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幅画》陆泠洍

62、第六十二章

　　一句“艾伦”问出口，谷心便意识到自己犯蠢了，正纠结着要如何向艾伦解释时，那抹熟悉的神识又倏然消失无踪，这让他担心之余，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他有时间想个说辞了。
　　与人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说谎这种事，谷心倒也做得来，只是并不擅长。最终，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感觉艾伦的气息不对劲，不确定出来的是本尊还是心魔，这么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似乎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如果是鬼主意最多的那位遇上这种情况，眼珠一转就能想到七八种没有破绽的说法吧。想到牧修，谷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家伙托大把自己坑了事小，融合后的心魔幻境难度提升，增加了柯寂的危险事大。算算时间，距他进入画境，已过去十几个小时了。这次进入画境，他没有调整时间流速，现世已经是星期日的下午，牧修那边还没有动静，也不知何时能带着柯寂脱困。
　　前些日子，短短两个小时的深入接触，就让牧修少了一根手指，眼下已经一日有余，那家伙怕是要被吸收得断手断脚了。谷心嘟囔了一句，回到现世取出牧修的魂核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不但魂核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内部竟然还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那是境界不稳的象征。
　　“怎么会……”谷心面色凝重地看着魂核内的细纹，魂核变成这样，牧修的修为至少跌落了一阶！
　　从圣人境中阶到高阶所需的灵气，足以把柯寂从刚入门的小嫩芽，浇灌成贤者境高阶的小树苗。巨量灵气一日之内灌入丹田，单凭柯寂那副单薄的小身板，根本承受不来，牧修那家伙，这是又做了什么手脚吗？
　　心魔幻境中，柯玉媛与柯明宇的幻影，在牧修抓着柯寂的手，刺中其中与众不同的一对后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的公路，不远处还立着一个长方形的路牌，蓝底白字的路牌上标注着“湘城10KM”，可沿着路向前走去，迎接他们的却不是湘城，而是一座被东拼西凑出来的古怪空城。
　　先前那些幻影虽会作出攻击的动作，但攻击却不会落到实处，反倒是之后这座空城，看似寂静，实际却危机四伏，时不时便会从不同的方向冒出无形剑气攻击他们。迅如闪电的剑气，连牧修招架起来都有些吃力，更别提一只刚入门不久的小菜鸟了。
　　此时，牧修还不知自己的魂核出了问题，为了在“地狱难度”的幻境中保住柯寂的小命，他只能紧紧护住他，一边闪躲幻境的攻击，一边寻找破除幻境的关键之处，根本无暇去考虑幻境外的事。
　　察觉到异样，牧修立即带着柯寂向左侧斜扑，躲过了从后方袭来的一道剑气，紧接着又就地一滚，避开了另一道剑气。
　　“巳、申。”
　　听到柯寂细若蚊蚋的声音，牧修扯了扯嘴角，无奈地问道：“怎么，还要继续啊？”
　　“唔。”柯寂含糊地应了一声，摆弄着手指不停掐算，他想找出幻境攻击的规律，为牧修减轻一些负担。只是，在记录了千万次攻击角度和时间间隙后，除了攻击间隔都在一分钟以上，他没再总结出更有用的规律，那些迅极如风的攻击，仿佛是完全随机的。
　　“你……”牧修很想劝小孩放弃，毕竟即使是数学教授，也很难推算出彩票的头奖。更何况，把事情搞复杂是他的责任，不论幻境有多凶险，他都不会让他受伤的。但看到他紧抿着嘴唇的倔强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那祝你好运。”
　　闻言，柯寂垂下眼帘，牧修的真正想法，他想象得到。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可是，只有这样做，才能显得他不那么没用吧……视线扫过街口一家杂货铺的招牌，他愣了一下，那个花花绿绿的招牌，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不久前才见过。抬起头仔细打量周边的建筑，也都眼熟的很，分明就是半小时前才路过的。
　　竟然走回来了，难道说，这里就是牧修要找的关键之地？这座空城打着湘城的晃子，内里却光怪陆离，这个街区还是地地道道的神洲街市，下一片区域可能就成了外国的某个不知名社区，大概是由于牧修对湘城的印象很淡，心魔才移植了别处的街景来填充幻境。
　　一路走到街尾，在牧修的带领下，他们又折返回了街头的杂货铺外。如此反复了几次，柯寂不禁小心翼翼地看向牧修，他这是忘记接下来该怎么走了？一路看过来，这条街上的店铺招牌都很有特点，或许可以从这五花八门的招牌上找找灵感。
　　距离幻境上一次发动攻击，已经过了有七八分钟，柯寂有心搭话，却又担心幻境会趁他们说话时发动攻击。正暗自纠结着，突然有三道剑气夹击而来，其中一道险险地擦过牧修的头顶，斩断了他一缕头发。
　　好险！柯寂后怕地倒抽了口气，如果他出声询问，让牧修分心，那一击或许就躲不过了。每次剑气袭来，牧修都会先护着他，为此已经被剑气伤了不知多少回，他实在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受伤。
　　新一轮攻击结束，柯寂趁机出声问道：“迷路了吗？你看看那些招牌，有没有对哪块有印象？”
　　“啊。”牧修懊恼地应了一声，“这里我当年只来过一次，后来又出了一些事……现在实在是想不起来该怎么走了。那些招牌，也不大有印象。”
　　眼前的街景陌生又带着一丝熟悉，那是曾经印在记忆中千百年的景象，却在五十多年前被刻意遗忘了。当年，年幼的牧修问起生身父母，天诡便带他来到湘城，指给了他一座空屋，骗他说那是他父母生前的居所。在那里，他带走了一张合影，那对年轻夫妇的照片，后来一直被他带在身上，至死都没有离身。
　　想到父母，牧修自嘲地笑了笑：“很可笑吧，身为修士，却还对父母亲缘抱有执念。”
　　柯寂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又何尝不是对父母抱有执念，如果附和了牧修，岂不是连带着嘲笑了自己。思来想去，他只能盯着牧修缺了一块的衣摆，干巴巴地劝道：“还是不要分心了吧，当心再受伤。”
　　牧修吁出一口气，笑道：“没事，这种小伤，养养就好。和我说说话吧，说不定放松一下，我就想起来了。在这破地方困了快有四天了，在现世时，也没觉得一座城有多大。”
　　柯寂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现世还有导航，就算是在陌生的城市，也能很快到达目的地。”
　　“要是这里也能用导航就好了。”牧修长长叹了口气，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要是他没有封印那段记忆该有多好，解封虽然不难，但需要时间，且中途不能被打扰，柯寂在这里连自保都做不到，更不要提给他护法了。
　　柯寂窥了一眼牧修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就算这里和现世的湘城一样，还可以使用导航，但你不是把地址给忘了吗？”
　　“啧！”牧修伸手弹了柯寂一个脑崩儿，笑骂道：“小屁孩，哪壶不开提哪壶。”
　　轻飘飘的弹击落在额头，不但不疼，反而还有些痒，柯寂挠了挠被弹到的地方，没话找话地把话题又绕回到了先前没回应的问题上。
　　“有执念并不可笑。生灵对某种事物抱有执念，我觉得这并不可笑。”
　　牧修打量着街道两侧的建筑，沉默了半晌，才硬挤出笑容说道：“说的也是。不过，如果是别的执念，也许我就能欣然接受了。”
　　柯寂心中生出一丝闲谈的兴致，歪头看向牧修，问道：“比如？”
　　见状，牧修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比如——对某个姑娘的执念。”
　　“就这？”柯寂嫌弃地撇了撇嘴：“你都死了一千多年了，还惦记姑娘……”
　　“不然呢？你以为我努力修炼出实体是为了……”牧修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再次袭来的几道剑气打断了。
　　这一回的剑气比以往都来的密集，牧修抱着柯寂，闪躲的极其狼狈。不过，这一波罪总算是没有白遭，灰头灰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时，看到街对面的面馆招牌，他脑中灵光一闪，封印出现了松动，让他忆起，当年他曾透过卧室的窗户，看见过这块招牌。
　　“找到了。”牧修兴奋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建筑，就是这里了！虽然还是没想起具体的门牌号，但当年在窗边向对街观望，只能看到招牌右上角那个带着罗字的大面碗，依街道宽度来看，空屋主卧的那扇窗，应该是在第六层的右数第四个。
　　柯寂顺着牧修的视线，望向身后的公寓，来到最有可能是幻境核心的地方，他自然由衷感到高兴。可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一路戒备着来到空屋门前，牧修盯着贴着福字的大门看了许久，却忽然拽着柯寂打算离开。
　　虽然心中被不安之感充斥着，但见牧修要走，柯寂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哪，你不打算破解幻境了吗？”
　　闻言，牧修闷声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领着小孩离开公寓，向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魂核猛然爆发出的光芒，晃得谷心眯起了眼睛，光芒消散，形体不稳的牧修出现在地下室，柯寂却仍旧无知无觉地盘坐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见小孩没能和自己一起出来，牧修看着变得透光的手掌，拉长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啊，但愿你争点气，不然我可亏死了。”

作者有话说

　　消失了一个多月，向大家道一声迟到的新春、情人节、元宵节、女神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