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幅画》陆泠洍

63、第六十三章

　　“怎么回事？”谷心将魂核抛给牧修问道。
　　牧修接过魂核，对着晶体内的小细纹撇了一下嘴，转手将它扔回谷心手中，答非所问道：“不错，比宝丽斯去年拍卖的发晶漂亮多了。”
　　谷心微微皱了皱眉，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怎么搞成这样？”
　　牧修挑高了声音调侃道：“不得了，你竟然也会关心人了。”话说出口，却没得到想看的反应，他又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声没趣，这才斟酌着说道，“我的心魔与柯寂的心魔共鸣，被激发后，和他的心魔融合生成了新的幻境。心魔幻境融合，难度不是简单的取平均值，底子其实还是柯寂那个入门级的底子，幻境用来攻击的初始灵力，仍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我出来前经历的那重幻境与我有关，攻击强度更是堪比圣人境巅峰。实打实的几千发剑气，所需的灵力幻境拿不出，自然是要从我身上找补。我走生门从幻境出来时，原本是可以收回那部分灵力的，不过我用秘法将它们留给柯寂了，就当是因我贸然行动给他带来危险的补偿吧。”
　　谷心深深看了牧修一眼：“你该知道，在柯寂吸收那些灵力的同时，心魔同样可以吸收，这是一把双刃剑。”
　　闻言，牧修缩了一下脖子，显得有点心虚，只是他很快又挺起了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破除幻境的方法他不是不知道，找生门的法子，我出来前也给他演示了。要是这样他都出不来，就只能怪他自己了。”
　　看着眼前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谷心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想到牧修曾吐槽说天诡的逻辑被狗吃了，那他的逻辑是被天诡吃了吧……
　　万里之外，天诡突然打了个喷嚏，引得身边几位主教侧目。一天过去，被异象吸引而来的狂热教徒，人数早已经破万，他们聚集在圣安格撒郊区的这座私人医院外不停祈祷，期望创世神能够再次现身。天诡将人从凌晨晾到下午，这才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表示要代“父神”传福音。
　　见身边的人看过来，天诡立刻做悲天悯人状，手按在胸口，夸张地长叹一声：“父神说他很失望，圣光照耀千载，人类的欲望却只增不减。现在，从那些肮脏欲望中生出的魔气，正充斥着我们的家园，它们玷污了我们的内心，污染了我们的土地。人类若还不反思自己的过错，等待我们的，便只有灭亡！”
　　说着，天诡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一位金发青年，其他人也下意识地随他看了过去。青年站在垃圾桶边，手里拿着一袋厚切吐司，做为晚餐的吐司，柔软的内芯已经被吃光，袋中只余被撕下的焦黄硬边。从青年扎紧面包袋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并不想吃那些被撕掉的面包边，而是打算扔掉它们。
　　“虚掷！”一道威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闻言，众人纷纷低下头，双手合十，开始齐声忏悔。
　　虚掷，九罪之一，更通俗一些的解释就是“浪费”。在场众人没有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浪费。金发青年只是跟着朋友来凑热闹的普通人，结果热闹没看成，还被当成了反面典型，为免再被针对，他只得学着身边人的样子，也低下头小声念叨着“求父神宽恕我的罪过。”
　　天诡双目微阖，掩下眼中的嫌弃，青年并不是真心悔过，他身边的同伴也一样没什么诚意，身上光秃秃的几人，在一众散发出信仰值微光的信徒衬托下格外显眼。
　　一轮忏悔结束，见一些年纪大的信徒脸色开始发青，本着可持续薅羊毛的原则，天诡代创世神夸了信徒们几句，赏了颗甜枣后便解散了众人。再过一个小时就是礼拜日了，先让这些人歇上几个小时养养神，养好了精神才能更多地产出信仰值。
　　走下高台时，天诡又打了个喷嚏，他纳闷地抬头看了看天。迈尔的身体经过灵气的初步改造，已经不会再着凉感冒，这一连两个喷嚏，是天道嫌他上交的信仰值少，在警告他不要贪心吗？
　　红叶小区B3－3的地下室里，谷心正一脸纠结地注视着柯寂。牧修那家伙奚落他一通后，便动身去了湘城，将只处理了一半的烂摊子丢给了他。该说牧修不愧是天诡养大的吗，行事都这么的随心所欲，所幸这份随心所欲，除了把他自己玩死了，暂时还没有引发其它无可挽回的灾祸。
　　“你怎么一遇上和他有关的事，脑子就不好使，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是生怕他不怀疑你吗？”
　　回想牧修说话的同时，还像看傻子似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样子，谷心闭上眼长叹一声。他自然知道什么是欲盖弥彰、明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含义，他也清楚，依艾伦的性子，就算怀疑了什么，也不会逼迫他硬要他解释。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用一个完美的谎言，把那或许会产生的怀疑抹杀在萌牙阶段，哪怕这会让他更加愧疚。
　　“乌鸦嘴，没去当神棍真是浪费了……”想要吐槽的人不在，谷心盯着柯寂的脸嘟囔了一句，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挥手将人收入画境，安置在了远离山谷的一块参田里，那是画境中时间流速最快的空间，现世一日，参田一载，不再出意外的话，柯寂应该能够赶上星期一的课程。
　　蒋陵与湘城相距不远，有导航相助，到达目的地不过一刻钟。站在记忆中的街道上，牧修心中生出万千感慨，也不知是因为他这五十多年放飞自我引起的蝴蝶效应，还是平行世界本就大同小异，街道两侧的商铺与记忆中有着不小的差异。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罗家面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手工体验馆，还有两家店铺互换了位置，甚至连两边公寓楼的住户，都有一些不一样了。
　　牧修望向此行的目标，客厅的窗台上空空如也，并没有记忆中的葫芦。虽然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黄金地段的住宅不可能被空置二十几年，但他还是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来这一趟，其实对他现在的心魔并没有什么帮助，他只是想为处理照片的行为增加一些无用的仪式感。
　　虚化身体进入房间，入目便是挂在墙上的巨幅全家福。让牧修意外的是，带着幸福的笑容靠坐在一起的两人，男人竟还是那一个，人没死只是老了一些，不过女人却不一样了，两人身后站着他们的儿子，面容与女人有七分相似。如果把手里的照片留下来，八成会引发家庭矛盾吧，牧修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平行世界的差异，原来这么多啊……
　　回到街上点燃照片，看着相纸在幽蓝的火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牧修用力拍了一下手。当年因遗憾而生出的心魔，早已经被他化解了，最后的句号拖了三十年也终于画上，接下来，就是他和姓柯的那对男女要算的账了。
　　黑暗空间中，艾伦放弃抵抗后，光球也不再步步紧逼，包围圈从最外层开始缓慢散开。虚空深处仍时不时有光球出现，带着让他好奇的天界记忆，直到一个带有松鼠记忆的光球出现，所有光球像是得了什么指令，突然齐刷刷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看着眼前通向虚空深处的路，艾伦抿着唇缓缓攥紧了双手，该来的躲不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路的尽头走去，那里正有人等着他。
　　见到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时，艾伦的内心出奇的平静，他走到那人面前，开口道：“到我了吗。”
　　“嗯？”牧静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艾伦问的是什么，不由得笑了笑，“没想到，竟然能与你这样面对面说话。”
　　没想到？意思是他出现在这里是个意外？那正常情况该是怎样的，无知无觉的消失吗。艾伦忽然想到了千年前被打断的进阶，如果那一次没有被干扰，最终顺利进阶的，会是他还是牧静煜？
　　像是猜到了艾伦心中所想，牧静煜玩味地笑道：“一个密闭的容器中装有一定量的饱和盐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水分蒸发，又在容器顶部形成水滴滑落，重新融入盐水里。到那时，那滴水还是那滴水吗，盐水又是否还是原来的盐水？”
　　艾伦没有心情讨论关于盐水的哲学问题，也无意深思一个飞升了几千年的人为什么知道那些术语。此时此刻，他只希望眼前的人能快些动手，再拖延下去，他怕支撑自己站在这里的勇气，会被求生欲击溃。水滴逃不出密闭的容器，即使能使用手段，减缓自己滑落的速度，也没有任何意义。
　　“动手吧。”艾伦闭上眼催促道。
　　“已经做好准备了吗？”牧静煜走上前，抓起一缕艾伦的发丝，绕在手指上，一边把玩一边继续说道，“不过，还不到时候。而且，就这么被融合，不觉得遗憾吗，你的心意还不曾向小珠子表白呢。”
　　微光照耀下，艾伦颤动的睫毛仿佛飞蛾的翅膀。遗憾是理所当然的，只是那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感情，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扰。而且，在知道了谷心的真实身份后，他那龌龊心思，说是天理不容，他都不觉得过分。
　　“没什么好表白的，这样就好。”艾伦苦笑一声，想到某种可能，他身子猛地僵住，睁开眼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告诉他了？”

　　点点走了四个多月了，它走后，就再没见板凳上过窗台，也不知道是因为它想等的那个狗不在了，还是单纯的主人不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