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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安东市 ...

  •   第二章长安东市(一)
      清晨,听竹苑。

      屋外传来鸟叫声,唐天澜缓缓睁开双眼,伸手掀起床头的帷幔,披着素色中衣开了房门。

      屋外,微凉,竹叶上、泥土间残留的雨滴,暗示着昨夜一场大雨。

      唐天澜已经不记得是何时入睡的,只因没找到白衣少年,心头反倒百无聊赖。夜里,看着书,听着屋外的雨声,便也渐渐睡去了。

      春日雨后的空气总是出奇的好,尤其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泥土的味道混着听竹苑里花花草草的清香,让唐天澜一扫心头阴霾。

      茶铃见唐天澜已经起身,赶忙命人将吃食端上。

      唐天澜用完早膳歇息片刻,想到母亲下个月便会从寺庙归家,且临近寿辰,作为还在膝下的女儿,理应为母亲选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思及此处,唐天澜便欲出门购置礼物。

      穿过听竹苑里的青竹,沿着鹅卵石路一路穿林而过,后门处的小厮见她要出门,请了安便为她开了院门。

      唐天澜从永兴坊出发,穿过崇仁坊、平康坊,直奔东市而去。

      自唐朝承袭隋制以来,长安城实行市坊分开,每晚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日落前击鼓三百下歇业,日出后击鼓三百下开市营业。

      后开辟东西两市,作为贸易场所之用。东市由于靠近三大内,周围坊里多为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府邸,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市场经营的商品,上等奢侈品居多。

      今日,唐天澜为选母亲礼物而来,来到东市后,往一家首饰铺而去。母亲素来不喜金银之器,唯有美玉最为相配。

      首饰铺掌柜见来者身着不凡,一看便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忙堆着一张笑脸迎了上来。

      唐天澜刚一拿起柜台玉佩,掌柜赶忙凑上前来说 ,“这位小姐好眼力,这块玉佩是本店到的新货,乃上乘玉佩,您看这玉的成色,这触手升温的感觉,您瞧瞧”。掌柜的似乎是怕错过这笔生意,那张长满横肉的脸,此刻笑起来也格外亲切。

      这一边掌柜的还在热情介绍,另一边唐天澜却沿着柜台一路看去,眼角余光瞟到一处角落,那里躺着一支玉钗,小巧玲珑不十分起眼,但这支玉钗妙就妙在钗头处那只活灵活现的蝴蝶,不十分张扬,却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玉钗上飞出起舞,且它像极了那一支。

      而掌柜呢,见唐天澜盯着玉钗,便笑着说 “这只蝴蝶玉钗啊,其实也是上等货,只是因玉料本身十分有限,做出来的玉钗不是十分华丽,所以一般的夫人小姐就……不过啊,小姐您看,这蝴蝶却是刻的栩栩如生哪,小姐若是喜欢,那是这只玉钗的福气”。

      唐天澜耳里听着掌柜的说辞,心里也是佩服这掌柜的察言观色,见她对玉钗有意,极力想着夸赞玉钗的好词。

      “把玉钗装起来吧”。唐天澜望着掌柜,语气略有些愉悦,让掌柜的生出一种我果然说动这位小姐的错觉。

      首饰铺外日头正毒,唐天澜揣着新买的玉钗,想着时辰尚早,就四处逛逛走走。路过一棵老槐树时,被树下的声音吸引,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不是十分熟悉。

      斑驳的树影下,她转头去寻声音的由来。

      只见近处的槐树下,一少年素色长衫,坐在石头上正与一孩童说话。他脸朝地,手握树枝,似乎在与孩子交谈,还时不时地在地上比划。

      因唐天澜的靠近,少年面前的一片光源被遮住,他顺着遮蔽处抬头,见一女子身着翠青色竹叶纹白衣,头挽成一个简单少女发髻,发间插着一只简单玉簪,真可谓是天然去雕饰,出水若芙蓉般的清新脱俗,但随即少年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褪去。

      唐天澜站在少年面前,俯视着他,语气带着些许揶揄,道“怀德坊,徐之微”?

      少年眼看躲也躲不过,摸摸自己俊俏白皙的脸庞,有点掩饰尴尬的意味,随即讪讪一笑,说,“真是巧啊,若大的长安,竟然也能在此地遇到”。

      唐天澜沉默的望着他,目光中带着询问,却又不说一句,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少年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开口道,“不是我不想告知真名住处,只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说到此处,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无奈,仿佛唐天澜的咄咄逼人是那么的不善解人意。

      旁边的小孩见唐天澜来者不善,趁机逃之夭夭,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徐之微只能起身,整了整衣衫,“好吧,我知道这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但姑娘你必须知道,我绝非故意隐瞒”。

      “不是故意,那为何第二日清晨就没了踪迹,若非故意,那就是你品行本就如此不堪”。唐天澜语气略急,甚至带着一点怒气,好似那一日狼狈不堪的痛苦心情又萦绕心头。

      “冤枉啊,我真的有难言之隐,第二日是因为有人来寻我,我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不辞而别,谁成想引起你不必要的误会,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出事不见了,还去寻我了吧”。他那一副急切证明自己无辜的样子,以及话语中带着的一丝玩味,让唐天澜更加恼怒。

      唐天澜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也比刚才更重,“我说的是你雨天抢我雨伞,连累我崴脚只能露宿城外,第二天更是不辞而别,这才是你过分之处,至于你是不是出事了又或者因为旁的什么原因不见了,与我何干”。

      “我不与你呕气,害你崴脚是我不对,我已经向你表示了歉意,你当时也没怪罪我,怎么现在非要揪着不放”。徐之微赶忙说到。

      “那是因为……”,还没待唐天澜继续说完,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位大娘就凑到唐天澜跟前,注意力都在徐之微身上的唐天澜被这一陌生人近身着实吓了一跳,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哎呦,唐小姐,今个你也来街市逛逛呐,大娘我正愁唐府门第高,不得相见小姐,老婆子正有一桩事想求小姐帮帮忙”。大娘一脸哀求神情,又因嗓门挺高,引来周围不少人驻足。

      唐天澜见大娘越说越起劲,什么家有良田被占,多处伸冤无门等云云。

      此时,周围更是渐渐聚拢了人群,人群的关注和交头接耳,让唐天澜心中隐隐浮起一种焦躁的感觉。

      徐之微倚在老槐树下,用手托腮,神情有点古怪的望着唐天澜,说道,“你,是唐家的唐天澜”?

      唐天澜以袖遮面,站在人群中央,听到徐之微出声,有点赌气地说:“干你何事”?话音一落,朝着人群的空隙夺路而逃,身后的大娘眼见唐天澜毫不动容的逃走,更是将哭天抢地的气势都亮了出来。

      身后隐约还传来大娘的哭喊声,唐天澜却也顾不得了,心里只懊悔今日出门没有乔装一番真是失策。

      第二章长安东市(二)
      唐天澜一路小跑到了永兴坊一条巷子拐角处,眼前突然窜出一人,定睛一看,正是刚才槐树下的徐之微。

      她不知道原该在槐树下的此人为何此时出现在此处,更不明白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唐天澜咬唇,看着面前的徐之微,想瞧瞧他究竟有什么名堂。

      “唐天澜,原来你就是唐天澜啊,为何要跑,那个大娘怪可怜的,你既然有本事替人写状子伸冤,为什么不帮帮她”。徐之微淡淡而笑,甚至在此刻耀眼的阳光照射下,他唇角浮起的丝丝笑意,映射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味道。

      即使,这种笑意此刻在唐天澜看来有点令人讨厌,却也无法掩饰他内心流露出来的东西有震惊到自己。

      “我在长安生活多年,若人人都帮,岂不是要累死。你同情那位大娘,那你去帮她啊,追我作甚”。唐天澜将手按在胸口,调匀刚才因奔跑而带来的气息不畅。

      “而且,她说自己有冤,就真的有冤了,空口白话,我何故给自己惹事上身,若有冤情,自有衙门为他伸冤,她刚才的举止已足以证明她的愚蠢”。

      徐之微闻言,望着她,为她这不加掩饰的讨厌而怔愣了一会,许久才说道:“你有常人不能及的才能,就不该浪费,而她又是需要帮助之人,为何不能施以援手,她刚才的举动不恰是说明她走头无路吗,我大唐若人人都能有你这般才能,他们又何须来求你”。

      许是没想到徐之微会说出这番话来,大概是对这种看着不正经的人突然正经起来的一种恍惚,唐天澜瞥了他一眼,而后默不作声地朝着反方向离开。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之微已快步来到她身旁,又一次拉住她的衣袖,“唐天澜,帮帮她吧”。

      “松开你的手,雨天的事还没和你算账,新仇旧恨想一起吗”?唐天澜语气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致,好像是因拉住衣袖这一举动惹恼了她,又似乎是因刚才徐之微的那番话。

      “大唐若人人都能有你这般才能,他们又何须来求你”,唐天澜心里想着这句话,脚下的步伐却不曾逗留。

      “唐天澜,若你因为恼我之前的隐瞒,我向你道歉,但这个大娘的事与我无关,别因今日正好遇见我,而连带着不愿意帮她”。徐之微也步步紧跟。

      唐天澜就纳了闷了,这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之前一派吊儿郎当不正经模样,一看就是京城纵情声色的公子哥,遇事也是脚底抹油,开溜的那么快,现在死缠烂打又为哪般?就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娘?

      “与你无关,是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所以我不帮”。唐天澜停下脚步,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铁了心不插手这件事。

      徐之微将目光落在唐天澜身上, “唐天澜,我向你道歉,那天抢你雨伞是因为我想躲人,所以扯你过来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害你崴脚。没告诉你真实姓名,是因为我……”,徐之微语速很快,一副深怕唐天澜走掉的架势。

      唐天澜有些诧异,这个人为什么又扯到那一日,这不是惹自己更不快吗?眼看着徐之微盯着自己,正欲开口,被他抢了先。

      “我,好吧,其实我姓李,单名一个悰字”。简简单单几个字从面前这人口中说出,让唐天澜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李,大唐皇族之姓,若非面前此人胆大包天冒充皇族,那便是真正的大唐深王,当今皇上第四子李悰是也。

      在唐天澜的印象中,从小到大见过的大臣、王爷大多严肃呆板,与自己父亲相似的人居多,却绝对与面前这人的形象全然不同。

      所以乍一听闻李悰名号,唐天澜的脑子有片刻的转不过弯,眼前人的形象也突然有点模糊起来,好像只有少年的一袭白衣似在眼前浮动。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唐天澜,普天之下谁敢冒充王爷,面前此人只能是深王李悰,已经毋庸置疑,而细细回想起自己此前的行为,其实已有诸多僭越之处,虽然可以称得上理直气壮,但谁让人家毕竟是王爷呢。

      “唐天澜,唐天澜……”,见面前原本带着怒气的少女有些发怔,少年只能在她面前多喊两声。

      待她回过神来,仔细端详着依旧穿着白衫的少年,他前后的行为,与他的身份,如此不相称,但他说他是王爷,他就只可能是王爷,这一切都只能让她一时无话可说,只能缓缓行了个礼,毕竟现今已经知道他是深王,若还不知礼数,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她行了礼,李悰也未制止,大约猜到了她这样做的心思。

      “唐天澜,我虽然是王爷,但我没有你的能言善辩之才,我大唐虽有官府为民做主,但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替他们张口。”李悰说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唐天澜,唐天澜一抬头,看着他,他眸光中蕴含的深意,让她一时无法读懂或者说不愿读懂。

      “王爷,此前不知你身份,言语若有顶撞处还请海涵,若当日王爷告知身份,我一定将雨伞双手奉上,不会不知轻重”。一番话,似乎带着些谄媚讨好,但细究起来又好像在怪罪李悰自己不报家门,就别怪他人不给你王爷面子。

      李悰倒也不恼,只继续开口道,“唐天澜,你才情卓著,非寻常女子,若能与我一起为大唐有冤的人说冤,有怨的人清怨,让每一个生活在大唐国土上的人安居乐业,那才不枉我的王爷身份,不枉你的一身才能”。

      唐天澜只是沉默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朝他又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去,好像刚才李悰的那番话,是悬崖上一颗巨石,却落入深谷,没有激起任何大的回响。

      “我知道,身为女子,你也许有诸多无可奈何之处,但我是王爷,若你能与我一道,我定能为你挡下在你面前的一切风霜寒剑”。身后,传来的依旧是李悰的声音,这一次他却没有再追上来,任由唐天澜离去。

      长安东市一番波折,令唐天澜有点心惊,虽然回到唐府小苑,远离了外面的纷纷扰扰,但仍惊于看一个人果然不能浮于表面,譬如化名徐之微的李悰;同时也惊讶,当今世上竟真有人信她能替他们写状子,为他们伸冤,譬如那个街头妇人。

      即使她是一介女流之辈,却好像在刚才也得到了不同身份的人认可,但又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苦涩一笑,压抑住内心那种莫名的情绪。

      唐天澜只能再次陷入沉思,听着院里风吹竹叶的声音,却怎么也无法将刚才那一番话从自己心头撇去。

      毕竟这个突然认识的少年,轻轻几句话,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当今皇上宠爱的四皇子,更令人费解的是他那些振聋发聩的话语,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时无法对应,但唐天澜又十分清楚,他的确能实现他口中允诺的一切,即使她为女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长安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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