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s a Mystery》寂冥

6、第五章 白延胡索~start~

　　悲剧的幕，
　　是纯白的布，
　　背后没有哀恸，
　　只有虚无。
　　切原刚看到幸村的时候，差点没激动得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上。
　　“真、真的是部长！”然后全然不顾旁边顾客惊疑的目光，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竟然就这么在店里哭了出来，而丸井这回居然也没有因为这种丢人行径而给他两拳。可能是被难以置信的惊喜所淹没了吧。
　　“呵呵，你长高了呢，切原。”两人之间原本明显的高度差距此时已不复存在，细看的话似乎切原还要高出一两厘米，不过不知是不是头发蓬乱的原因。
　　柳生仍然表现得很镇定，推了推眼镜，勾起嘴角：“回来也不事先知会一声。”
　　“就是，你这家伙把我们几个当什么？！”仁王少见地动了气，细长的眼睛里，却含着笑。
　　柳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闭起的眼眸中不知蕴含了怎样的情愫。幸村在众人的环绕间探出头来，朝他的方向轻轻一笑，柳也颔首，回以微笑，面色中却有些许黯然。
　　幸村的眼罩，宛如美玉上的一点瑕疵，正因为太过耀眼，才让唯一的斑点如此夺目。
　　其他人并不十分清楚五年前事件的具体经过，对于左眼的失明缘由也只略有耳闻，心伤之余，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及，即便是切原的粗神经也能领会到，五年前的事是个雷区。
　　结果，聚会里众人闹得很欢，也絮絮地讲了各自这几年的经历，幸村在一边听着，笑着，偶尔插一两句嘴，略有些喑哑的声音温暖柔和，听起来很舒服。
　　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都只是坐在真田和柳中间，默默地喝着温热的柠檬茶，嘴角噙着笑，海蓝色发丝的掩映中，那只湛蓝色的瞳仁清澈仿若透明，却是窥不到底的深邃。
　　真田在旁边看着他，表情仍是堪比石膏像的严肃刻板，黑钻似的眼瞳里，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柳，在另一侧，也时不时注视着幸村精致的侧脸，神情复杂。
　　他自是同真田一样高兴的，那份喜悦甚至有些超出了他那淡然平静的心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然而除此之外，敏锐如他，也被千丝万缕的疑惑紧缚着。
　　如果当初幸村的走是因为无所留恋，那么今日的归来，又是因为什么？
　　这五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接触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是的，他可以确信，尽管幸村的外表仍保持着他离开时十八岁的模样，他的笑容仍带着浓重的十七岁时温和少年的影子，他的言谈举止等等都没有丝毫改变，但这不变本身，就可以证明，他变了。至少，他的心，变了。
　　因为，如果是原来的他，在经历过那件事后，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
　　幸村是温柔的，同时也是敏感的，脆弱的，但也是坚强的，如同玉石，砸开缝很难，但只要有了裂痕，便会轻易破碎。
　　这样的他，却在那件事之后，独自在外游荡了五年，然后一脸轻松笑容地回到众人之间。虽然此时的柳无从猜测那只湛蓝眼瞳背后所隐藏的分毫，但他隐隐地感觉到，一场暴风雨，正在蔚蓝无际的天穹之上，翻滚酝酿着。

　　真田回到警部时，如他所料，迎接他的，只有一个充斥了静寂与黑暗的屋子。
　　经历过刚才聚会的喧闹，真田的耳膜还残余着嗡嗡地回响。乏力地甩甩头，他抬手开了灯，把西服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却不落座，而是走到椅子背后的玻璃窗前，附视着披上阑珊灯火所织就的华彩服的城市，以及更远处，那不断吞吐着月光与星芒的黑色海浪。
　　同样的景致，更加加深了他的不真实感——
　　幸村，回来了。
　　早上偶然相遇，在咖啡馆落座片刻，因为真田还要上班，幸村也说有私事要办，两人便约了下午六点，在高中时常去的神奈川高校旁边的一家面馆见面。真田问需不需要叫上其他人，对方笑着点头，但嘱咐说不要报上名字，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五年的时光好像无形的风，拂面而过，不留痕迹。
　　“真田，如果你再不松手，待会送水的服务生来了会产生很严重的误会哦。”
　　“……啊……抱歉，我……”
　　“五年不见，真田变开放了呢……恋爱了？”
　　“……”
　　或许，只是稍稍闭了一下眼，睁开后发现，除了一副眼罩，其余的都没有变。
　　还是个温和的，漂亮的，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和恶作剧的，然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观赏着别人的窘迫神情，有些坏心眼。还有从以前开始就喜欢保留神秘感这一点，现在也是依旧。
　　“啊，抱歉，今天还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谢谢大家。”
　　“对了，部长，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面对切原好奇的神情，幸村无可奉告地耸了耸肩：“呵呵，秘密。下回大家来我的公寓玩吧。”
　　“真的？！”切原的眼睛化作两颗闪亮的北极星。
　　“当然。”幸村批上水蓝色的轻薄风衣，笑着朝众人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真田觉得幸村在转头离开前朝自己和柳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不带笑容的，平静得骇人的冰冷眼神。
　　然而只是一瞬，待得他想求证的时候，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帘之后苍茫的夜色之中。
　　果然……是错觉吧？微微叹口气，真田转身，正想落座，办公室的门却在此时被突然撞开。
　　冲进来的是一个拥有浅褐色短发以及一双蓝紫色大眼睛的佐仓幸子。作为男性居多的警局中的一支花，二十出头，总爱一身运动装扮的幸子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毛手毛脚的男孩子。
　　“啊！抱歉，真田警部，我、我忘拿东西了！”少女发现真田的存在吓了一跳，连忙作了一掬。
　　真田无言地点点头。自小到大他都不擅于和女生打交道，但对于幸子，他却意外地抱有好感，大概……是因为那双太过想象的眼眸吧。
　　另一边的幸子边在抽屉里翻着自己所需要的文件，边悄悄瞟向真田高大威昂的身影。
　　今天……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或许本人没有注意，但在旁人眼中，有“铁面警部”之称得真田此刻的面容，却是如同阳光照耀之下的冰山，融水淌下，晶莹剔透，圆润无棱。

　　次日，报纸上头条消息：迹部财团遭恐怖分子袭击？迹部景吾受伤住院。
　　当然，此刻，没有任何人会将这个事件同即将在神奈川美术馆举办的年轻人的画展，或是一个名叫“幸村精市”的人的突然归来，以及五年之前那起惨绝人寰的分尸凶杀案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