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境》东东碣石

3、灵境

　　电光火石的念头像雷一般在她心中劈开，聂水森立刻跑到屋外，一脚踏出去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是一池接天连叶的荷塘，塘中的叶与花长得比人还高，皆大如华盖，清香扑鼻，还不时传来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谁？谁在说话？”聂水森冲着荷塘里喊，回应她的却是一串嬉笑。

　　奈烛从身后跟上来，毫不掩饰眼里对她的嫌弃：“喂，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乱跑......那是塘里的莲花精。”

　　“莲花精？”她疑惑回头看向奈烛，却发现身后屋子竟然嵌在一段巨大的巨木枝干里，眼睛追着这段枝干探去，这整处院落竟是巨木凸出地面的根部盘绕雄踞而成！院子的屋角飞檐乍一看仿佛与在凡境所见的青砖琉璃瓦别无二致，但细看之下才能看见其中细密紧实的树木纹理！

　　聂水森惊得张大了嘴，迅速爬上一旁的院墙。她爬树爬惯了，溜得飞快。

　　奈烛在下面气道：“小鬼你干什么？下来！”称呼已是毫不客气，他跺脚懊恼，果然不能对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平民百姓敞开墨庐的结界，真是无礼！

　　她站在院墙上，视线更开阔了。南边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木却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视野。

　　它的树冠大如云朵，在高空舒展开来，宛如撑开的伞面，延伸到这处院子顶上。这树太高了，有流云被截住，顺着主干淌下来，从她的视角望去，就像是天空被巨木戳破了一个洞，云都漏了下来。而它高据地面的树根则化为屋院的墙体，将这一整座院子分为几处，她脚下这个地方正是其中一处。

　　整座院子竟比凡境皇城里最有权势的丞相府邸还要大，那可是除了皇宫之外最大的豪门大宅，明廊通脊，前屋后院，庭院深深。她曾在附近的古刹佛塔上远眺数过，宰相大人下朝从正门回家的话，要穿过七处院落才能回到那座最大的屋里头。而这墨庐府虽然只有三四处院子，占地却更甚。

　　扭转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原草地，一条银溪波光粼粼，树茂草丰，繁花点点。有风袭来，还混着草香，聂水森心中啧啧称奇，这分明是世外桃源啊！

　　还没看够，墙下奈烛的手指微动，她就被一股强力拽了下来。

　　“哎呦！”聂水森的屁股差点摔开花。

　　“你这小鬼，墨庐府中不可放肆！”奈烛真是怎么看殿下捡回来的这个没教养的小丫头怎么讨厌。

　　聂水森坐在地上揉了会儿屁股，脑子里却飞快地捋清这些天的经历，几乎可以确认，自己这是从涅水河之东的凡境漂到了涅水河西岸的灵境！而眼前的这个奈烛外表看起来似乎与寻常人无异，但应该就是身负灵力的灵人！

　　呵！她聂水森的流浪经历真是够写一部奇遇的话本子了。

　　心中已有了大概判断，但涅水河的结界几百年以来都从未被打破，她对自己的推测仍是不敢肯定，试探道：“此处可是涅水河西岸的灵境？”

　　奈烛对她的忍耐快到了极限，他跟在夜翎殿下身边多年，哪里见过这样邋遢又无礼的野丫头，问的问题还一个比一个白痴。若她不是殿下的客人，他早就一脚把她踢出去了。

　　“你这小鬼看着也不傻，怎么连灵境在涅水河西岸也不知道，莫非灵台真有什么难言的隐疾？”语气中已带了明显的轻蔑。

　　聂水森无心理会他后半句话里的讽刺，因为前半句话里的信息已将她的小脑瓜震得有些迷茫。她虽一直生活在凡境，关于涅水河和灵境的传闻却听得不少。

　　殷墟境创境之初，境内灵人，凡人和妖混居。

　　灵人始祖以万物之灵凝聚而成，天赋灵力，能修习灵术。而凡人生于肉体凡胎，没有任何异能，一直被自视甚高的灵人视作蝼蚁，所幸繁衍能力比灵人强上百倍，也仗着数量的优势在这殷墟境里与灵人相争共存。走兽物怪修炼成妖，妖虽能模仿灵人大概幻出个两脚兽的模样，但行动说话莫不是循着灵人的方式来，因此自然也被灵人瞧不起。

　　三族共存，弱肉强食的殷墟境中，上不了天也遁不了地的凡人最为卑微，虽也建城立邦，拥王自立，但大部分平民百姓世代为奴为婢，受灵妖两族驱使。经年累月，凡族对其他两族的怨怒越积越深。

　　后来灵妖两族迁往境内最为宜居的西部，繁衍生息，而凡族则被赶到东部，纷扰万年的三族才算止戈休战，各自将养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五百多年前，灵族的水族神女涅水竟与凡族皇子生了禁忌之恋。灵族举族以其为耻，更是不能容忍卑贱的凡人攀上高贵的神女，便将流连于凡族的神女带回灵族囚禁。

　　失去爱人的凡族皇子愤怒地带着大军劈山开路，西下伐灵。灵人向来从未将不堪一击的凡人放在眼里，两族交战，凡族自然不是灵族的对手，但依仗着人多势众竟也与灵人抗衡了将近一年，最终凡族惨败。凡灵一战，凡人死伤惨重，皇子也死于战火之中。灵族乘胜追击，想将存活的凡人余孽世代役为奴。

　　灵力滔天的水族神女涅水自知成为战争的祸源，罪孽深重，及时制止了灵族的屠戮，投身入东西两境间的高峰，以己身灵魄，将高山化为纵贯殷墟境南北的涅水河，并设下坚不可摧的结界，杜绝任何一方跨越此河，从此彻底将殷墟境一分为东西两境。

　　涅水河的结界设下后，凡人一族与灵妖两族再无任何的交集。后来，凡族所居东镜渐渐被称为凡境，而涅水河河以西也被称为灵境。

　　自凡灵一战后，为避免被涅水河的结界所噬，凡族皇室下令禁止任何臣民渡河。但总有不信邪的大胆后生，向往河另一边的世界，仗着水性好，驾了船前去探险。但结局都是未及河心就船毁人亡，尸身被冲回岸边，家人赶来自是一番哭哭啼啼，怨骂诅咒。但自家孩子不听劝阻执意要渡河，死人为大骂了也没有用，只能去骂那个涅水神女，说她是祸害，是恶灵，生前造孽，死后也不得安生。

　　这样的事发生多了，久而久之，没有人敢再驾船渡河，拥有通天遁地灵力的灵族也没能从河的那一头破了结界过来。渐渐地，大家开始相信涅水神女设下的结界真的固若金汤，凡族的百姓们不再忧心哪一天灵境那边杀来天赋灵力之人将他们灭了族，殷墟境自此真真被分割为两个隔绝的世界。

　　凡人寿命最长不过百年，五百年下来，当年曾目睹凡灵之战的人更是早已作古，后人有关涅水河以西灵妖两族的想象多来自前人的口述传说。

　　聂水森生于凡境，长于凡境，这凡灵之战是她孩童时期最向往的传说。控水御风的灵人，滔天落下的战火，神女与皇子的爱恋......无一不成为含哺鼓腹的凡人百姓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凡族民间关于涅水神女和皇子的爱恋更是衍生出无数版本的话本子戏折子，带动了大大小小梨园的发展。

　　有一次，她趁看门的下人不留神，溜进某家大院子偷拿了瓜果蜜饯之后，猫在角落里等待偷溜的时机时，这家人请来的戏班子刚好在台上唱了这么一出。戏中涅水神女花容月貌，与皇子的爱情缠绵悱恻，最后既为追随皇子而去，又为凡族百姓的世代安宁，大义凛然投身化作涅水河，赚了台下不少女眷的泪水。

　　当时聂水森两眼垂涎桌上的瓜果蜜饯，还分了神想，恨她的人众多，感激她使凡人免受灵人的蹂躏，为之修建涅水神女庙绵延香火的人也不少。活着被奉为神女，爱得荡气回肠，死后还经久不衰影响着世人，这神女算是个留名千古的顶天人物。

　　没想到前几天误入涅水河的她，就莫名其妙穿越这位顶天人物设下的结界，漂到了灵境这边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

　　凡境过了好些太平日子，这几年又骚动起来，各路藩王纷纷揭竿起义，攻打皇城。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大家都不好混。现下刚好换个地方继续讨她的生活，也是妙哉！

　　想到这里，聂水森又觉得因祸得福，忍不住偷笑。

　　眼前的小鬼蓬头垢面，目光呆滞，愣在地上，嘴角还不时抽抽，莫非脑子真的有什么问题？奈烛心道，不行，得赶紧让殿下把她赶出去。

　　“既然你现在没什么大碍，就随我去见殿下吧。”

　　殿下？灵人的皇室？

　　她聂水森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大人物呢，自然点头如捣蒜。初来乍到，没有半分灵力的她要傍住这么一棵大树才行，聂水森抬头看了看头顶遮住半边天的树冠，看起来这还是一棵巨大无比的古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