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花与芙蓉》秦采音

9、新郑同游

　　荷露荷霜虽不情愿，但还是打开了门。黄蓉托了一个木盘，盘中有两大碗白米饭，两双筷子，两大碗菜肴。黄蓉一进来，花无缺只觉香气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让人食指大动。他走过去接黄蓉的木盘，黄蓉摇头避过，道：“不用啦。”

　　她将饭菜拿出，放到桌上，笑道：“花公子，请用吧。”

　　花无缺坐下，道：“多谢黄姑娘。”那两碗菜肴，一碗是炙牛肉条，只不过肉香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另一碗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

　　“花公子，快尝尝。”黄蓉道。

　　花无缺先夹了一根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他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由四条小肉条拼成。

　　黄蓉微笑问道：“肉有五种，花公子可猜得出是那五种？”她眉眼俏皮娇美，神态中又微微带着自豪与得意，看起来可爱非常。

　　花无缺又夹了一根细细品尝，道：“有牛肉、羊肉、猪肉……还有两种……”花无缺又吃了一口，面有惭色，道：“在下不才，猜不出了。”

　　黄蓉双眼一弯，眼中得意更甚，仿佛在我说“我就知道你猜不出”，她笑道：“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是獐腿肉加兔肉揉在一起。肉虽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另一般滋味，花公子可算得出一共有几般滋味变化？”

　　他精通算数，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道：“倘若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有二十五变。”

　　黄蓉道：“没错，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那花公子不妨再猜一猜这倒菜叫什么名目。”

　　花无缺见肉条形如笛子，滋味又合五五梅花，道：“这道菜可是叫‘玉笛谁家听落梅’。”

　　黄蓉拍手笑道：“没错，这道菜就是叫‘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二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

　　荷露荷霜在一旁都听得暗自叹服，没想到一碗炙牛肉条竟这般复杂风雅，她们平常只道，钟鼓馔玉，仙酿玉饮，她们移花宫哪一样没有，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们又看向那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心道：“这碗汤好看的紧，只是不知其中有什么妙处特别。”只听黄蓉又道：“花公子，你再尝一尝这汤？”

　　花无缺拿起匙羹舀了一个樱桃，在口中一品，荷叶清香，笋尖鲜美，樱桃甘甜，那樱桃核已经剜了，另嵌别物，却尝不出是什么东西。

　　黄蓉道：“这是班鸠肉。你再猜一猜这道菜叫什么？”

　　花无缺见汤中有樱桃、花瓣、笋尖、班鸠、荷叶，道：“这道菜的名目可是出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黄蓉不由佩服他的机敏和文采，笑道：“不错，这碗汤正是叫‘好逑汤’，如花容颜，樱桃小嘴，是美人；竹解虚心，荷花净直，是君子。樱桃内藏班鸠，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一餐，宾主尽欢。这两日，黄蓉与花无缺共游新郑，黄蓉之前多去酒楼茶肆打探消息，因此古迹名胜还未逛过，她便提议去这些地方，花无缺自然欣然应允。新郑多人杰，像张良、韩信、萧何、诸葛亮等具出新郑，黄蓉对他们的事迹如数家珍，讲起故事来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而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采百出，令人不禁倾耳去听，她讲得采飞扬，妙语如珠，忽庄忽谐，花无缺、荷露荷霜三人更是听得悠然神往，如饮醇醪。

　　因这两日的相处，荷露荷霜早没了先前对黄蓉的敌意，反而和她大加友善。黄蓉喜爱玩闹，花样也多，荷露荷霜也尚是花样年纪，哪里不爱玩，只是平日里都压抑住了，黄蓉想法精灵古怪，带着她们一起嬉戏笑闹，直像平常人家的姑娘和朋友一起出游玩耍，自由随性，好不快活。她们从来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自在过，甚至忘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新郑，忘记了杀燕南天的任务，甚至有时候还会忽略她们的公子花无缺。所幸花无缺也不在意这些，他有时候说一两句，更多的时候还是静静的听她们笑谈。他发现，黄蓉的性子并不是初见时的冷若冰雪，她聪明灵动，就算是平常也是明眸善睐，眉眼含笑，仿佛无忧无虑。

　　第三日晚上，新郑花灯如昼，四人同游。灯会自然少不了灯谜。荷露见前面前面有个灯谜摊，道：“黄姑娘，我们去猜灯谜吧！”

　　黄蓉笑道：“好啊，我最会猜灯谜了，若科举有猜灯谜这一课，我一定是这一课的状元！”

　　众人走进，摊主是个身穿半旧灰布长衫，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个书生。黄蓉一看灯上的灯谜，见上面多与四书五经有关，暗道这摊主定是个不通庶物的酸腐宿儒，出这样的谜面对子，除了饱学之士，哪里是普通人能猜出来的？别人猜灯谜只是图个好玩，而这些谜面都是轻易猜不出的，哪还有什么乐趣，难怪这里没什么人。

　　荷露看着灯上的谜面，见上面写着“孟子引春秋”、“五伦行焉”，“口说无凭”等句子，孟子她到知道是谁，后面的却完全不解其意，更别说猜了。她以前也没猜过灯谜，只以为是她自己太过愚笨，便扯扯黄蓉的袖子，示意她来。

　　黄蓉看到上面这么多儒家章句，心道这人定是读书傻了，难怪她爹爹喜欢非贤毁圣，她登时玩心大起，打算逗一逗那摊主，于是她对摊主说：“这些孔子呀，孟子呀，他们说的话有什么好猜的，他们不过尽是胡说八道！”

　　那摊主怒道：“孔夫子和孟夫子都是大圣大贤，他们的话怎么是胡说？你这女子，休要乱言！”

　　黄蓉笑吟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那摊主登时愣住，喃喃道：“当时尚有周天子，何是纷纷说魏齐？周天子……”他本想反驳，却竟越想越觉得对，齐人与攘鸡，原是比喻，不足深究，但最后这两句，只怕起孟夫子于地下，亦难自辩。他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无缺虽然素知她与旁的女子大不相同，但听她一番言论，也觉得她大胆至极，但又觉得她言语俏皮，机敏聪慧。

　　黄蓉也不管呆在那里的摊主，对荷露道：“我们去其它地方吧，这里的灯谜无趣得紧，那老板读书把自己都读傻了。”

　　荷露点头，又问黄蓉她吟的那首诗是什么意思。黄蓉道：“我看花公子懂，让他来给你讲。”

　　花无缺道：“孟子讲过一个故事，说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去乞讨残羹冷饭，又说有一个人每天要偷邻家一只鸡。这首诗的前两句是说这两个故事是骗人的。后两句言道：战国之时，周天子尚在，孟子何以不去辅佐王室，却去向梁惠王、齐宣王求官做？这未免大违于圣贤之道。”

　　黄蓉微笑道：“这首诗是我爹爹做的，他非汤武、薄周孔，最讨厌礼法规矩，对圣贤传下来的言语，曾作了不少诗词歌赋来加以驳斥嘲讽，用来讽刺孔孟。”

　　花无缺三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的人，不由都大为之惊奇。花无缺道：“黄姑娘的父亲真是位奇人。”难怪能养出黄姑娘这样古灵精怪的性子。

　　黄蓉叹道：“我爹爹行事和世俗相反，所以他朋友都叫他‘黄老邪’。若他知道你这么夸他，一定会十分高兴。”

　　花无缺道：“虽知只听得寥寥数语，但在下对黄前辈仰慕非常，若得一见，不胜荣幸。”

　　黄蓉听罢，面色凄然，道：“见不到了，连我也见不到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爹爹了。”说着，竟流下泪来。

　　众人听她这样说，只以为她爹爹去世了，都忙安慰她。黄蓉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道：“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不哭了。只是我心中难过，我没有亲人了，也没有朋友了，就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

　　花无缺突然想起，黄蓉说过，小鱼儿是她唯一的朋友，可他却逼死了小鱼儿，当下又是愧疚，又是心痛，他道：“在下不才，一直想和黄姑娘做朋友，不知道黄姑娘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黄蓉红着眼睛，看着花无缺，道：“你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吗？”

　　花无缺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黄蓉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和小鱼儿做朋友吗？”

　　花无缺：“愿闻其详。”

　　黄蓉牵了牵她的裙子，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好看吗？”

　　黄蓉今日穿的是一条样式精美的白裙，衣饰华贵，秀美绝伦。花无缺道：“好看。”

　　黄蓉道：“我这个样子别人对我好有什么奇怪，我之前扮做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就只有小鱼儿对我好，我家中出了事，他把他的马和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还安慰我，说和我‘互为兄弟’。后来我去找他，却没想到……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他看看我本来的样子。”

　　花无缺道：“黄姑娘，虽然你现在不是一个乞丐，但我也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无缺此言，发自内心。”

　　黄蓉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叫江琴的仇人，我查了他许久都没找到，最近查到镇江可能有线索，可我一介孤女，全无根基，花公子愿意帮我吗？”

　　花无缺不假思索，道：“愿意，等杀了燕南天，我就陪你去镇江。”

　　黄蓉道：“花公子，你可知道你杀了燕南天就是整个江湖的公敌了。”

　　花无缺：“无缺知道。”

　　黄蓉：“非杀不可？”

　　花无缺：“非杀不可。”

　　黄蓉：“那我也不劝你了。”

　　花无缺：“黄姑娘，你的仇人就是无缺的仇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黄蓉嫣然一笑，她眉眼弯弯，道：“那谢谢花公子了，你怎么还叫我‘黄姑娘’，你就叫我‘蓉儿’吧，我爹爹就是这样叫我的，那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花无缺也微微一笑，他声音温柔：“好，蓉儿。你也别叫我‘花公子’了。”

　　黄蓉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无缺哥哥’，你说好不好？”

　　花无缺眼中笑意更甚，目光宠溺，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唯一吃过一次的胶牙饧，很甜。他道：“好。”

　　“无缺哥哥，你会保护蓉儿了吗？”黄蓉眼中星光闪闪，似乎含着期待与信任。

　　花无缺只觉自己的心软成一片，他道：“当然，无缺哥哥一定会保护蓉儿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天上火树银花，地上花灯万朵，黄蓉和花无缺并肩走在街上，她偷偷望了一眼花无缺翘起的唇角和温柔的眉眼，心中愧疚更甚。

　　花无缺突然转过头来，他笑意温柔，指了指旁边的一盏玉兔莲花灯，问道：“蓉儿，你喜欢这盏灯吗？”

　　黄蓉扬起一个笑容，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