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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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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术怀一路狂奔,抹黑回了家。
他摔门而进,迅速换了干净衣物,然后手忙脚乱地给自己舀了一瓢鸩酒。
“呼——哈——”
黎术怀一口饮下,呛的咽喉里火辣,心瞬间被烧空,这才冷静了些,感觉周遭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双手撑在酒缸边,漆黑的鸩酒里透着些许的月光,发现自己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黎术怀努力地去回顾《灵柩》里面的用针技巧,试图不让刚刚的癫狂浮现脑海。
“那就再多祸害我一个。”
可偏偏江沅这句话又冒了头,搞得黎术怀烦躁不安,他深吸一口气,咬破了嘴唇。
疼痛麻木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过后,那不愿面对的事还会卷土重来,就像那年的血雨腥风。
摇摇头,黎术怀用那枚海棠木簪束好头发,他终归想起大师兄的话,在一旁摸到火折子,出了门。
皎月如灯,照得山林亮堂,火折子都逊色于这月色。但黎术怀从方才的癫狂里回头神来,发现一丝异常。
今晚的山林太安静了,安静诡谲,似乎连风都吹不进来。
火折子在眼前燃烧,黎术怀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他苦想半天也没任何思绪,黑夜里有什么,不得而知。
但他也不甚担心,毕竟这附近都是他种的一层又一层的毒株,稍微磕磕碰碰便会有性命之忧,不管是野兽还是人。
黎术怀凝神静气,往序观方向走,枯叶踩的噼啪响,在山林回荡。
直到他踏进序观,那异样感觉才消失。
——
“师父。”黎术怀在序堂外轻声呼喊严知秋,因为他记得师父夜深喜静,便刻意压低声音。
“进来。”
一把慵懒的声音响起,黎术怀才推开了序堂的门。
烛火深处,有一白衣男子,腰间袖口装点一抹黑金,约莫四十年岁,正伏坐书案,颜易安还在那人面前正襟危坐。
“术怀师兄。”颜易安见是黎术怀进来,起身作揖行礼。
黎术怀点点头,两人一并坐在严知秋前。
“易安你先出去,我跟你三师兄说几句话。”
“是。师父。”
见颜易安推门离开,严知秋才发了话:“术怀,想必你五师弟已经说了他上山的缘由,你也大概猜测到我唤你前来的目的。”
“禀师父,徒儿略知一二,还请师父指点。”
黎术怀约莫知道一些,也知道师父的为难。
但现在颜易安那边事出棘手,纵使是师父爱惜黎术怀这个徒弟,也会一碗水端平,开口说出那个请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事情,师父也不例外。只是眼下你五师弟那边需要人手,我想你大师兄跟你一道下山去看看。不过去留与否,全在于你。你要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就当师父今夜之话未曾有过。”
严知秋说的恳切,但心平气和,字字都与黎术怀有商量之意。
黎术怀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看着严知秋严肃的双眸,还是摇摇头:“师父,我不想。”
“嗯。也罢。你还未足够勇气去面对,不去也好。”
严知秋似乎一早知道这个结果,话里没有任何波澜,也没半点责怪,在这烛火摇曳间平静说完。
“谢师父体谅。”
黎术怀磕头,行了个大礼。
眼前人虽是“师父”,但之于黎术怀更甚于父亲──体谅他,不强迫他做任何事。
“这事不必在怀,易安那边自有他人相助。你且回去早些歇下,书记得抄。”
“是。徒儿先行告退。”黎术怀应得开心。
抄书不过是严知秋权衡弟子之间的幌子,二师兄梁隐不敌黎术怀用毒技艺高,却偏要主动招惹他。
那晚黎术怀刚从山下打酒回来,梁隐主动下毒切磋,最后还让别的弟子将其抬到严知秋跟前求救。
深夜闹得鸡飞狗跳,严知秋无奈,只好佯装生气,罚两人抄书、面壁思过。
“嗯。你让易安进来,我再与他商量详细事宜。”
“是。”
黎术怀退了出去,打开门便看见颜易安无精打采。
“师兄,你要是跟我一起下山就好了。”
“但是!但是!我也不会强迫你,毕竟你顺心才是重要。”
颜易安赶紧补了一句。
那请愿说的诚心,那体贴让黎术怀心软了一遭。虽颜易安强打起精神,但是眼里的失望黎术怀看得见。
“易安,我……”
“师兄,师父是不是还要叫我进去啊?”
“嗯……”
“好,那师兄你先回去,我下山前再去你那坐坐。”
颜易安说完,走了进去。
对方把门关上的那一刻,黎术怀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
他举目四望,皎月倾泻,只有三三两两下晚课的师弟安静地路过,序观显得冷冷清清。
黎术怀形单影只,也显得冷冷清清。
可那场伤疤至今刻在心上,每每想到,黎术怀眼前都是一片血色,地上血泊中躺着的至亲,都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一阵秋风拂过,黎术怀觉得有些凉意,他收起目光,掏出火折子,转身走出序观。
——
他的茅草屋在序观后山,黎术怀一踏进那漆黑的山林,便又感觉到诡谲的静谧。
他一步一印,走的很慢,明明离得不远,但是黎术怀却感觉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
“唔——”
突然,一只手从侧后方伸来,一把捂住黎术怀的嘴,然后将他拉进了一株栎树后。
“是我。”
在他惊魂未定时,那贼人在他耳边吐出熟悉声音,原来是江沅。
“嘘。”
江沅从右胸拔出黎术怀下的银针,点了几个穴位防止毒液扩散。然后将针塞回黎术怀手里,顺势把火折子给盖上,以防暴露了行踪。
而他的另一只手始终在黎术怀后脑勺护着。
被栎树遮住了月光,黎术怀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几乎贴在江沅的喉结处,喉结攒动,一上一下都从黎术怀的额头经过。
紧张吗?黎术怀他隐约听到江沅的心跳有些快,铿锵有力。
“你在这别动。”江沅说完就跳了出去。
没等黎术怀反应过来,江沅已经无处可寻。
他正想要踏出去看看,就听见“哐哐当”的声音,黎术怀再清楚不过,那是兵器相对的声音,厮喊扭打一片,嘈杂瘆人。
回忆中的那夜风雨立马就浮现在眼前,一个接一个人倒在黎术怀面前,鲜血喷溅……
吓得黎术怀立马蹲下,紧紧捂住耳朵,闭上了眼。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若而能言,幼而徇齐……”
“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淫惑其心……”
他无声地念叨,企图能够隔绝那些“哐哐当”的刀剑交锋的声音。
可是他默念地越快,脑海里那些可怕的回忆就闪现地越快,走马灯飞速转起。
直到回忆里的他被一个将军抓住扔进俘虏堆里,“嘣”的一声,回忆就此打住,江沅的脸赫然浮现。
他睁开眼,猛地站起,才发现自己吓得腿已经麻了。
不行,必须去!江沅身上还有自己下的毒。
想到自己刚刚被江沅冷不丁地捂住嘴拖走的时候,黎术怀下意识就在江沅的右胸口扎了一根毒针。
江沅在他眼前从容拔了那枚银针,黎术怀这才知道,不是江沅防着他下毒,而是每次都默默受着,事后尽可能去解毒罢了。
就像每次他从序娘酒庄打酒回来,去给师父送酒那样,师父都会试探性给黎术怀下毒,就是看他的医术有没有进步。
而黎术怀都是默默地受着,从来不会防着严知秋或者还手。
师父之于他是恩父,所以黎术怀受下关于师父给的伤害。
而他之于江沅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那句看似轻佻的话又浮现脑海──
“那就再多祸害我一个。”
黎术怀便锤了一拳拳在自己不争气的大腿上,然后从山林里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月光始终盈亮,照在那条被黎术怀破出来的小路上,他紧紧捏着火折子,不敢打开。
越走越是心慌,打斗声音已经戛然而止,此时连风声都听不见,黎术怀脑海里已经浮现江沅到在血泊中的场景。
啊!
突然黎术怀踩到有别于树枝的东西,他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轻喊,踉跄后退两步。
借着月光才看清楚是人的手臂,断臂处的鲜血还未凝固,看得他头皮发麻,黎术怀还没回过神,脚下已经跑起来了。
“啊!”
黎术怀低头小跑,猛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一应激,直接喊了出来,胡乱地就拿起袖里的匕首就乱划。
“是我!是我!是我……”
江沅抓住黎术怀拿着匕首的手腕,一手已经将人圈在了怀里,重复着“是我”二字,试图让黎术怀冷静下来。
“江……”
沅字没有说出,黎术怀便明白过来,僵直在原地,呼着大气。
真好,他没有死。
黎术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有一丝庆幸浮上心头。
“除了我还能有谁,不过是几个小喽……”
江沅还没说完,沉沉地倒在了他身上,黎术怀力不能扛,两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江沅……”
黎术怀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句,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心里一紧,难受脱口而出。
“江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