿，被他栓在一根红线上的都是命定的夫妻，姐姐你怎么知道现下你的红线那头栓了谁，又是谁的红线这头栓了你，你在这里笃定不嫁人，被你的红线拴着的那个人岂不是也不能娶，姻缘天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姐姐又何必执着自苦呢？”
　　谢芙摇了摇头，自嘲道，“难道一根红线还能栓两个人吗？我的红线早断了。”
　　“一根线自然不能栓两个人，但谁说一个人又只有一根红线？姐姐断了一根红线，月老自然会为你再续一根，这世上改嫁易嫁的，不都是还有别的红线么？”令熙又道。
　　谢芙听了她这番新奇的言论，无奈道，“你这稀奇古怪的话是打哪儿来的？我说不过你。”
　　“阿荔说得对，你妹妹比你小几岁，都知道这些道理，你怎的就不知了？”长公主道，又叹息一声，“我不勉强你，以后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同意我也不逼你，哪日你相到那命定的了，便欢欢喜喜的嫁去，但愿我到死前，能看到你生儿育女。”
　　谢芙望着母亲鬓边的白发，怆然道，“母亲又何必说些死不死的……我听您的便是。”
　　“这便好，这便好。”见谢芙松口，长公主将她搂入怀中，免不了落下泪来，谢芙也哭。令熙和嘉月便劝，好不容易劝好了，知她们母女定还有贴心话要说，皆告辞出来。
　　此刻已是雨过天晴，太阳拨开云层露了面，撒下淡淡的阳光，只路面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水窝。令熙不急着回住处，往璇玑湖边上走去，一面走，一面又回想起刚刚抱着哭的长公主母女，不由得心里发涩。
　　她很羡慕谢芙，有母亲操心婚事。即便是程嘉月，也有余氏可以吐吐心事。而自己，母亲早早逝去，心中有了恋慕的郎君，都不知该向谁说去。还得自己绣帕子叫人上门来提亲。
　　若是母亲在，不过是两个母亲邀在一起说说话，便把对方的意思探明了。若是成，便正式请媒人带着礼上门提亲，若是不成，面子上倒也不会很难看。
　　日落前，令熙再次去烟雨阁，不见谢芙，长公主只道她不舒服歇下来了。
　　“今日多亏了你劝你姐姐，不然姑姑都拿你姐姐没办法。”
　　“姐姐只是一时没想开来。”
　　长公主叹了口气，“是我当年不该将你姐姐嫁得那么早，若是再等两年，再托媒人去问问陆侯，未必不能行。”
　　“姑姑只当是可惜，若我说……那陆侯品行不好，姐姐真嫁了他也未必顺心如意。”
　　“你怎的知道他品行不好？”长公主奇道。
　　令熙顿了顿，倒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他轻薄自己，虽事实如此，可这话说出来是没有好处的，对方是俞州牧，她难道能指望有人替她不平。不过是徒添笑话，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也是看他面相……”
　　长公主轻轻一笑，“你倒是以貌取人了，再说他面相生的好，你又是怎么看出来他品行不好了？”
　　生得好？令熙回想了一下陆峥的模样，甩了甩头，不敢苟同。
　　“人家日前才救了你，你倒好，不记着人家的恩，反倒说人家性子不好。”长公主又道。
　　记恩？令熙讪讪，倒不是她不知记恩，那人是救了自己没错，那他就可以狭恩轻薄自己吗？谁稀罕他救了。
　　她心里正鄙夷着，又听见长公主说，“我想着，让你父王再去跟陆侯提一提。”
　　“提什么？”令熙一问出口就明白过来了，忙道，“姑姑，万一姐姐不喜欢陆侯呢？”
　　长公主摇头，“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况且，你姐姐对陆侯也不是无心。”
　　见令熙疑惑不信，长公主便将五年前进京路遇流兵打劫得陆峥相救，又是怎么去找媒人去说合，陆侯又是怎么推拒的，谢芙又是什么反应，一一都说与令熙听，“你姐姐嘴上虽说着不愿给陆侯做继室，但陆侯推拒后她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又道，“那日你与你姐姐在花园遇见陆侯，你姐姐面上虽好端端的，后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
　　长公主本也没这个想头，那陆峥官至一方州牧，要嫁女儿给他的人家多了去了，他即便是续娶，也不至于娶一个再蘸妇人。但那天令熙说的话也对，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谁又能嫌弃了谁去。
　　虽然谢家人这些年没有出仕为官的，但谢家这样的百年书香望族，与梁、符、秦并称周楚四大家，门人遍布天下，底气雄厚非凡。是以长公主说要给谢芙挑一门比从前那曹家还要好的亲事，并非是说大话。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稍晚再更一章，若能评论区鼓励下作者君，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