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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2) ...

  •   实在不可思议。

      花洒喷出的水柱直直地浇在背上,打散一片头发。爱伦翻转手掌,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的屈伸着五指。

      契约和线路都好好接续着,既没断线错线也没出现任何排异反应。看似不完全的召唤达成了完全召唤的效果,召唤的对象——从目前表露的种种迹象看,应当也是货真价实的英灵迦尔纳在现世的投射了。

      这样的结果不排除有运气的成分在。不过如果那位现代魔术科的年轻君主在场,应该会从更加现实的角度予以解答,比如令咒的作用,比如早在若干年前就以公选课的形式组成魔术基盘、固定在爱伦意识中的关于圣杯战争的必要知识,比如另一项在召唤中近乎不可或缺的存在……这个还需要再确认。可以先放放,待会再说。

      爱伦擦干身体,将干净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用吹风机烘干了头发。确认换下的衣物里再没有需要保留的物件后,她将衣物扔进淋浴间。衣物落地的同时,表面的血渍也燃起了蓝焰,几秒便将衣服烧完了。她打开花洒,将黏在瓷砖上的灰和残留的血冲了个遍。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阴暗房间所属的破旧宅邸,明显是一家倒卖魔术师器官的大作坊。

      这类作坊大多提供刻印剥除的服务。那名杀手会将爱伦的“尸体”丢在那里,要么是他手头还有其他活要忙,要么是他也看出了这个新捕获的猎物的刻印有多棘手。干这行的赏金猎人多少都懂些扒刻印的技术,刻印的完整与否直接关系到雇主的佣金能否全额到账。

      想要完好无损地剥离爱伦后背的刻印,剥刻印的人至少应具备与布兰克维尔家调律师同等的水准。关于这件事,爱伦有着相当的信心……虽然是并没有什么用处的信心。

      遗憾的是,在她的新任打手敲翻黑作坊老板和他豢养的“娑罗弥耶”——一头完全体形态有五层楼高的四眼黑狗之后,爱伦唯一的收获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被瓜分倒卖的行李。至于送她来这的人,能翻到的有关记录只有一个叫“K.E.”的缩写名。根据被烧掉一半头发的老板和衣衫褴褛的伙计们战战兢兢的口述回顾,尽管那人用魔术模糊了音容,但能隐约辨认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说英语的口音有点像印度尼西亚人。到头来,也只能问出这么些派不上的情报了。

      而眼下,爱伦·布兰克维尔正面临着一个比被追杀还要棘手十倍的问题。

      *

      她走出浴室。迦尔纳面向窗外目视远方,听到爱伦开门,转过身,微一点头。

      “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那就好。等下我要去退房。”

      “好的。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勒克瑙吗?”

      “今晚十一点的飞机,从勒克瑙直飞马加拉。从马加拉到洛特(Loto)会很方便,前提是没有别的妨碍。”

      洛特——据迦尔纳所说,是爱伦即将参与的亚种圣杯战争的发生地。西班牙南部的小城。要不是有圣杯战争这档子避不开的麻烦事,爱伦说死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回欧洲。

      “敬请放心,我会排除掉任何有害御主性命的障碍。”

      “谢谢了,期待你的表现。”爱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展开茶几上的旅游地图,“我记得你的骑乘技能是A级。”

      “是的。凭借这一技能,幻兽、神兽以外的所有野兽和坐骑,我都可以驯服并驾驭。”

      “包括汽车?”

      “嗯。”迦尔纳扫了眼窗外甲壳虫模样的现代交通工具,“我生活的时代没有类似的通行道具,但根据圣杯赋予的知识,这种程度的操作凭直觉就足以应对。”

      “哦——真厉害啊。”

      “多谢称赞。”

      爱伦抬头瞟了迦尔纳一眼。他似乎完全没听出爱伦那句“厉害”的讽刺意味,连眉毛的位置都和她低头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心里有块地方微微发堵。她合上马克笔笔帽,把做好标记的地图揣进口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内侧衣袋抽出一块黄金碎片,朝迦尔纳递了过去。

      “对这块东西有印象吗?”

      这是爱伦从萨哈兰普尔的荒宅带走的唯一一件“藏品”。这片发红的黄金上镶了一颗樱桃大小的帕帕拉恰,无论从质地还是年份上看,都是施展魔术的绝佳触媒。

      迦尔纳接过碎片看了小会儿,将碎片送了回去,“没有。”

      “你确定?”爱伦皱了皱眉。

      “确定。”迦尔纳说,神情笃定。

      “……好吧。”

      这件事上迦尔纳没有说谎的必要——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没对她有过欺瞒。

      但如果这东西不是召唤迦尔纳的圣遗物,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还能有第二件可能与他有关联的物件了。

      是房间里放置了其他相关的古董吗?还是说土地本身就是触媒的一部分?

      “御主?”迦尔纳歪了歪头,又把黄金碎片向爱伦送得更近些。

      “……没事。”爱伦回过神,拿过碎片重新塞进内兜。

      她花了十分钟收拾好行李,消除掉房间内生活过的所有痕迹。迦尔纳解除实体化,随她下了楼,看着她办完退房手续。

      一楼有家电器店,门口陈列的电视机在播报新闻。内容是昨天发生在首都的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爆炸案。犯人不明,疑似恐怖袭击。死亡人数现已达到97。爱伦在屏幕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新闻放送结束,才拖着行李箱走开。

      *

      盛夏的白日透着一股闷热。走到商业街时,爱伦的外套已湿得能挤出水了。她到饮料店买了一大杯加冰的柠檬草汽水,坐在长椅上使劲吮了小半杯,总算有了点透过气的感觉。

      “你不习惯热。”

      迦尔纳的声音笔直地透入脑中。他冷感十足的音色倒在这时起到了几分积极作用。

      “英国的夏日气温很少超过摄氏三十度,而直到十八岁以前我都在约克生活。”爱伦捧着冰杯,吸了口汽水,“在我的家乡,这个季节甚至可以穿长袖上街。”

      “所以没准备换洗的短袖衣物?”

      “那是另一回事了……”爱伦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她停了停,将汽水放在一旁,“你感觉如何?”

      “魔力的供给十分顺畅。其他的线路也……”

      “不是问这个。”爱伦摆了摆手,“这里——不单是说这座城市,而是指这个国家,算是你的故乡吧。你会不会有什么……感触之类的?”

      这次的回答延迟了小会儿。

      “超乎想象的变化。倘若没有圣杯灌输的知识做底,恐怕眼前的情形会令我大惊失色吧。”

      换位思考的话,大抵上也是类似的结论。说到“大惊失色”——那么一张脸上,真的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吗?

      “我会露出那种表情,很奇怪吗?”

      “啥!?”爱伦一下捏紧冰杯,杯身发出扭曲的哀嚎。

      心电感应就这点不好。稍不留神,心理活动就容易顺着线路流到对方那边。

      “嗯?为什么你突然大惊失色起来?”

      “……没什么。失礼了,是我的失误。”

      “我懂了。刚才传来的有关我个人表情的疑问,是你不方便吐露的心声吧。”

      “……你非要讲出来吗?”

      “不能说出来吗?”

      “好——到此为止。要是再继续下去,我会忍不住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故意的?我并未刻意做过什么,完全不明白你指的是哪方面。关于转换话题我没有意见,的确是相当没营养的对话。”

      爱伦的虎牙将透明的吸管口磨出了白花。

      “和此前做出的与我有关的评价相比,你对故乡的感慨还真是不痛不痒。”她一口气吸掉了剩余的汽水,用吸管尖头戳着杯底的冰块和香茅,“我可以把这理解成是一种近乡情怯吗?”

      “近乡情怯……还可以做出这样的解读吗?我并不认为这种细腻的形容贴合我给人的印象,但这不失为一个别出心裁的角度。”

      “呃,其实你完全不必联想那么多,这个问题只是——算了。”

      “只是怎么?”

      “没怎么。”

      只是一种回怼式的嘲讽——看来他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

      爱伦又吮了两下吸管,进嘴的只剩味道淡薄的冰水。她正要把杯子投入就近的垃圾桶,忽然听见了迦尔纳的声音。

      “我无法做出评价。或者说,没有做出评价的资格。”他说,用一种平静得几乎像在下沉的语调,“圣杯赋予的知识和这几小时的见闻,并不足以定义这片土地的生灵百态。我存在于此的经历是近三千年前的旧事。除了感怀风沙般消蚀的往昔、并守望努力生活于此世的人民,我别无他念。这也是身为已逝之人应尽的义务。”

      听完他的话,爱伦抬起头,眼睛瞪大了些许。她张张嘴,下意识往右手边的空位看,又很快转了回来。

      “右侧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的……”爱伦掩了口,随后意识到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垂下手,瞟了眼塑料杯里融化的冰块,“就是觉得,你刚才那些话……一般不都是发生在面对面、能看到对方脸的场合吗?像这样在头脑里直接听到,感觉……怪怪的。”

      “原来如此,果然言语沟通还是以当面对话的形式进行更合适。”

      爱伦稍稍松了口气。他误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但这样反而更好,她也没打算说明白。她不太希望迦尔纳发现她的心情被他刚才所说的那段话触动到。

      “这样会好些吗?”

      右侧忽然切切实实传来了已经变得耳熟的男声。爱伦愣了两秒,向右一看,“噌”地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你——”

      她差点叫出声,闪身挡在实体化的迦尔纳前面,同时左右张望,“你干什么?!凭空出现个大活人会吓到别人的!”

      “既然你对传音的交流方式感到别扭,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换成面对面式的对话,想必可以改善你的体验。还有,”迦尔纳指了指长椅背后的绿植,“不必担心,我们被遮挡得很好。”

      “呃……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爱伦的脸有点热,“但你背后那一大团粉毛——”

      “不是普通的粉毛,是黄金甲的一部分。”迦尔纳纠正。

      “——好吧,那一部分黄金甲……这不是重点,”爱伦保持着压低的音量,揉了揉眉心,“重点是它的颜色太鲜艳了。还有这紧身衣的款式——我是不知道古代印度人怎么看待,但在这个时代你要是穿着这一身招摇过市,九成九会被人当成变态。”

      迦尔纳一愣:“后果居然这么严重……”

      “你明白就好。”已经有两三个路人看向迦尔纳了。爱伦双手扶上椅背,几乎把迦尔纳圈在手臂间,低头附到他耳边,“现在先灵体化吧,拜托。”

      她说话时迦尔纳的头似乎僵了一下,接着缓慢地点了点。鬓角的发丝擦过她的鼻尖,消失在了虚空。

      爱伦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抓过冰杯,囫囵吸完了冰水,反手将空杯扔进垃圾桶,直起身拍了拍脸颊。

      “好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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