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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刀锻冶(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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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正文前先嗑叨一下番外的设定,与前一章白龙神是联动的背景。
@Tony的心里面关于旗木一族的设定是用到了我和姐姐在《浮屠砌》里讨论过的私设,私心把算是我半只儿子的旗木悟给写到了这篇番外里。
番外:刀锻冶
可怜两锋未缘见,雪刀封隐孤剑鸣。——题记
(一)
我来自山脉深处,那座冰封的山脉深处。
千锤万凿而出,经流水千淘万漉,狂沙吹尽,沉淀成河床上星星点点反着光的镜面,被打着赤膊双腿浸没在寒水里的人们拿着筛子,层层筛选,一点点汇集成素白薄纸上小小的一堆。
“开春有个好头啊。” 粗粝的双手轻轻捻起我和我的同胞,轻柔宛若少女执起眉笔的上妆,看着空中划过一道剔透的弧,老师傅刀削般的脸庞露出了几丝满意的笑。
砂铁难得,能附着查克拉的砂铁无异于上万块剔透的白水晶中不过合掌之数的绿幽灵。查克拉的金属,引得无数强者为之竞折腰。
铁之国的锻冶,剑客心中奉上神坛的云端美人。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冶钢,备长炭的低温精炼,是三天三夜的火焰不灭,第四天的启封迎着清晨第一抹曦光涅槃而出;丸锻,捶打、折叠的循环往复,成千上万的,是挥锤,亦是刀胚的地肌纹理分明;水减,玉钢为骨,庖丁铁为皮,素延成刀的轮廓,于刀刃处的包泥淬火,隔着朦朦的水雾,月牙的身形依稀可见。
收尾,铭切,铸造师捧着我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从头至尾,我目之所及处,均是着白衣的刀匠,朝圣,专注。
研磨、造鞘、装饰、卷柄。
我来到了世间,以刀的形态。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我被装进了精雕细刻的刀鞘,藏去了满身的锋芒。
同我的至亲一起,装进了织锦的盒匣。
(二)
和室,浅浅的檀香顺着鎏金香炉的镂空花纹氤氲满室,模糊了上座者的表情。
“旗木族长颇有当年津木武士的风采。”主座的男人开口,手中的蝙蝠扇缓缓敲击掌心,露出袖口处金线绣的火焰葵纹家徽在微黄的灯下熠熠闪光。
空寂的和室只剩下丝绸摩挲的声响。
“大纳言大人谬赞,武士之名旗木担不得。”银发的青年跪坐得毕恭毕敬,双手交叠俯身以额叩首,却是武士对着主君的叩礼。
“我国境内忍族千万,留有武士遗风的,屈指可数。忍族多拿钱消灾,今大名大人一统火之国,作为大名大人手下的军备,木叶不可谓不需忠心之人。有什么比得上津木武士的忠心?”座上的男人并未斥责座下银发忍者逾矩的行礼,反而露出几丝满意的神色。
“津木,必不辜负大名大人的信任。”银发的忍者再度叩首。
“善。”主座的男人停下敲击折扇的动作,以眼神示意着侍从将金银错的木盒呈递于旗木族长面前。
淡金色的丝帛上,乌木的合口短刀鞘,鱼皮装贴,菊花金漆沉淀出奢华的美。
银发的忍者双手托起,逆刃反握,露出的小半截刀身光滑如镜。
我的身体倒映着那双乌木的眼,是纯粹的欣赏。
“听闻旗木族长的佩刀曾不幸刀陨,大名大人不会亏待忠心之人,此次协助赈灾,提前祝族长扬旗木之名。”着华服的大人将半个脸庞隐在纯白的蝙蝠扇后,只余下黑漆漆的双瞳。
满是算计的眼神,我的背后将这双眼睛倒映得清清楚楚。
还有那双鹰一样,穿着更华丽衣袍的眼睛。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决定了我和我至亲的命运。
同样是空寂的和室,更为华贵的龙涎香顺着青玉香炉镂空的花纹氤氲满室。
着朝服的臣子将我呈递于上位的君王观赏,至始至终不曾抬头。
侍从已利落地将卷起的珠帘放下,屈着身子悄然退去。
拔刀出鞘,昏暗的厅室只剩下月牙样的刀面泛着清冽的光。
“刀,是好刀,只可惜不过是把有刀无镡的胁差罢了。”君王把玩片刻,便漫不经心地收刀入鞘。
“旗木已然沦为忍族,昔日象征武士身份的太刀与刀镡怕是配不得,这把胁差吹毛断发,对于没落的旗木,已是丰厚。”大纳言谨慎地措词。
“这些年来,失势的贵族不少,像旗木这种失了主家沦为忍者的武士更不在少数。不服管教的浪人多了,拿钱办事的忍族风头正旺,无根无主,火之国大名的位子可算不得舒坦。你说呢,大纳言。”君王的目光似乎被我身旁的至亲吸引,屈指对着剔透的表面轻轻一弹,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鉴赏。
源自同一块查克拉金属,我已是武器的形态,我的至亲却因其剔透的外表未经冶炼便被人当作奇珍作为讨好的礼物,同我一起从铁之国到火之国,千里迢迢,快马加鞭。
嗡——,清脆的敲击声宛若白鸟清啼。
大纳言华贵的官袍已是冷汗津津。作为大名近侍,官至正三品的大纳言,对上奏予,对下宣诏,喉舌之官似乎已成了政敌攻讦的鄙称,但无可否认,伴君之侧,喉舌之语是立根之本。
“而今忍族集聚的木叶背后是您的支持,一国一村,在军事这块领域,您已经远超历代大名了。连忍者之神,忍界修罗也归于您麾下,此次南方水患,千手扉间的献计不但可以解决燃眉之急,还顺便清理了大半不愿归顺的势力,而您仅仅只需要引导着木叶培养出对您的忠诚便可垂拱而治,由武士转为忍族的家族,是不错的选择。”臣子深深弯下了腰,眼角的余光是君王的脸庞,他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君王的想法。
“选择一把不会弑主的刀,砍断我不想要的,震慑我想要的,平衡我想见的,倒是不错的选择。”座上的主君再度沉声开口,“听闻旗木族长善刀,这把铁之国的利器倒是配他的身份,那些还看得过去的家族,你看着拉拢。”
“至于这块稀有的查克拉金属,权当嘉奖千手扉间此次献计之功,请上铁之国最出名的工匠,按他自己的想法铸造。好歹是千手的二当家,样式不限。就在正式赈灾的前一天觐见上赠予。”君王似乎迷上了指节敲击原石的声音,话音刚落,便又是一声鹤鸣的轻响。
“诺。”
时年,逢南地水患。雾水暴出,百川逆溢,坏乡邑,溺人民。
大名哀恸,下诏遣官塞河,蠲(juān)被灾租税。
“白龙神大人。”得救的灾民叩首在泥泞。
“白龙神大人,谢谢您。”粗眉毛的少年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鞠躬,黑白分明的眼满是有了安心之所的感激。
“斩浪救人的白龙神大人啊。”等粗眉毛的少年消失在视野范围,稍年长的银发忍者上前对着着蓝铠的银发忍者调侃道。
“眼下这块区域的灾民基本得到安置,志愿赈灾的旗木族长不更应该转移阵地活跃在第一线,怎的专程跑过来求证龙神显灵的传闻,悟?”千手扉间略一侧头,琉璃红的眸子瞥见旗木悟别于腰间的佩剑,露出几分调侃之色,“好歹也是被托付重望的人啊。”
“比不得你的远见谋略,托付重望的过程被你预料得八九不离十。收拢还在观望的忍族,凭借自愿协助赈灾的名头作为进入木叶的敲门砖,形成一股绝对拥护大名统治的力量,上位者的算盘打得真妙,特别是.....”旗木悟刻意地停顿了会儿,有些难以启齿接下来的字眼。
“特别是对于你们这些失去了武士身份沦为浪人或者忍者的家族来说。”千手扉间接过了话茬,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的纱布,“武士的式微已是大势所趋,对于大名抛出的橄榄枝你们没有理由不欣然接受,看来是大名之前同宇智波和千手签订合作条约时被压价得太狠的缘故,到底木叶还不是他心里所满意的刀啊。而悟的佩刀,是新的呀。”
“胁差而已,大名从未想过恢复武士的地位。但是赏赐就收着,你不也是赞同的吗?你们都希望旗木一族加入木叶。”
“这不也是悟所想?但千手扉间邀请旗木一族加入木叶所给的承诺是木叶守得住忍族的集聚,木叶不承担战务之争,除非大名承担军资。木叶有底气护得住孩子。”千手扉间意有所指。
“就像是那个喊着你白龙神的少年?他有双不错的眼睛。悟同样期待着千手扉间口中的木叶,不论是旗木族长还是旗木悟本人。”那对乌木的眼珠里倏然地流露出释然的笑意,他嘴角一勾,又恢复了调侃的语调,“大名给我赏赐了刀,作为大功臣的你,怎么说也得赏你百来件好刀吧,什么时候给我瞧瞧,‘堂弟’?”
最后一词,千手扉间将旗木悟的嘴型看得轻轻楚楚。
“一块石头。”他忽然生出了几分逗弄眼前人的心思。
“啊?大名没有这么抠的吧?还是这块石头太值钱了?”那对乌木的眼睛写满了嫌弃的失望。
“确实值钱,比你脑袋还大的查克拉金属块,还送铁之国最好的铸剑师。”他欣赏够了那对乌木眼珠传达出酸成一颗柠檬精的表情,又补了句,“我自己画的图纸已经用飞雷神送到师傅的手里了。”
旗木悟觉得腰上那把他专门为了低调换了那亮闪闪土豪金刀鞘的小太刀它不香了。
“年关时候差不多就铸好了,等这一阵子忙完了,一起去铁之国试刀,同行,可好?”他伸出了手,琉璃红的眼潋滟着光。
“先赏我的刀,等你的刀造好,我们痛痛快快比上一场。”对方反手握住,手上施力,琉璃红的眼睛就这么猝不及防贴近,悟的唇角凑在千手扉间的耳边轻声说道。
“小师弟。”
(三)
铁之国的天空从无烟火绽放的痕迹。
铁之国有的,只是皑皑的白雪,和被白雪落满的城墙巍峨。
城墙内,是堡垒森严。
红泥小火炉,沸腾的滚水翻弄着砂铁的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水沸了。主座的老者提起铁壶,将滚水倒进素色的茶碗中,加热又倒去。小巧的木茶勺从茶罐中挑出勺茶粉依次放入案上的三盏茶碗,满上滚水,用茶筅轻轻搅拌。麻布和服的大袖随着老者的动作轻晃,茶的苦香沁满整个和室。
“贵客来访,没什么可招待,仅煮茶聊表敬意,手艺不精,还望海涵。”茶毕,老人颔首以示,摆足了长辈的姿态。
“虽说手艺不精,但总算还唬得住人,柊老师的小灶开得不错。这茶叶怕是从柊老师的柜子里出的吧。”面容稍年轻一些的银发忍者看着写满快夸奖我吧表情的老者毫不留情地吐槽。
“没什么可招待的,是招待的东西都进老师肚子里了吧,下次接待,老师身上的和服还是要再换换,酒味啊。”年长一些的银发忍者夸张地抽了抽鼻子。
“不是吧,我特地吃了醒酒丸子又专门换过衣服的阿悟小子这还闻得出来,不会是那时候跟大傻呆久了遗传了狗鼻子吧。”老人捞起袖子就是一顿猛吸,左嗅嗅右闻闻连连摇头,这才抬起头来瞥了眼装作看茶盏的扉间,嘟囔道,“扉间小子和柊是通过气的吧,那时候柊那个老古板就是偏爱扉间小子,明明是徒弟拜见师傅的,应该是徒弟带礼物孝敬师傅,扉间小子阿悟小子礼物呢。”
老顽童向前摊手。
封印卷轴拉开,是十来罐酒坛子堆成的小山。
“烧刀子哦,徒弟们有心了。”老顽童隔着封泥都能闻到那足够霸道的酒香,等闻够了酒味这才故作矜持地看向旁的礼物。
“封印卷轴能保鲜的很贵的,徒弟们还特地给师傅带了盐水鹅啊,师傅当时没白疼你们。”
“柊那老家伙的礼物我也一并替他收了吧,估摸着应该是一包一包的茶叶饼子吧,看体积,还是我的礼物分量更足一些啊。快快快,给我看看。”老顽童早就瞧见了另一个卷轴,催促着徒弟赶紧打开。
果然是一袋一袋的茶饼,还有包扎好的名贵药材和伤膏。
老顽童的脸在闻到药香时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了。
老顽童在翻到混在里面的卷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太贵重的礼物老师是不收的。给柊捎带茶叶就可以了。”
“徒弟给老师的礼物自然是徒弟这些年攒的茶叶,余下的是大名的意思。”千手扉间和旗木悟并未惧于昔日老师的冷脸,依旧恭恭敬敬地对师长行礼。
“扉间小子和悟小子的消息很灵通啊,也对,一个是火影的军师,一个又在火之国大名面前得脸,这样出使的阵仗也算看得起铁之国了。”老顽童拉开了卷轴开始看起条约里的内容。
不过数秒,老者再次抬头,眼神如同雪峰上的豹子,“条款还算良心。”
“如今各大国一国一村的制度已经初具雏形,制度形成后便又是一轮利益的谈判。之前各国虽然垂涎铁之国的矿产,但因为其条件的恶劣,与多国接壤的地理位置和雇佣忍族攻打得不偿失,而现在忍村建立其军事力量已经对铁之国的中立造成威胁,铁之国的年轻一辈又还未长成,老师们想要保全铁之国中立国的地位,这恰恰也是火之国想看到的。”千手扉间细细分析道。
“接着说。”
“若真是攻打,双方两败俱伤便宜他人,倒不如互惠互利,保全铁之国的中立地位。”
“所以你们提出以粮食换取铁之国的武器矿产?”老顽童冷哼一声,“四分之一的出产量,不知道火之国吞不吞的下。”
“正确地说这四分之一是以火之国的名义,这其中包括各种矿产特别是查克拉金属的产量。铁之国环境恶劣,粮食供给的大头只能依靠进口,相近的大国中土之国多荒漠,能自给自足已是不易,云雷多峡谷深涧指望它也是不牢靠,相反火之国土地肥沃,量产丰富,再加上与铁之国接壤的小国多属于火之国的附属国,四分之一可远远算不上火之国的极限而是为了维护铁之国中立国地位下可获得的最大进口量,谁会跟粮食过不去呢,只有活下去才可以守得住国家。”旗木悟紧随其后阐明利弊。 千手扉间再次拿出了另一个卷轴,“这是一千斤的粮食,算是条约签订后的订金,给铁之国的师门和大家过个好年。柊老师也不用再到年末皱着眉头了。” “你们两个跟老柊商量好的吧,只要我点个头签个字的事。那个老古板,病歪歪的还操心这操心那。算了你们去看看老柊吧,那家伙有了这些药材可以熬过这个冬天了。还有,扉间小子的武器也是送到阿武那里铸造的吧,你小子好运,赶上阿武最后一次开炉了,阿柊还有我啊私下里也贴了一些压箱底的材料进去,算是我们这些师傅送徒弟的过年礼物吧。”他扫了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旗木悟,“到时候试刀我们这些老家伙胳膊还能动弹,陪你们练上一会儿,权当过年礼物了,阿悟不准闹嗷,铁之国穷,你师傅也穷。”
老顽童裹紧了手中的酒坛子像是守着米罐子的仓鼠。
(四)
剑坊。
这是一把足够剔透的剑,长两尺,直刃。
剑身含光,静如琉璃似冷霜。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素白的指尖触碰剑柄的刹那,刀身竟轻轻震动,像极了大名晚宴上青铜的编钟敲击后悠悠长长的声调,很是清越,盈满这个小小的室内。
旗木悟就这么看着那把琉璃样的剑,忽然发现怀中的小太刀竟也开始震动,撞击着剑鞘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于是他下意识地将小太刀从剑鞘中拔出,往前凑近了几步。
剑鸣轻快了许多。
持剑人能感觉得到我和至亲的喜悦,喜悦这久别重逢的嗡鸣。
我的剑身如镜,倒映着我的至亲琉璃通透。
我们本是同宗同源,从同一块刀胚中诞生。
我们的主人都是银发的忍者。
我们都是由同一位着白衣的铸剑师所出。
“真是罕见。”所有人都这么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呼吸。
“试刀?”琉璃红眼瞳的忍者隐隐有着战意。
“奉陪。”乌黑眼瞳的忍者含笑以应,“小师弟。”
雪落满空旷的庭院。
雪未停,战正酣。
刀光交织间硬生生开辟出一方没有雪的空间。
雪花或是被凌冽的剑气震荡粉碎,或是被急速的劈斩断成两半落下。
刀光剑影,辗转腾挪间具是杀意森然。
镜面般的小太刀是最正统的武士,气息吐纳间的拔刀出鞘是一闪而过的虹。
居合·神速斩。
只一刀,无谓防御无谓格挡,只有倾尽全力的进攻。旗木悟从天而降,刀痕飞速地延展,剑气冷然,瞬间逼至千手扉间眉心。
接住这一击的是两根修长的手指,千手扉间侧头避过剑气,旋转着举手过顶,牵引着对方的刀从肩头掠过,无声尢息。
剑身琉璃色的外表是暗杀的鬼魅最好的保护色。千手扉间手腕微动,琉璃长剑从不同的角度斩切向旗木悟,带着刀刃翻转,似乎缠着层层丝匹,随着卷刃的动作越来越快,看不见的丝匹被绷得越来越紧,小太刀承受的力量却愈来愈重。
最终,两把刀被同时振开。
旗木悟后退几步半跪在地,有雪落在肩头。他反掌握刀血振,像是抖落纸伞上的积水。一滴鲜血凝聚在刀尖,滴落在雪地,染成一粒小小的红豆。
他的余光瞥见千手扉间手背的一点血痕,倏然眉心一痛。
一枚血珠就这么笔直地往下坠,接在琉璃色的剑身上。刀尖凑近了琉璃红的瞳,轻轻一吹,血珠便破了。
一道细细的刀痕自旗木悟的眉心无声裂开,血沿着鼻翼蜿蜒成弧度。
须臾,再度短兵相接。
砰——
两柄深褐色的木刀同时脱手而出。
还是空落落的庭院,有细小的雪花落下。
两个身着短打的少年调整着呼吸,呼出的水汽瞬间白茫茫了一片。
彼时津木还未改姓成旗木,彼时津木的姓氏是效忠畑津领主的武士一族在主家赐姓下荣耀的象征。
彼时的旗木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武士后裔,享受着武士阶层少爷的身份。
彼时的千手扉间不过是贵族畑津雇佣来保护其次子去铁之国游学拜师学剑道的护卫忍者,因其酷似旗木悟的发色被安排上旗木悟堂弟的身份。
千手扉间是个很好的护卫,话不多,但极懂分寸。
他像极了周身的空气,隐蔽,克己,不锋芒毕露,但人们却不自觉依赖。
即使是像小主人那般将贵族高高在上的姿态刻进血脉里的贵公子,在经过最初几次的磋磨后也收敛了傲慢,甚至还带有几分庄重。
他的小主人先是自动提出让千手扉间一并拜师习剑,他的小主人开始有意无意地将千手扉间引向他的圈子。
他的小主人本质还是慕强的,特别是在看到那个冰冷冷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忍者仅凭手中的木刀击退一干自为正统的成年武士,当那对琉璃红的眼眸对着战败趴在地上挑衅的一行人仍不忘敬称施礼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时,他的小主人私下对他感叹千手扉间像极了一个武士的样子,无论是形还是神。
兼教授武士道礼仪的柊老师曾讲过习剑的三种境界。
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练。越次等的剑越能使人感受其存在。上品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他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那对琉璃红的眼,收刀血振时,拔刀应战时,抑或是跪坐在小主人身侧轻轻翻动书册时琥珀色的光晕染上小半张冷霜般的脸颊。
习剑需天赋,他承认,习剑大成,是毅力。
千手扉间见过清晨的天空未淡去的星辰,也见过深夜的庭院下雪花穿过高墙的声响。当所有人睡去,当所有人未醒。
旗木悟亦是。在清晨落满雪的道场上,他们不期而遇。他还见过千手扉间趁着闲暇结印的动作翻飞成残影,也见过卷轴上密密麻麻刻满他看不懂的公式。
他甚至还见过那对琉璃红的眼瞳盈满着最纯粹的欢喜。
当他发现千手扉间悄悄藏起的小肉干时,当他发现每次晨练与晚饭后向着与主建筑相反的方向时,当他发现千手扉间熟练地冲饲养员打招呼时,当他看到千手扉间竟然低低回应着雪橇犬的呜呜声时,当他看到千手扉间从怀里掏出小肉干放在手心里任毛茸茸的雪橇犬舔舐趁机撸一把毛茸茸时。
那对琉璃红的眼瞳潋滟了整片的星河。他恍惚间看到了主家在新年时小主人手上琉璃红的宫灯。
然后他轻轻地一咳声,正好看到被毛茸茸软软的舌头舔得泛起了粉红的两腮。这是他第一次在千手扉间身上看到属于那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表情。
特别是在他一声口哨后,吃完了小肉干的狗子们利索地抛下蹭得正欢的小忍者,一脸讨好地将他团团围住,活像是白嫖了小媳妇吃//抹完就提/起/裤子走人的渣男。
那对琉璃红的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委屈。
“这是津木家专门饲养的雪橇犬,可以作为通灵兽的。”他干巴巴的解释。
得了,原来是正宫娘娘来了。旗木悟发誓他这么一解释那对琉璃红的眸子更委屈了。
突然围着他团团转的狗子们又一股脑地扑向了毫无防备的千手扉间,凭借雪橇三傻庞大的体型压倒了小忍者,主动拿毛茸茸的脑袋蹭小忍者修长的双手,要么直接拱着小忍者的身板或是直接拿湿漉漉的舌头舔一下再舔一下。
旗木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看好的平时最宠的想作为通灵兽的三只一狗子一团蓬松松的毛茸茸就这么讨好似的递到琉璃红眼珠的小忍者手里,浑然不顾身上秃了一块的毛,放平时那三只绝对会心痛上大半天。
这毛团团连他这个正牌的主人都没给过。
换旗木悟酸了,换旗木悟委屈了。
原来正宫娘娘被狗子打入了冷宫另立了新欢。
他脖子上那圈由母亲用萨摩耶毛毛编成的围巾突然就不香了。完全无法安慰他受伤的心灵。旗木悟如是想到。
后来偷偷摸摸藏小肉干撸狗子的白毛毛就成了两只。
铁之国的生活很冷。
铁之国不缺茫茫的白。铁之国多是单调的冷色。
就衬得红的暖愈发珍贵。
那对琉璃红的眼睛是一样,年末时巍峨的城墙上璀璨的树花也是一样。
人们都说铁之国的天空从无烟火绽放的痕迹。
因为铁之国太冷了,冷得连烟花都无法绽放。
但人们的心里还是渴望着热闹的烟火气息。
于是铁之国的刀匠们从打铁时四溅的火花中得到了灵感。
年末,守岁。
所有人都聚集在巍峨的城墙外。他们护着小主人,凑在一起仰着脖子朝城墙眺望。
等待身穿羊皮袄、头戴斗笠的工匠们出现在城墙顶端。
城墙外他握着扉间的手,以防止走散为借口。“毕竟你可是我名义上的堂弟啊,再加上按照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兄,小师弟。”他凑近了那双被厚厚的毛领子裹着的琉璃红的眼,厚脸皮地蹭了会儿毛领子,满意地看着挣扎的手渐渐地停下了动作。
如果不是愿意,早在他触碰的一开始那双握刀结印的手就根本不会给他握住的机会。
都说烟花易冷,那么高达1600摄氏度的铁水呢?
被特制的木勺用力泼洒在坚硬的城墙上,迸溅出璀璨的朵朵火花惊艳,连缀成树冠的形状,又像是自天幕降下金色的“花雨”。
以忍者的眼力,可清晰地倒映出那一颗颗珍珠般大小的红色水珠遇上城墙,炸成了一簇簇小伞状的金色火花,顺着城墙向远处四散开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
火树银花。足够炽热,足够绚烂。
仅仅只是靠着冶炼后废弃的铁渣,仅仅是靠着数十位工匠们不间断地泼洒。
一场树花落幕,做足了烫伤准备的工匠们手背上满是累累的疤痕和新烫的水泡。
像极了忍族延续的背后是数不尽的皑皑白骨,也像极了津木一族武士荣耀的背后是紧握手中的刀,更是像极了贵族间利益的博弈下看不见的硝烟与剑影。
游学结束,旗木悟是贵族的家臣,千手扉间是血染的忍者。
他们等不到像是老顽童和柊一样对着巍峨的城墙饮下一坛足够烈的酒。
似乎旗木悟与千手扉间间只剩下了通灵兽间的交流,极偶尔下因为任务的碰面。
直至两年后通灵兽传来信件上的文字促使他们再次坐在了一张案几前,彻夜长谈。
“信上的内容是真的。”千手扉间开口第一句话就打破了他还抱有的幻想,“从你的主家开始扩张领土,明面上不再遮掩拉拢武士忍者寻找同盟时已经碍了越来越多贵族的利益。近些年来你主家的顺风顺水并不仅仅是自身实力的关系,更有其他人刻意操纵的结果,为了让他产生战无不胜的错觉。”
“与主君争夺地盘的也就那么几位贵族,在主君的同盟数量也是超过敌方的情况下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吧。”他辩驳道。
“贵族的背后还站着贵族,所谓的同盟,暗怀鬼胎不在少数。有大人物对千手下达了任务指令,本质想将畑津打压至抬不起头来。”
“你拒绝了,不然你不会专程来提醒我。”他意识到了什么。
“千手接受了另一场与此事无关的任务。毕竟你的主家也算是千手的一个收入来源,那些贵族们为了计划的实施拿着两个任务卷轴找上了千手。为了千手日后的名声着想,我以千手族长战死发丧,需要挑选新一任族长继位的理由选了旁观的卷轴,那么你猜另一个卷轴到了谁家的手里?”
“宇智波,可以同千手抗衡的家族。”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推测。
“不止。你现在还觉得你主家有翻盘的可能吗?”那双琉璃红的眼睛此刻像是刀子。
“但我是武士,不是忍者。”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他明白大厦将倾却连螳臂当车的力量也无。
“武士传承了才可能是武士,想着怎么保全火种吧。多做后手准备,想必你父亲也是乐意见到的。津木最后若真是落魄了,千手不会打压。”千手扉间说道。
“你的条件?这对津木来说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千手二当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津木同铁之国交易的门路,千手可以出手保全一部分,再加上津木所知的贵族间的情报秘闻和门路。”
“可以。”他伸出了手,“合作愉快,说不准我以后就是你的同行了。”
“以后的路会很难熬。”他的小师弟忍不住提醒了声。
他突然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比两年前更高了,身上的血腥味重了,但是那对琉璃红的眼睛还是暖的。
“所以只能握紧手中的刀,小师弟。”他正色道。
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当时在铁之国的回忆,他问当时那个琉璃红眼珠的孩子为什么学剑道,他记得千手扉间停下了手中擦拭长刀的动作,慢慢地说道:“查克拉耗尽后,我能相信的只有我的身体和我手中的刀。刀子造出来就是脏东西,是要沾血的,我也是。”
“而且没有了作为武士的堂兄,你还会再叫一声堂兄吗?”他做了战前最后一次调侃。
“多谢了,我的小师弟。”临别前他理了理他的小师弟因为一路奔波有些杂乱的毛领子。像是一位稳重的兄长,即使他眼前的人已是声名鹊起,智多近妖。他还是记得当初那对琉璃红的眸子里划过的火树银花。
离开时,他的肩上是漫天的星斗,纵使万般不愿,也要开始转变了。
他有些领悟到了含光之境的意味。
天明,他握紧了刀。
后来史册记载畑津贵族起兵战败,津木武士掩护主家牺牲惨重,后不知去向。
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了武士津木,有的只有还留着武士心的忍者旗木。
他咬着牙关握着刀,保住了家族的火种
。
他还想着可以跟他的小师弟再比上一次刀。
“噌——”清越的刀鸣响彻再落满雪的道场,穿过了近十年的时光。
收刀卸力,长刀急震。
琉璃色的长剑布满深蓝的电光,镜面般的长刀雪一样的光芒还未散尽。
“扉间小子,悟小子,车轮战来不?”老顽童举着刀遥遥呼喊,他的背后是一连串举刀跃跃欲试的老师们。
银发忍者们无奈地对视一笑,将后背交付给了彼此。
远处的柊老师坐在轮椅上,喝着熨帖的茶,他的身旁是陪伴他一生的刀。
“老伙计,回剑冢前,看到这样的一幕,想必你也会开心的吧。”他轻轻弹了弹打磨得雪亮的刀身。
直至天幕被夕阳染红,整片天地像是一枚硕大的勋章,佩戴在屹立于道场之上执剑的两道身影胸前。
铁之国的城墙终年落满着雪。
两道修长的身影并肩立于墙头,怀中倚剑。
“这个时候就该捧着酒坛,可惜身上的酒都被老顽童给坑光了。”旗木悟有些惋惜。
突然他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子烈烈的酒香。
一坛上好的烧刀子掀开了盖头递到他面前。
“有种叫回扣的东西。”那对琉璃红的眼睛冲他眨了眨,举了举手中另一瓮酒坛。
“敬你。”
酒坛撞在了一起,在万籁俱静的墙头上,在染红的夕阳下,酒水四溅,笑声恣意。
那酒确实是好酒,流经喉咙,像是雪水从群山之巅奔涌而下,遇上一场春意燎原,烧得痛快淋漓。
这酒还醉不得千手扉间,只是让他的颊边多了几分霞色。眼见坛中还有几分酒液,他就这么肆意地洒在了琉璃的剑身上。
“一起尝。”他淡淡地说道,撑着身体,手掌抚过城墙上斑驳的锈迹,那是一年年打树花留下的痕迹。
“扉间。”
“嗯?”他转头看着那对乌木的双瞳。
“有想好这剑的名字吗?”
“就叫含光,你的呢?”
“白牙,我打算传给我的儿子。”
“嗯,听说柊老师可能撑不到我们下一次拜年了。”
“明年还有时间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赶得上送他老人家的剑进剑冢。”
“好。”他回应着,突然被一阵中气十足的喊声打断。
“喂,城墙上小伙子们,今天晚上要表演打树花的,快下来免得等会受伤。”十来位带着斗笠穿着羊皮袄的工匠在底下喊道。
“就来,老伯我们帮你扛铁水!”他们同样呼喊道,同时纵身一跃。
“打树花前先喝点酒暖暖身,老伯。”千手扉间突然又掏出了两罐酒,示意着阿悟接过递给打树花的老伯们。
“酒不多,凑个心意,老伯们别贪多了。”旗木悟笑道。
“晚上看打树花吧。”旗木悟的小指勾了勾千手扉间的指头。
“好。”
陪你至夜幕。
在明月夜,城墙下,看一份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人群中,旗木悟知道,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被毛领子围着的琉璃红的眼。
眼里有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