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s a Mystery》寂冥

3、第二章 矢车菊~encounter~

　　烟雨蒙蒙，
　　雷声隆隆，
　　行人匆匆，
　　蓦然重逢，
　　情锁笼中。
　　真田弦一郎二十三岁时，升为了神奈川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警部。
　　届时，柳莲二也从哈佛法律系以博士学历毕业，正式成为了一名律师。
　　而也正是同一年，六月份，神奈川美术馆破格为一个刚刚出道，且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举办了个人画展。
　　顿时，各大娱乐媒体纷纷对此事件竞相报道，不仅仅因为这为画家的画风纤柔与宏伟并济而生，独具一格，难得的同时受到青少年的喜爱以及资深画家的赏识，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关于画家的一切皆不为人所知。他从不接受采访，也不明师承，大众唯一知道的只有他似乎是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男孩子这一点，以及他的艺名。
　　——Hylas。
　　希腊神话中因为俊美的长相而被水妖囚禁的男子。
　　这是自负，还是自怜？
　　无人知晓，也没有人在乎。名称只是代号，更何况是虚假的艺名。起名字的初衷之类的，去揣摩这种事的不是闲得无聊的人，就是真正在乎那个名字拥有者的人。

　　真田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被黑暗笼罩的房间，明明残留着白天酷烈日照的余温，却透出一股令人汗毛直竖的阴森。
　　似乎是气愤于自己一瞬的动摇，真田用腕骨揉了揉额角，深深吸了口气，抬手开灯，关上身后的门。
　　自小在大家庭里生活，即便沉默寡言，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中，真田还是对这种绝对的孤独感有些不适应。而他也一直对此感到深深懊恼——害怕孤独是弱者的象征，至少这位“不能松懈”的皇帝大人是如此定义的。
　　所以出于克服自己弱点的初衷，他从祖宅中搬了出来，也拒绝了柳一起合租公寓的邀请，自己另找了一间不大的公寓住下。因为是老房子，所以即便是处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租金也处于用目前的工资支付绰绰有余的范畴之内。
　　当然，有一点，虽然可能被柳发现了，不过真田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那栋公寓旁，有一个新建起的街区公园。而公园的前身，则是幸村老家的祖宅。
　　自从五年前那个轰动一时的案件过后，幸村家的房子就一直废辍着，本来一开始警方以查证的原由留下它，可发生过命案的房子总会引起邻里的不满，终于去年政府下了命令，要把那栋房子拆了改建为公园。
　　公园建成的第一天，真田站在新栽种的竹林里练习挥拍，从清晨到傍晚。下午天空中飘起了零星雨滴，润湿了他的头发与衬衣，刺骨的凉意，让他不觉打了个寒噤。
　　临走时，不经意间低头的刹那，他惊讶地发现，草丛之中飘摇着几多残花。
　　虽然对园艺方面涉猎不多，但那种花，他是记得的。
　　——矢车菊。
　　“呐，弦一郎，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少年笑着递来一本旅游指南般大小的册子：“考我一下，明天有测验。”
　　“哦。”也不多想就接过来的真田却在翻了几页后皱起了眉头，“幸、幸村，这是什么？”
　　“花语。”紧接着，注意到对方的疑惑神情，幸村无奈地耸耸肩，“呵呵，我最近接了份花店的打工，店主说要记一些花语，方便帮客人挑选适合的花束。”说着，瞟到继续翻看的真田额间愈来愈深的皱纹，少年轻笑：“弦一郎不信这个吧？”
　　“当然。”真田作出了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也不信……不过有一些传说还是蛮有意思的。拿我的生日花矢车菊来说吧，你猜它的花语是什么？”
　　本来觉得无聊的真田却不禁被调起了好奇心，顺着幸村问道：“什么？”
　　“呵呵，是相遇哦。据说把摘下来的矢车菊压平后放在内衣里，如果一个小时后花瓣仍然能保持平整的话，就表示你会和你的另一半相遇。”
　　相遇……吗？
　　微微牵起一丝苦笑，真田鬼使神差地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朵已经从中折断的残花。
　　然后，仿佛惊讶于自己的行为般，真田怔忡地凝视着了无生气地躺在自己手中的花骸，忽又哑然失笑，一扬手，任其隐没在斜风细雨之中。
　　真是讽刺呢。那个时候，那个地方，看到那种花……
　　悠悠醒转，真田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陷入回忆之中而不知不觉地在沙发上睡着了。抬头一看，挂钟显示的时间为早上四点，正好是每天自己起床练习剑道的时间。然而刚一起身，他便觉得全身一阵酸软，或许是睡姿不当的问题吧。无奈之下，真田只得决定洗个澡情醒一下后，再去公园里散个步来活动筋骨。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还处于沉睡之中的城市呈现出一片安详的静谧。真田慢慢走在竹林间的石子小路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经由草木过滤后水分饱满的清新空气。这是他第一次在清晨散步。以前有个人一直提议和他两个人早上去屋顶庭院里看日出，他因为要保持多年来练习剑道的习惯所以总是拒绝，后来奈何不过对方的软硬兼施而敷衍答应了。
　　“弦一郎，怎么，还是不行吗？”
　　“嗯……也不是一定不行……”
　　“呵呵，那就是可以了吧？今年冬至怎么样？打包票你不会后悔的哦。”
　　“哎？为什么要等到今年冬至？”当时才刚刚立春。
　　“呵呵。”湛蓝色的眸子调皮地眨了眨，“冬至天亮得最晚，说不定不用耽误弦一郎的剑道练习啊。”
　　喑哑的温柔声音穿过时空的洪流，回荡在真田耳畔。他抬头，天空好似一副水墨画，从深邃的藏蓝到浓郁的湖蓝到清浅的天蓝到几乎透明的淡蓝，深深浅浅，相互交融，过渡柔和，却又似乎能分得清色块的轮廓。
　　眼睛，似乎有些酸涩。
　　喉咙，好像有些哽塞。
　　“幸村……”
　　“啊喏……”
　　喑哑的，温柔的，声音。
　　却是如同雷声般在耳畔轰鸣。那么响亮，以至于无法辨认，无法听清。
　　只是觉得，分外熟悉。
　　如果有名为时间调控器的东西存在的话，那么此刻时光流淌的速率，应该是平日的几百分之一，几千分之一，几万分之一了吧？
　　不对，那都不够。
　　因为，仅仅是一个回头的瞬间，一个目光相撞的刹那。
　　光阴便已经淌过了五年。
　　或许更为久远
　　什么都不知道。仿佛在激流中挣扎的生命，光是呼吸，就已经耗尽了所有气力。
　　然后，脑中好像速度缓慢的电脑屏幕，一点点显示出像素过大的图像。先是模糊的轮廓，再是颜色，最后是五官。
　　不过在那之前，占据了左眼位置的墨蓝色眼罩，如同箭矢，给了真田毫无防备的一击。
　　变了的，没变的
　　应该变的，不该有的。
　　停滞的大脑中搜索不到只言片语，干涩哽咽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看着那只湛蓝色的眼瞳，如青玉如水晶，聚集了空的飘渺海的深邃，总也闪着光，似是缀在穹顶的明星，又像碎在涛里的月光。
　　然而，不一样的。
　　说不上原因，真田只是无根据却坚定地觉得，那和自己所熟识了五年，梦见了五年，回忆了五年，铭记了五年的眼睛，有着细微却本质的差别。
　　是什么，改变了？
　　在他想到答案之前，彼方的人却蓦地一挑唇线，粲然一笑。
　　“五年不见呢。真田，别来无恙？”
　　矢车菊所带来的相逢，是期盼的回报，还是孽缘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