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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名满天下 ...

  •   第一章名满天下(一)
      八月的长安城外,夜幕降临,天气却异常闷热起来,乌云层层叠叠沿着城墙铺散开来,眼看着就是一场瓢泼大雨,偶有低飞的蜻蜓从身旁擦身而过,唐天澜也只做不知,加快脚步往城里赶。

      虽然清晨出门时她已经带了一把油纸伞,但因素来讨厌雨天赶路,又在湿滑的山道上,她此刻归家的心情格外强烈。

      沉闷的空气中忽然一声惊雷,大雨倾刻而下,握在手中的墨青色油纸伞刚一撑开,雨点就直直砸来。唐天澜抬头望了望天,更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心想可必须在长安宵禁前回去。

      突然,一片白色却沾着泥点的袖摆出现在伞下的世界,若在平时,她定会客套一番说下场面话,但现下这番光景,这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她连说场面话的心情都没有,嘴里只说了句借过,便想赶紧离开。

      可此人似乎没读懂她的情绪,在她迈步之时,一把拉过她的衣袖,顺势钻入伞中。唐天澜平生见到的均是知书达理之人,何曾被人如此强迫过,刚要转头细看此无理之人,一脚踩上软泥,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满身的泥点,密集的雨水,打在唐天澜的身上脸上,而旁边的人却先握住了伞,而后才俯身抱歉的说“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我就想一起躲个雨,谁成想让你摔着了,你没事吧,真是对不住。”

      唐天澜艰难地踩着脚下的泥水站起来,望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面对他那一脸的愧疚,心中满腔的怒火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宣泄出口,而此刻脚下的疼痛也提醒自己,刚才那一摔八成是崴了脚,此时不是与人怄气争论的好时候。且在这样的大雨之夜,崴脚的自己要想及时进城,怕是已经不能够了。

      唐天澜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见少年面有愧色,顺势说道“我的脚有点疼,可能崴脚了,麻烦公子可否扶我去哪里休息下”。少年本有愧意,听此环顾一圈,赶紧扶着唐天澜往前处拐角的山亭走去。

      而此时,满脸无害的唐天澜,满心满脑盘算的却是等会问出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定要报今日之仇。

      在这样的雨天中,也总有那么四五个四处讨生活的行脚商人正在亭中躲雨,他们谈天说地,讲着行商多年从各处看来的千奇百怪之事,又因走南闯北多年,练就了一身嘴皮子本事,说起趣事来简直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入木三分。

      唐天澜进入山亭后,也不曾打招呼,反倒是少年和几位大哥套了近乎,换了个一起烤火的机会。唐天澜一边拧身上的湿衣服,一边状似无意的询问少年的来历。

      少年明亮的眼睛透过火光向她望来,突然咧嘴一笑,说到自己姓徐,名之微,家住长安怀德坊,今早与好友相约出城踏青,因自己贪恋城外美景,晚了一步回城,这才遇到了雨中撑伞的唐天澜……

      少年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己的遭遇以及对她的愧疚之意,但唐天澜早已无心去听,脑海中盘算的皆是“长安怀德坊,徐之微”,一时多种报复的手段盘旋在脑中,就等明日回城,要给他好看。

      这边少年见唐天澜一脸沉郁不搭话,只好悻悻然拨弄柴火。那一边,几个行脚商人却在说着近日长安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出妻案”。

      说是长安城中有一位经营布匹的林姓掌柜,名唤林海,虽万贯家财,但因结发妻子孔氏婚后多年无所出,遍寻名医也无治疗之法。又因这林掌柜,家有老母,一心盼着儿孙满堂,延续林氏香火。奈何儿媳多年无所出,唯一的儿子又不肯娶二房,一直僵持不下多年,成了一块心病。

      谁知有一日,孔氏陪同婆婆去寺庙上香,因香火旺盛,味道甚重,孔氏现呕吐之状,回家后请大夫一搭脉,竟是喜脉。阖家欢喜,林老夫人更是喜不自胜,多翻嘱咐儿媳安心养胎,为林家添孙添福。

      不料喜悦的日子没过几天,一日,孔氏突觉腹痛难忍,经大夫查验,已有流产之兆,经多剂药汤灌下也无济于事,终究成了空欢喜一场。林老夫人经此噩耗,卧病在床,不能下地。

      行脚商人聊到此处,纷纷感叹林家的儿孙福太浅。徐之微在旁听着,按捺不住对这故事的好奇心,连忙问到“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其中一位行脚商人接着说到,“这孔氏见状啊,实在不忍心婆婆难过至此,便也劝丈夫纳妾,但却遭到林掌柜多次拒绝。最后啊,这孔氏为成全夫家,自请下堂,愿与丈夫和离呢。”众人听闻,表示孔氏真真是一孝顺女子,林掌柜也是用情至深之人呐。

      “林掌柜虽富裕,但也没有商人之气,反倒长得呀,听说像个斯文的读书人。与孔氏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妻相处更是从未拌过嘴。奈何林老夫人此次一病不起,作为孝子的林掌柜无可奈何,只能顺从母亲要求,尊重孔氏决定,与孔氏和离,签下《放妻书》一份,感叹“数年夫妻缘分,皆因三生结缘,二人心意相通,归于一意,奈何情深缘浅,愿娘子相离后,重梳婵鬓,美妇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徐之微听到此处,也感叹起林掌柜人品贵重。但另一个年约三十模样的行脚商人却突然说到,“哎呦,要是这样啊,也不会有出妻案这一说啦”。

      “怎么,难道还有峰回路转的趣事不成”。少年似乎真的对这案子兴趣浓厚,赶紧问下去。

      “原该到此啊,反倒成全了夫妻和离的一段佳话,奈何一日,孔氏讼至堂前,以头击鼓喊冤,状告前夫林掌柜”。

      “长安城中人一时惶然,不知为何孔氏突做此态。衙门传唤孔氏、林掌柜、林老夫人、孔氏原先的贴身丫鬟云绦、管家柳氏、孙大夫至公堂对峙。孔氏大声喊冤,一纸状书递交公堂,状告林掌柜谋杀其腹中胎儿,请求以堕胎罪论处”。

      “公堂外听堂之人顿时议论纷纷呐,面对孔氏指控,林掌柜直言孔氏身体虚弱,多年不育,怀胎二月有余便已有流产先兆,后几经波折也未保胎儿满三月,何来自己谋杀孔氏腹中骨肉之说”。

      “对对对,我也听说啦,那林老夫人、云绦、柳管家皆应声附和林掌柜所说属实。孔氏一介女流,本就不善言辞,面对众人言之凿凿,不知如何叙述,才能还清事实真相。此时,陪着林氏一同前来的青衣少女突然开口,众人认出此乃御史中丞之女唐天澜,素闻此女才情卓著,此番与毫不相关的孔氏一同前来公堂不知为何。正当众人纷纷猜测之时,唐天澜表明自己受孔氏之托,担任其讼师,为其伸张冤屈”。

      “原来啊,这孔氏多年无所出,便长期服用长安名医孙大夫的汤药养身,这本是固本培元的好药,却最终成了害孔氏一生的罪魁”。

      “这林掌柜数年前在外经商,于洛阳认识一乐籍女子,听说叫什么苏纭,两人相谈甚欢,并许诺相伴一生。奈何林家老夫人认为虽然自家经商,不是什么高门,但也是家境殷实,断不可娶一乐籍女子进林家”。

      “那林掌柜多次央求,林老夫人仍不松口,并为其择了一门亲事,娶了长安城财大气粗的米店老板之女孔氏。林老夫人原想着家有娇妻,过几年再添几个孙子孙女,也算对得起林家列祖列宗。且林掌柜此后也未曾再提迎娶苏纭一事,安心在家成婚。婚后也正常经营布匹绸缎生意。谁知这林掌柜看着文质彬彬一人,却背着孔氏和林老夫人,与苏纭暗通款曲,甚至已经生子多年,但因乐籍身份,苏纭终究不会得到林老夫人的认可,又因孔家老丈人的压力在此,林掌柜便生一毒计”。

      “什么毒计,难不成是林掌柜让孔氏流产的?”

      “嘿,真让你说着了,可不是嘛,不仅如此啊,那林掌柜早就买通了丫鬟云绦,一直在给孔氏偷偷换药,致使孔氏多年难以有孕,那林掌柜啊,又想着老夫人身体不好,待老夫人西去,再以七出之条休了孔氏,既做了孝子,全了名声,又有理由休妻”。

      其余人闻此皆面露诧异之色,徐之微望向唐天澜,谁知唐天澜却充耳不闻,像压根没听到此事一样。

      那位行脚商人继续说,“谁知啊,天可怜见的,孔氏竟然一朝有孕,打乱了林掌柜的全盘计划。他便又心生一计,用药物迷晕孔氏后,以银针插入其腹壁,穿入羊膜囊,注入了浓盐水。那个未成形的胎儿,全身被盐水灼伤,慢慢被毒死啦”。

      “那孔氏流产之后,林掌柜以体贴丈夫的身份安慰伤心欲绝的妻子,并让待儿媳一向亲厚的林老夫人同意孔氏下堂而去。这林掌柜啊,只待林老夫人归去,便将洛阳的苏纭及一双儿女接来家中喽”。

      有不明缘由的行脚商人问到,“那如此周密之事,想来孔氏最初也是没有发现的,怎么反倒求去后,给闹了出来呢”?

      “可不就是天网恢恢嘛,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谁知被孔氏无意中知晓,才明白林掌柜在其求去后仍不续弦也不纳妾的真正原因,可笑孔氏此前还以为林掌柜难忘旧情,感慨缘浅呢,这不,得亏遇上贵人提点了嘛”。

      “谁啊,谁啊”,徐之微急切的询问声,就这样撞入了唐天澜的耳朵,她心想,这人可真是一副求学好问的样子,白生了一副很智慧的脸庞。

      见少年急切模样,行脚商人来了兴致,忙说到,“这事后,也有人问孔氏,知晓林掌柜毒计是在何时,你猜孔氏怎么说,她说呀,自从和离回了娘家之后,长安城人尽皆知他们夫妻和离佳话,都感叹一句缘分太浅。谁知一日,唐姑娘来找她,问她难道不好奇为何她前任夫君和离之后没有再娶,他原本和离不就是为了娶妻生子、添儿添女的吗”?

      “这一问那,孔氏也是疑惑不解,那位唐姑娘表示愿意帮她解个惑,经过唐姑娘抽丝剥茧呐,才发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写了份状书给孔氏,陪着孔氏啊一起去赴公堂对峙”。

      “正是呢,我听说这孔氏感叹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可能想的那么长远,还有洛阳之事,多年来林掌柜捂得严实,未露出过一丝痕迹,若非唐姑娘查到,孔氏怕是到死还以为林掌柜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呢。又如何能让她相信她的枕边人竟是个如此用心歹毒之人”。

      “可林掌柜要是拒不承认,空口白牙的,孔氏就算知道真相如何拿捏的住证据”?

      众人见徐之微还不明其中情况,其中一人道,“不用说也知道啊,肯定是那个唐姑娘的功劳嘛”。

      “没错,听闻那日面对唐姑娘的一番指控,林掌柜拒不承认,认为都是一派胡言。谁知唐姑娘指出管家柳氏,多年来其前往洛阳多次,期间多笔账目支出皆由管家经手,若无林掌柜指示,便是擅自挪用主人家财务,当以偷盗罪论处,说罢,便将多年来府中账簿扔在柳管家面前”。

      “柳管家眼看着惹火烧身,将林掌柜委托自己给苏纭时不时送银钱之事和盘托出。丫鬟云绦见柳管家招认,赶忙一五一十说出实情,连磕头求开恩。林掌柜在人证物证面前哑口无言,只能供认不讳。后来这林掌柜啊,就依照咱们大唐的斗讼律啊,杖了八十徒二年呢”。

      亭中众人皆叹,人人都道是夫妻和离佳话一段,无人关注林掌柜后来状况,就连孔氏也一时不曾起疑未续弦之事,偏被这小丫头唐天澜发觉了其中蹊跷,真不愧是御史中丞唐大人的千金呐,现在也可说是名满天下啦。

      山里的雨势未减,山亭中的众人却无困意,便又将话题转到了长安城的其他趣事上。譬如当今圣上唐宪宗如何成迷道家,一心想要修仙,寻他个长生不老,还有二皇子李恽正得圣眷,极有可能是继上一任太子薨逝后的新太子人选,诸如此类云云,大家好不热闹。

      唐天澜静坐一旁,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事迹,竟然有些感慨,原来被人认可,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想着想着嘴角也就不自觉的有了些许弧度。只是转念又一想,众人里包不包括他呢?他听闻此事后,会不会也从心里认可自己呢?

      想到此处,唐天澜又有些许失落,余光瞟到徐之微正注视着自己,她才发觉刚才自己过分失神。见他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好像能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内心,迷离间觉得眼前这个人与刚才聒噪、好奇甚至有些莽撞的少年有些不同。

      唐天澜还未开口说话,反倒是徐之微说到,“你脚好些了吗”?

      “休息了会好点了”。唐天澜淡淡的回答。见唐天澜不想多言,徐之微也就倚着亭柱,闭目养神去了。

      一夜大雨,临近天朦朦亮时,才渐渐停止。唐天澜迷迷糊糊的醒来,虽睡觉一直警觉,但因昨日雨夜跋涉,竟在后半夜也有些扛不住睡着了。摸着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色外衣,望着上面的斑斑泥点,唐天澜环顾四周,哪还有昨日那个害得自己落魄至此的少年身影。

      唐天澜一把扯过外衣,扔在地上,跛着脚一路踉踉跄跄的沿着山道往城走。

      第一章名满天下(二)
      唐天澜顶着朝霞,一路跛着脚往城赶,当她赶到城门时,长安城明德门高大的门道早已全开,往来的客商已经络绎不绝。

      经过昨日露宿城外,又一夜大雨,唐天澜可以说是有多潦倒就有多潦倒,哪还有一点官宦小姐的秀气。

      而唐府的管事见自家小姐一夜未归,城门一开便出城寻找,兜兜转转反而在城门口遇上了唐天澜。唐管事见唐天澜衣衫尽脏,赶忙把马牵过来让小姐上马。

      唐天澜一手拉着缰绳,用未受伤的脚一蹬,一溜上了马背,只想着赶紧回府,其他的事留待秋后算账。

      唐天澜驾着马穿过各坊,来到自家府邸前,却未与唐管事一起进门,而是绕到后门处。眼见门并未开启,轻轻地叩了几下门扉,不一会后院小厨房的掌事薛大娘就出来开了门。

      对于唐天澜的彻夜未归,薛大娘也未曾多问,似乎多年来与唐天澜的相处,已经让她明白自家这位小姐不愿多说的,也不要多问。

      一路穿过栽满绿竹的后院,唐天澜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听竹苑,刚一进苑门,丫鬟茶铃就迎了上来,见唐天澜一身脏乱,忙去准备洗漱用具。

      褪去一身脏衣,洗漱一番换上干净衣衫的唐天澜,又恢复成了往日清冷的模样。

      此时,茶铃端上热姜汤,说是薛大娘特意送来给她驱驱寒的。

      听竹苑的人都知道,唐天澜性子古怪,不喜下人跟随,遇事也不喜别人多问,在她手下伺候,上到贴身丫鬟,下到厨娘小厮都已习惯其作风。

      茶铃递上姜汤后,欲言又止,唐天澜见状,直接问她何事。茶铃只能将唐大人昨夜来找唐天澜,却左等右等没见其归来之事如实告知。

      茶铃原以为唐天澜会问问自己,老爷没等着她是何态度,谁知唐天澜听完,径直往前院走去。

      唐天澜穿过几座楼阁,来到父亲院中,透过拱门,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见到那双充满力量的大手正端着茶碟细细品茗。

      唐天澜一时恍惚,仿佛时光回到了很多年以前,这双手的主人也曾抱着小小的自己走过长安各坊。

      “父亲,听说你昨日找我”。唐天澜稳定思绪,走近这双大手的主人。

      唐继佑闻言侧首,见到自己的女儿,放下茶碟,示意唐天澜坐下。

      还未及唐天澜开口,他就先开了腔,“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要有分寸,夜不归家像什么女儿家的样子,改日我定要给你找门亲事,让你收收心,别整日的出去胡闹”。

      碧色的茶碟,盛着热烫的茶水,还泛着袅袅雾气,唐天澜刚坐下,便听到父亲的这番话,原以为从父亲口中能够听到的话语,取而代之的只是“胡闹”二字,眼睛霎时被水雾迷住,一时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口散开。

      是愤怒吗?还不至于。是酸涩吗?也许是。千言万语,终究以唐天澜的一句“知道了”,结束了父女之间还未有多言的谈话。

      “身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还是相夫教子,多学多看是好事,但学问多了心思不可多,不然将来夫家可会不喜”。十四岁那一年父亲的这些话,始终萦绕在唐天澜的心头,她原以为父亲是与旁人不同的,那个将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那个愿意请最好的师傅教授自己学业的父亲,那个向同僚夸耀自家女儿天赋异禀的父亲,是能够明白自己女儿抱负的人。

      可到头来,即使是已经如此开明的父亲,也终究没有肯定自己的价值,终究将她唐天澜视为一个会嫁做他人妇的女流之辈,就像对待她的长姐一样。

      原本亲厚无间的父女关系,似乎从时起,就在彼此心间划下了一道鸿沟。

      父亲以为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不再像从前一样粘着他无话不谈了。但唐天澜其实是明白了,父亲待她,待长姐,永远不会与男子相同,她不可能像哥哥一样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也不甘心像母亲一样在家操持家务。

      自此,最喜欢缠着父亲的唐天澜,变得更加不露心迹。

      其实,就算在刚才,唐天澜也一度以为,除了昨日的一夜未归,父亲还会提一提近日整个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的“出妻案”。

      长安城众人,甚至远到出门在外经商的商贾,都对此事津津乐道,父亲怎可能不知,而他一句带过,唯一的解释,也许早在三年前的那些话中透露明白。

      回望这一路走来,唐天澜自诩一直将情绪掩饰的很好,也一直想努力改变父亲的想法,但面对现在的局面,面对父亲的无动于衷,都已经清楚的告诉唐天澜,往后的人生可以一眼望到头。

      带着失望的心情,唐天澜回到听竹苑,回想着自决定帮孔氏那日起,自己连日奔波,未曾好好歇息。昨日刚一得空,便去看望近日住在寺庙祈福的母亲,结果回城还给耽搁了。

      思及此处,唐天澜不禁嘲弄一笑。

      随后,因脚上还有些隐隐做痛,便想起那个怀德坊的徐之微。

      雨夜初逢,他便让自己饱受苦楚,第二天更是不辞而别,这件平白无故的倒霉事,她绝不能隐忍吞下。

      唐天澜唤来小厮,嘱咐他去怀德坊打听徐之微及其住处,门房小厮得令,往怀德坊而去。

      第一章名满天下(三)
      唐府小厮得了小姐之令,一路匆匆忙忙的往怀德坊而去。长安怀德坊,居住的人多为大唐富商,小厮沿街一路打听,也未能寻到此人,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唐府禀报。

      唐天澜听闻找人未果,觉得八成是小厮做事马虎,打发小厮离开后,想着明日自己亲自去找好友沈子砚,定能把姓徐的给揪出来。

      翌日清晨,唐天澜从后院出门去找沈子砚。

      俗话说啊,人一旦出了名,走到哪里都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日,她为了避人耳目,特地着了一身素青色男装,梳了男士发髻。若非熟稔之人,一时怕也难以认出。

      一路走到户部侍郎沈府门前,门房的管事见来人似是一个年轻俊俏小公子,走进一看认出是唐家小姐,忙向她请安。

      唐天澜因出入多次,已能轻车熟路的穿过沈府花园,到沈子砚居住的东篱居。

      若谈及这京城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小姐们,撇开近来炙手可热的唐天澜不谈,沈子砚可说是各种翘楚,不过这翘楚并不是受人追捧的那一波,恰恰相反,众贵族提起这位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无不扼腕叹息,感慨若非他有个好的出生,如何能立足于世。

      听到她的脚步声,沈子砚头也没抬,继续捣鼓着他手里的器物。只见沈子砚身披一身明黄色长衫,衣带也未曾系紧,活脱脱一副浪荡子模样。

      原本,一个是清秀孤傲的小姐,一个是玩世不恭的公子,除了家世以外,两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成了至交好友。

      唐天澜也不介意沈子砚此刻对自己的无视,自顾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来,待沈子砚描绘完手头的器具,只见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唐天澜续上一杯,脸上也浮起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说“哎呀,你可算来找我了,怎么利用完我就甩手不管了呢,可把我想的”。

      照常理说,这话要是听在旁人耳里,还以为唐天澜和他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但相识多年,唐天澜早已知道沈子砚此话,纯粹是博自己一乐,随即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沈子砚也只能叹息一句,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人人都道是沈府三公子不学无术,是个不成器的玩意儿,终日只知道与瓷器为伴,除了喜欢描绘瓷器,别无他长。

      但只有唐天澜知道,在他不学无术的外表下,是一颗孝义之心,也皆因这孝义二字,才让他成了别人眼中的废物。

      也是他,在长姐出嫁,唐天澜第一次被父亲的话语中伤的双重打击下,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无用少年,递上了一方罗帕,让她原本阴云密布的心头,仿佛照进了一丝月光。

      “你母亲在寺庙可还好”?他悠闲的说到,丝毫不问她父亲对她名传长安一事的看法。

      唐天澜感念于怀,此番多亏沈子砚的帮忙,否则洛阳一事的来龙去脉,也不能轻易查出,唐天澜纵使有怀疑,也难以找到那位林掌柜的充分动机。

      “挺好的,母亲说下个月就回府了。子砚,这回我还想你帮我查个人,怀德坊的徐之微,年岁嘛比我稍长几岁的样子”。唐天澜直奔主题。

      “这没问题,不过这人又涉及什么案情那?劳你唐小姐亲自登门拜访,我就想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子砚一番调侃玩笑。

      “没什么大事,就是此人前日雨天抢了我的伞,害我崴脚,露宿城外,第二天就没人影了,有点想寻他麻烦”。唐天澜眉眼弯弯,浅笑嫣然,好像寻人麻烦这事,在她看来很是寻常一般。

      沈子砚却忍不住啧啧出声,表示对唐天澜如此记仇一事不置可否。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唐天澜临走时还不忘顺走沈子砚一个木制的小马驹,沈子砚看到也随她拿去了。

      回到唐府用完午饭后,唐天澜以蒲扇掩面遮日,坐在翠竹林里纳凉。

      日光透过竹叶,斑斑驳驳的照到摇椅上的唐天澜,她时常在这样的时刻想,大概这就是父亲口中的女子生活,一个符合礼教的闺阁小姐该有的模样。

      正在出神之际,门房小厮来报,并带来了沈子砚差人送来的信。信中提及,沈子砚私下托掌管户籍册的官吏查阅怀德坊中众人,均查无此人,甚至依据年岁查询长安各坊,也未寻到徐之微。

      读完此信,唐天澜意识到这个白衣少年的狡诈之处。

      初见时他毫无礼貌的共撑雨伞,到后来的假意关心,最后谎报名字住所,完全是怕唐天澜找他麻烦。看似蠢笨的外表下,竟然包藏狡黠的心思,真是人不可貌相。

      唐天澜坐在摇椅上,手握信笺,感叹近来诸事不顺,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就此作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名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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