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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开唐府 ...

  •   第四章 离开唐府(一)
      拜别父母后,唐天澜回到听竹苑,虽然刚才一力坚持李悰做法纯粹是欣赏她的才能,但她内心也的确存有疑惑。

      趁着天色未暗,唐天澜出了门往深王府而去。门房虽只见过她一次,但已将她认出。远远地便遣人进去通传。

      不久,那名叫怀启的小宦官就出来相迎,看了唐天澜一眼,朝她微笑点头。

      与第一次来时不清楚位置不同,这一次唐天澜跟着怀启往莲心堂而去,已经清楚了路线。

      她在后面打量着这小宦官,觉得他的年岁的确还小,但做事却已经十分老道,也许他就像这个王府的主人一样,有着两副面孔。

      不一会儿,唐天澜来到了莲心堂,沐浴在夕阳下的高大建筑,此刻竟也平添出几分柔和。

      怀启示意,堂中东侧的揽书阁正是深王现今所在,照例他并未跟随入内,唐天澜独自穿过中堂,往东侧走去,她人还未进入阁内,阵阵墨香便已传来,想来此间便是李悰的书房。

      “王爷”,唐天澜出声,告知李悰她的到来。

      阁内一片寂静,只见李悰放下手中书册,走近笑道:“你来了”。

      又是这样的开场话语,让唐天澜总能想到请君入瓮的场景。

      正在她思忖间隙,李悰问到:“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私下解决你的婚事,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是的,这是唐天澜来深王府找他的原因,但这个答案其实在她来的路上已经想的非常清楚,或者更早前她就应该预料到,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他便已经主动提及。

      他转过眼,望着阁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随即又注视着她,说“也许是我对你还不够有信心,我原是可以私下处理你的婚事,但我转念又想”,他顿了顿,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接着道:“我在想,你唐天澜,性格孤傲,甚至可以说是桀骜不驯,如果我帮你解决了此事,你却反悔同我一起做事,到那时我又能奈你如何”。

      李悰脸上的神色十分平淡,好像他刚才口中提及的不信任的人,不是站在面前的这个少女,尽管有那么一刻,唐天澜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不自然的神色。

      暮色沉沉,夕阳的余晖也渐渐照出这间屋舍,留下更为黯淡的空间,李悰未再说话,唐天澜那颗原本波动的心,忽然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平静了下来,随后缓缓说道:“无可厚非”。

      她站在李悰面前,直视他的眼睛,毫不掩饰,对他直言的不信任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这种对视传达出了她的理解,让李悰知道面前的这人果然没有选错,她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未来的风雪。

      就是这样一个少女,作为唐御史家的小姐,却不甘心命运被人摆布,不甘心身为女子被人俯视,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才能展现在世人面前,将世人对闺阁小姐的印象彻底颠覆,只剩下奋力一搏的勇气,从她身上发出的光彩竟让李悰有一刻挪不开双眼。

      刻意压抑住内心的波澜,李悰声音略带暗哑,道“你放心,既然我做了这样的决定,自然有办法保你周全。同样的,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你知道,你往后的人生可以放心的交给我”。

      唐天澜置身揽书阁中,闻着阵阵墨香,这味道仿佛飘进了她的心湖,眼前的人,相识的偶然,却相逢的必然,终究还是她抓住了这一线机会,从此可以以全新的身份站在世人面前。

      阁外的王府侍从已经开始掌灯,周遭的晦暗被一下子驱散,李悰望着屋外头,开口道:“唐天澜,那日你能想到来找我,我很高兴”。

      又是这样一句没头没问的话,唐天澜时常想,帝王家的人是不是都是这幅做派。初见时的少年风流模样,告知身份后的步步为营,都暗示着此人的城府之深,非常人能够看透。

      唐天澜低声道:“大概是那日街巷你与我说的那番话让人振聋发聩吧”。

      李悰知她在玩笑,也并不回应她,反而自顾说道:“我想,这不仅是你命运的转折,也将是我的”。唐天澜不置可否,未在搭话。

      夜已经黑透,李悰这回倒是没有挽留她用膳,遣了怀启送她回府。

      想来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今夜过后,唐天澜就不只是唐府名满长安的小姐。

      怀启驾着马车,带着唐天澜穿过夜色笼罩下的长安街巷。望着马车上印着“深”字样的宫灯,宫灯摇曳,唐天澜的思绪也随着渐渐飘远,好像一场旧梦,就此醒来。

      第四章 离开唐府(二)
      来到唐府门前,这回走的正门,唐天澜眼神示意,让怀启不用跟随下车,随后自己进了唐府。

      回到听竹苑,茶铃眼睛红肿,应该是偷偷哭过。

      虽然她与唐天澜的主仆情谊谈不上多深,但两人毕竟相处多年,今日整个唐府,明日整个长安,都会知晓她唐天澜要搬进深王府,与深王一起编纂宫中书稿。

      唐天澜的目光落在茶铃身上,叹了一声,“你知晓的,我不会带你一起走”。

      茶铃低着头,重重点了一下,她当然知晓,若跟着去,才是险象丛生,在这唐府还能平安度日。

      “好了,别难过了,我去见下夫人”。说完,唐天澜回到房中拿着小木盒往三春堂而去。

      三春堂,唐夫人正在诵经,白日里唐天澜走后,她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只能寄托佛经宽慰自身。

      唐天澜不忍打断母亲,在门外站着等候,头仰夜空,眼中所及除了一轮圆月高挂夜空,并无星星半点。

      夜里无风,圆月高照,伴着母亲的诵经声,紧了紧怀中的木盒,擦去了眼角似有若无的湿润。

      唐夫人诵经完毕,身旁侍女扶着她起身,见唐天澜站在门外,向她招了招手。

      这一刻,唐天澜好像回到了儿时与哥哥姐姐一起缠着母亲嬉闹的样子,快步走到母亲身边,围着她温柔地唤着“娘”。

      可能这种情绪同样牵动了唐夫人,她的眼眶再次湿润,伸手摸了摸唐天澜的头,为她理了理鬓边有些乱了的发丝。

      在唐夫人心中,唐天澜自幼聪慧,还有些男孩子性格,但总体上没让为娘的操过心,作为家中老幺,自然爹疼娘爱,兄弟姊妹间更没有什么龃龉。

      要说一切的变化,大概也是唐家大小姐因家族联姻不幸早逝,儿子和女儿都认为是他们二老逼迫他们长姐出嫁,才导致遇人不淑,早早离世。

      儿子为此远赴外乡为官,从此千山万水。小女唐天澜不再温顺乖巧,一味希望得到父亲认可,渴求能够像她哥哥一样为自己做主,决不任人摆布。

      唐夫人泪眼婆娑,唐天澜从怀中拿出木盒,将那只早该送出的玉簪戴在了她的发间。蝴蝶玉簪小巧别致,原是唐天澜送母亲的生辰贺礼,如今却成了离别之物,但她知道,母亲定然欢喜,因它蝴蝶的样式,像极了长姐年少时时常佩戴的发簪,所以那日首饰铺,相中了不怎么起眼的它,都说睹物思人,但同样的,也能寄托相思。

      “儿啊,我的儿”。唐夫人再也不愿多说,只是紧紧的握着唐天澜的手。

      从三春堂离开,唐大人还在书房未归,父亲的举动已经告诉唐天澜,往后的路只能由她自己去走。儿时捧在手心的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再也不是父亲可以拉扯住的粉嫩团子般的孩童。

      夜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唐天澜躺在床上,拥着被衾,回忆着在唐府十七载的光阴,明日离家,却好像没什么要特别带走。

      无情嘛,或许,为了能够决定自己往后的人生,和父母决裂,可笑嘛,也许。但无论如何,就像这春雨过后的听竹苑,嫩芽似的竹笋又会再次冒出,开始新一轮的生长,就如她渴望独立于世的想法,一旦萌了芽,便一发不可收拾。

      四月天气,清晨凉爽舒适,唐天澜带着身上不大的包袱,从唐府后门离开,意料之外,怀启竟候在门外不远处。

      见唐天澜自己背着包袱,这个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宦官,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出了声,“王爷果真没说错,你不会带婢女一起去王府”。

      唐天澜努努嘴,似乎是不悦自己的行为被李悰察觉,但若争辩什么也无趣,索性闭口不言,上了马车,往王府而去。

      第四章 离开唐府(三)
      马车缓缓行至王府门前,唐天澜掀开车帘,推开车门,未曾想映入眼帘的却是站在车缘边的李悰。

      李悰仰视着他,向她伸手过来,示意她下车。

      唐天澜不置可否,为了避免尴尬,只能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与之前雨中被抢雨伞时的心境不同,这一次,他们将是往后人生中站在一起的战友,有着共同的前进方向。

      李悰领着她沿路介绍王府的格局,何处用膳,何处侍从居所,一一走过。

      唐天澜觉得他这个王爷当的挺清闲,最后来到为她安排的悠然居,唐天澜放眼望去,此间竟与莲心堂相隔较近,当然按李悰的解释,此处临湖,马上夏日将至,最是凉快居所,他作为王府主人,定不会怠慢于她。

      在房中稍作休整,唐天澜便自己去了厨房,一早起来未曾用早膳,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

      她循着刚才李悰介绍的路线,往西南角而去。

      厨房管事的褚大娘正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见一清丽女子到来,便猜到了她是唐府小姐唐天澜,向她微一施礼,招呼着问姑娘需要用些什么早膳。

      唐天澜还未开口,另一公公凑上前来,对唐天澜道:“唐姑娘,我是负责王府人事的怀哲,王爷吩咐我待你用过早膳,为你介绍府中众人”。

      褚大娘也是勤谨的,见唐天澜还要见府中众人,便赶忙说:“姑娘等会还有事,赶紧用了早膳吧,大娘我呀把拿手的几道小菜给您尝尝,您试个味儿”。

      唐天澜初入王府,多少怕有些地方做的不周,想来之前在自家府邸尚且不管世事,现在住进了王府,总还是要认清府中众人才是。

      又因说要带他认识众人,唐天澜就着褚大娘的几道小菜匆匆喝了半碗粥,便跟着怀哲到了莲心堂。

      李悰自领着唐天澜介绍完王府后,便不知去向。

      莲心堂连廊下,怀启显然已经唤了王府众人再此等候。

      唐天澜与他们一一见过,与其说是让她见见王府众人,不如说是让王府众人正式见见唐天澜。众人齐齐拜见过后,各自散去。

      怀启依旧跟着唐天澜,说:“王爷进宫去了,今日姑娘就在府里逛逛,王爷说了,您住在王府无需拘束,若觉得无聊,可去他书房打发时间,晚些时候王爷会来找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若是我不在,吩咐怀哲就是了”。

      怀启拜别后,唐天澜回了悠然居,往后这便是她的居所。

      今日虽然悄无声息的来了深王府,但想来整个长安都已知晓唐家小姐唐天澜得了圣上旨意,入住王府,与深王李悰一起编撰宫中书稿,自此,才算真的名满天下了。

      傍晚时分,莲心堂。

      虽说按照怀启的意思,李悰若从宫中归来,会叫人来唤她。但实际上,唐天澜发现,只要悠然居门窗打开,便可看到对面的莲心堂。

      就像此时,唐天澜身处莲心堂,无人来唤,只因她倚窗望湖景时被李悰看到,向她一招手,自己便过去了。

      李悰看着她,问:“觉得悠然居如何”?

      唐天澜不知他为何笑的有些古怪,只是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怔愣,心里想,你这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好,挺好的,悠然居舒适宽敞,住的舒服?不好,怎么不好,抬头就能望见你回来?然后被呼来唤去。

      李悰见她沉默不语,走近说:“今日我进宫去和父皇说,唐家的那位才情卓著的唐天澜已经搬入王府,不日便可开始编纂书稿”。

      “编纂书稿之事,原不该是王爷的事。”唐天澜望着李悰,静待他的回答。

      李悰看她望着自己一副等待的模样,反倒不着急回答,绕到书桌后拿起笔开始写字。
      唐天澜无奈,谁让人家是王爷,也只能自己挪步走到书桌边,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李悰对唐天澜的等待视而不见,漫不经心的在面前那本书上作着一些批注。她干站在一旁,无事可做,眼角余光瞟到他面前批注的书上。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李悰开口到:“你觉得现今我朝实行的两税法如何”?

      唐天澜只做摇头,心想,两税法自本朝德宗年间开始实行,由当时宰相杨炎杨公提出,此法改变了唐朝长期以来实行的租庸调,以财产的多少作为征税的标准,以征收金钱为主,一年两征,这不是已成惯例的事,为何李悰如今反倒问她?

      “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郡县税三十之一,度所取与居者均,使无侥利。居人之税,秋夏两征之,俗有不便者正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丁额不变”,李悰缓缓读出所载内容,抬头看向唐天澜,目光中带着询问。

      唐天澜知道躲不过,他的眼神逼着她回答:“租庸调,以征收谷物、布匹甚至为我朝服役为主,在更早之前的均田制基础上,每丁每年要向国家交纳粟二石,此被称做租;交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称做调;服徭役二十天,闰年加二日,是为正役,国家若不需要其服役,则每丁可按每天交纳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标准,交足二十天的数额以代役,这称做庸,所以......”

      讲至此处,唐天澜略一停顿,见李悰仍然凝视着自己,继续说:“纳绢代役即为庸,输庸代役。如若是服役,那么每丁服役二十天外,若加役二十五天,免其调,加役三十天,则租调全免。通常正役不得超过五十日。若出现水旱等严重自然灾害,农作物损失十分之四以上免租,损失十分之六以上免调,损失十分之七以上,赋役全免。原本大唐早年间,实行租庸调,是解决就业问题的,只是后来在实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才改为采用两税法,更有利于百姓生活安稳”。

      唐天澜的手指指向李悰几案旁的另一本书,“王爷,这就是你所说的编纂宫中书稿”?

      李悰原本平淡的脸上,浮上了丝丝笑意,他好像很满意唐天澜的回答,可能是觉得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不关注女红之事,却对朝廷实行的赋税制度了然于胸,十分难得,愉快地说:“没错,宫中书稿编撰一事,想来你也知道只是个幌子,但幌子也不能只借其名,而不能用于实处,你还记得那日东市街头那个妇人”?

      怎么会忘,那时面前的人还不叫李悰,自己还想找他晦气呢。

      许是两人都回忆到了当时的场景,四目相对之时,唐天澜竟觉得微微脸热,大概是怕李悰知道,那日她其实是想寻他麻烦,要他好看的。

      她抬手理了理额间飘落下来的碎发,随即又想,他即使猜到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总不能旧怨新算。

      故而随后说到,“我记得,那日她说家有良田被占,希望我能”,话还未说完,唐天澜明白了李悰的意思,良田被占,与今日李悰所谈的两税法有关系。

      “有何不妥吗”?唐天澜开口问道,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自德宗朝以来,两税法已经推广开来,但依法,除了商贾需要按财产纳税以外,即使是贵族官僚也不例外。土地买卖具有了合法性,我朝贵族、富商兼并土地更甚,富人逼贫民卖地而不移税,产去税存,甚至有些百姓因无法交纳赋税,只能逃亡,留下来的农民却又沦为了佃户、庄客,弊端已经凸显”。李悰说完瞥了唐天澜一眼。

      唐天澜怔了怔,然后说:“王爷所言极是,对如今税制的研究想必已然下了一番功夫”。

      李悰却不接受她的惫懒,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那你再说说,两税制除我刚才所述之外,还有何弊端”。

      “是,王爷”。

      唐天澜闻言,拿起李悰桌上的书,边翻阅边说,“首先,正如王爷这本书中提及,两税制以每户为基础进行赋税征收,但许多地方早就没有了再定户的习惯,长期不调户,如何贯彻贫富分等负担的政策。在这,户税部分的税额以钱为计算,但眼下朝廷征钱,市面上的钱币流通量不足,钱重物轻,农民要想交纳税钱,就要贱卖绢帛、谷物或其他产品,越往后,所交税收就要比原定税收多出许多,但.......”

      李悰听到此处,接话说到:“但如今朝廷已经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代替它,租庸调已根本无法再实施”。

      “所以,王爷已经调查过那个妇人,与如今实行的两税制有关”?唐天澜问。

      李悰似笑非笑,转头说:“没有,这不等你来了王府,再去调查嘛”。

      唐天澜听罢,有些想笑,这人真的是阴晴不定,刚才一本正经的表现出本王对大唐制度了如指掌,这会儿又一副我没查我等你去查的嘴脸。

      “好,请王爷吩咐”。唐天澜回答。

      李悰的唇角露出笑容,说“唐天澜,你除了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愿意认真听以外,其他时候真是太......”,话未说尽,只见他给了唐天澜一份地图,示意她打开。

      唐天澜还在琢磨他欲言又止的背后想表达的意思,手中的地图却已足以让她无暇思考刚才的事。

      虽说,她对我朝实行的赋税制度有些了解,但若论实操,还的确是第一回接触。李悰的这张土地分布图,让她看的甚为头疼。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为难,李悰又露出的那副难以时长见到的揶揄的笑容,“你去安仁坊,找我一个朋友,他或许可以帮助你”。

      说着,将几案旁的另一幅长安各坊分布图展开,在安仁坊的东南角划了一个圈,批注了两字,刘宅。

      朋友。你这样的人还能有朋友,真是天下奇事。

      唐天澜内心腹诽,但也不能表露出这种惊讶之情,只是接过李悰手中的图纸,回了句“是”便拜别李悰,离开了揽书阁。

      屋外,天已经黑透,夜风微凉,带着湖面上的水汽习习吹来,毕竟还不是夏日,唐天澜被风一吹,竟还觉得有些冷,不经意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回到悠然居,怀启竟已命人备了晚膳。

      唐天澜总觉得,李悰与怀启这对主仆,可谓合作的是天衣无缝,把她的行踪掌握的可谓是门清,就连她离开揽书阁回悠然居都一清二楚,尽管刚才唐天澜确定,她并未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过怀启。

      用过晚膳,唐天澜依着栏杆看着手中的地图,李悰这人,竟真的对那日妇人所说的话如此上心,甚至在他琢磨不透的性子里的确看到了对大唐制度的忧虑之情。

      许是被李悰那股忧虑民生的诚意感动了,第二日,天微亮,唐天澜直接找了怀启要了一匹精壮的快马,一路往安仁坊奔去。

      街巷上寂寥无人,唐天澜骑在马上,穿坊走市,一路奔至刘宅门前。

      唐天澜依稀记得,这个安仁坊的刘宅,原是睿宗时期刘延景刘沛国公的府邸,只是现在刘府已无昔日辉煌,但好歹也是和皇亲国戚沾了边的,难怪李悰会说这是他的朋友。

      她下马上前去敲门,不一会,门房打着哈欠,开了左侧角门看她,打量她一身偏偏公子打扮,问到:“公子,你找谁”?

      因想着女装多有不便,唐天澜今日特地着了男装出门,见门房询问,便说“深王命我来找......”,突然,唐天澜意识到李悰昨晚好像没告诉她找谁,而自己竟然也没问他,一时僵在当场。

      门房听了,却立刻道:“原来是深王爷,进来吧,我领公子去见我家四少爷”。

      四少爷。应该和李悰很熟,不然门房听了为何会直接说领她去见四少爷。

      虽说刘府已非昔日高门大族,但府中景致依旧彰显着这个家族往日的荣光。

      约摸走到了府中的后院,只见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少年在院子里挖土,领路的门房伸手指了指,便辞了唐天澜直接离开了,既没拜见少爷,也没通知少爷有客人到来。

      唐天澜一时想笑,这都是什么事啊。

      面前认真刨土的少年,看着大约十八九岁,文弱书生模样。按理说,春日的天气里,晨光微起,正是一天中最适合悠闲的好时候,但此刻,他却在与泥土为伴,卖力的进行着手中的劳作。

      唐天澜走近问:“四少爷?”

      少年听到声音,扭头一看,他满脸挂着汗珠,都沿着额头往下滑,与他原本文弱的外形极不相称。

      他见来人,赶紧忙问到:“你是谁家的”?

      “是深王让我来找你帮忙的”。唐天澜直接说明来意,看着面前这人憨憨的模样,竟一时想象不到,李悰真的和他是朋友?

      “噢,这样啊,你是唐天澜吧,我叫刘景闲,等我把那边的花种好了,我们再接着说”。说完自己径直走到角落将一株不知名的绿色植株放入刚才刨好的坑里。

      唐天澜看着他埋土,看着他浇水,一系列动作下来,还真的挺像尽职尽责的花匠模样。

      但她也不懂,自己刚才来也没自报家门,他怎地一听深王派人来的,就知道她是唐天澜,且今日她一身男装,就连刚才的门房也没看出来破绽,今日第一次见面,他倒是眼尖。

      “嘿,唐天澜,你可真有福气,比我有福,我早就想跟着深王做事了,可他,却不愿意收我”,言语间透露出来的羡慕、无奈以及好像和她熟稔的态度,让唐天澜简直十分佩服。

      他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手托腮,继续说:“不过,后来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迹,觉得深王爷选你,也在情理之中,当然,我觉得王爷也缺不了我,嘿嘿”。

      这一刻,唐天澜突然明白,难怪他会认出自己,难怪李悰会说这是他的朋友,还别说,是挺适合的,一样的自信过了头。

      “刘景闲,深王觉得你对我朝的赋税制度和土地分布十分了解,所以让我来找你”。

      他听此,眉头竟然微微紧缩,有些不悦的说:“我以为王爷很了解我的,我除了对这些了解以外,我还有很多其他的才能”。

      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唐天澜也只能漠然,毕竟自己现在是求人家帮忙。

      日头已升了上来,唐天澜有些扛不住这人的自信,便直接从怀里拿出了长安土地的分布图,说:“王爷说,你能帮到我”。

      刘景闲一听,来了兴趣,凑上来看图,“咦,原来此前让我去调查的事,和土地有关啊,我还想王爷对一个老大娘怎么那么上心呢,本来平素里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刘景闲嘴里还在嘟囔着,唐天澜却没了听下去的意思,当真是病娇公子琐事多,看着病恹恹的,怎么能这么话痨这么活泼。

      “走,我带你去见见那个大娘,她现下应该还在延康坊落脚,此前啊,我去找过他”,他边说边拉着唐天澜往前头走去。

      唐天澜不喜他的动手动脚,又见他如此不修边幅,也就未与他计较。

      两人一路来到刘宅门前,刘景闲见到门口唐天澜骑过来的马,唤门房也去给他牵一匹,门房得令,却道:“四少爷,您可别让我们做下人的难做,您不能骑马啊,这,这实在是”。

      门房大哥一脸无奈,唐天澜疑惑地问刘景闲:“你为什么不能骑马?”

      他听了,却有点生气,“什么嘛,你们就听老太爷的,也不听我的话了,好啊,当真是好啊”。

      “实在不是小的们不听少爷的话,只是,只是您回回骑马,回回受伤,老太爷已经下了令了,谁若再纵了少爷,定要我们好果子吃。”

      噗嗤一声,唐天澜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刘景闲听了,大概是觉得在她面前被人戳穿马术如此糟糕,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脸色涨的通红。

      唐天澜不想再拖拖拉拉,忍不住出声道:“那就麻烦找辆马车来,我们坐马车过去也成”。

      “真的吗?坐马车没问题的是吧。”刘景闲明显眼睛一亮,如释重负一般,让门房准备马车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西市到了延康坊观月楼。

      客栈小二认出了刘景闲,正打算上前招呼,他却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招待,带着唐天澜去了三楼转角处的一间厢房。

      唐天澜见他想要直接闯入,直接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下一步动作,随即赶忙敲了门,以防刘景闲作出更不礼貌的举动。

      不一会,里屋有了动静,但开门的却是个稚嫩的小姑娘,七八岁的孩子,个头还在大人的腰部以下,掩着门问到“你们找谁”?

      “咦,你又是谁”?刘景闲好奇地问道。

      唐天澜不禁嘴角抽搐,对刘景闲的问题一阵无语。

      “我们找......”,唐天澜边说边扭头看刘景闲,他会意忙说:“噢噢,我们找柳大娘,前两日我还来找过她的。”

      “是刘公子嘛,翠瑟,让刘公子进来”。屋里有人开口说了话,翠瑟,应该是这个小女孩的名字。

      “进来吧”。小女孩让出了路,唐天澜和刘景闲刚走入房内,浓重的药味就迎面扑来。

      柳大娘受了伤?

      唐天澜往床榻看去,果真是那日街上的大娘,只是她神色有些枯槁,精神已不如那日见时那般好。

      柳大娘认出了唐天澜,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唐姑娘,真的是你,深王果然把你给请来了”。

      唐天澜默默无语,李悰到底是怎样的自信,很早之前就能允诺柳大娘她会帮忙,真的是过分,心里不由在李悰的形象上又划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柳大娘,你这腿怎么伤了,看着挺严重的,发生什么事了啊”刘景闲真是一刻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赶忙问到。

      “刘公子,那日你走后,我心想深王爷如此重视,我家的事有救了,便想去城外通知一声家里的人,可谁承想路上摔了一跤,大娘我沿着山路滚了一圈,好在福大命大,胳膊这两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这腿,大夫说怕是还要些时日呢,但我又怕你们寻我不得,就让翠瑟进城来陪我。”

      柳大娘说到此事仍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喜悦表情,刘景闲听了也连连感叹大娘受罪,但好在福大命大云云。

      “柳大娘,那日街头,你说家里良田被占,现在可有精神说说具体的情况。”

      柳大娘十分欣喜,即使看着因腿伤煎熬已经精神不济,但因唐天澜对事情的关心,让她强打起精神诉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离开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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