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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聂水森这五年的记忆始于将殷墟境一分为二的涅水河岸边。

      那夜她从岸边醒来,已经在涅水河中漂了许久,饿得发疯,虚弱无力地闯进涅水河旁的林子里想寻些能果腹的东西。树林里,头顶的树叶密合,腐草中散出萤萤微光,浓重的腐质气息刺鼻入骨,四周时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比以往途经的野林中听到的兽鸣都要骇人。

      她的衣裳淌着水,又乏又饿,看到林中每棵树的轮廓都想上去啃一啃,实在是无暇去害怕。光着脚在林中蹒跚,地上的树枝荆棘早已将双脚划出一道道血口,痛痒得像蚂蚁咬。血腥味散去,很快就吸引来了一头猛兽。

      看来这夜于林间觅食的,可不止她一个。

      即使不是葬身这野兽之口,下一刻也要饿死了,可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她踉踉跄跄逃开。林中黑黢黢的,她边跑边回头,只能看见那猛兽的轮廓,四脚着地,立有人高,双耳十分宽大,吼声低沉,令她寒毛直立。林中的飞虫噤了声,四下只余她剧烈的喘息声和脚底树枝被她踩断的声音。

      慌不择路,饥饿又恐惧,终是跑不动了。

      算了,反正都是一死。她躲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后,手里抓了一根断木,尖口朝上,只等着猛兽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做最后的挣扎。

      猛兽寻着血腥味踏步子过来了。她想象着猛兽朝她跃来时暴露出肚子的方位,摸着断木的尖头比划着要如何才能刺中它的要害,身体因恐惧和饥饿剧烈颤抖起来。猛兽终于发现她的位置,纵身跃了过来。

      聂水森紧咬着唇,将手中的断木用力刺出。要是平日有力气的状态,她确信自己能和这猛兽僵持一会儿,但现在饿得手使不上劲。断木刺偏了,她绝望闭上眼睛,等待猛兽的尖齿利爪豁入皮肉的瞬间。

      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死期了吗?

      但那扑过来的猛兽却在空中受了一击,哀嚎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不知何时飞来穿透它的脖颈。

      听见猛兽落地的闷声,聂水森猛地睁开眼睛,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卸去,虚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借着长剑的青光,聂水森看见那猛兽就倒在眼前,两只大耳微微颤抖,发出痛苦的哼唧声,无法动弹。

      她一双眼睛警惕地扫着四周黑洞洞的树影,正古怪是哪位神仙救了自己,头顶原本闭合严密的树叶“哗”的一声开了一个大口,有一人携着月光如神祗般降临。

      周遭的一切在此刻全都遁入虚空,唯余那人乘着浩浩夜风而来。

      月华萦绕在他身周,晕出满眼溶溶。绵延山脉绘就的眉眼,云烟笼成的青丝,冷月洗琢出的清冷傲色。薄唇微抿,衣袂翻飞。仿佛从天地的另一端,他端庄郑重,一步一步朝她踏来。

      聂水森看痴了,心中微微一怔,然后开出花来,天地都换颜色。

      流浪世间百年,从欺谤戏谑摸爬滚打而来,但若这前尘种种皆是为了此刻能仰望你,我仍深觉幸得上天厚爱,翻过的高山涉过的险水,皆可不计较的。

      只是那时的聂水森还不知道,胸腔内生出的那种感觉叫作情窦初开。

      那人走到聂水森跟前,有清冷的木香停在她的鼻尖。她的灵识飘飞许久,终于归位。聂水森舔了舔嘴唇,肚子随着归位的灵识回过神来,十分不争气地叫起来。

      他微微低头,轻启薄唇,清冷傲然的神色瞬间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和月色溶为一体的温雅清润,关切询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她忽然觉得脸上和心里都烫烫的,以前分明从不会这样。

      聂水森低下发烫的脸。

      “咕~!”

      肚子倒是很及时且大声地回应了对方的询问!

      呃......

      虽看来人看得痴了,但秀色毕竟不是真的可餐。聂水森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将这份莫名的温热从脸上和心里都赶出去,随后虚弱从地上站起,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公子,借你宝剑一用!”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颤巍巍的小手上前就去拔剑,想卸下那野兽的一条肉厚的蹄子果腹。

      “且慢!”那人想阻止。

      聂水森的手却已握住了剑柄。谁知甫一触及,便像被毒蛇咬住,尖锐锥心的疼痛从指间直达灵台。加上本就饥饿虚弱,聂水森僵直倒地,晕了过去。

      那人看着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聂水森,内心挣扎犹豫了片刻,终是拎小鸡一样拎着她还算干净的后领,御剑离去。

      “咕~!”聂水森被一阵巨响吵醒,等灵台清明起来才知这巨响源于自己的肚子。

      剧烈的饥饿感袭来,她虽两眼发昏,却无比清晰地看见桌上摆着两个不知道是什么品类的嫩黄瓜果。踉跄扑过去,抓起来狼吞虎咽,果肉落肚才缓过一口气来。正擦着嘴边淌下的果汁,却发现门口有人端着一碗东西愣愣地将她瞧着。

      见她望过来,那人敛了敛既吃惊又嫌弃的表情,踏了进来。

      聂水森这才注意到此时身处一间雅静的卧寝之中。桌上的香炉烟气袅袅,淡淡的木香萦绕鼻尖,镂空的雕花窗桕上有花蔓攀附而入,翠绿点点。身后是一张精致雕木大床,床上柔软的被子乱成一团,她方才便是躺在那里。

      一直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聂水森哪里住过这么好的地方?顿时两眼发出精光,在屋里走来踱去,细细打量这里面的摆设装饰,还伸出手左右摸了一番,嘴里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果然有钱就是舒服!

      “你醒了。”进来的年轻男子将手上的药汤放在桌上。男子一身灰白长袍,仪表堂堂,不同于聂水森往日里常见的那些乡野村夫。聂水森收回飘到家具装饰上的心思,目光落在他肩头处的那柄豌豆苗般的叶纹上。

      她走南闯北,识得三教九流,自然知道这是某个家族番邦用来标明身份所属的纹饰,可是脑瓜里转了一圈,依旧想不起这一纹饰的来路。

      又扫了一眼四周,这哪儿啊?!
      前几日,她祭拜完爷爷,逛到涅水河旁,河边刚好有条船,聂水森寻思着晚饭还没有着落,奔进旁边的竹林做了钓鱼竿又抓了一堆竹节蛹,就跳上船钓鱼去了。鱼咬钩快,她钓红了眼,全然没留意小船已远远飘离岸边。

      等反应过来,一人一船已在迷雾之中,不知身在何处。涅水河上掀起惊涛骇浪,似要将她连船带人都拍烂。聂水森以为自己要像无数挑战涅水河的勇士一样葬身于此了,但没想到连着几日的大风大雨大浪都没将她的小船掀翻,最后竟还漂回了岸边。

      大难不死后她一头扎进岸边的林中觅食,差点成为猛兽的嘴下冤魂,后来好像被一男子所救?

      她的思绪捋到这里便是一片空白了。

      “请问公子?这是哪儿?”她急急问眼前这位倜傥小哥。

      小哥却示意她将桌上的药汤喝了。聂水森想也没想,仰头一咕噜将药灌了下去,再以袖口擦嘴,一副完成任务,轮到对方给她答惑的期待看着那人。

      她在水里泡了几日,林中滚了一夜,又在这床上窝了几日,身上的衣裳早就脏的不行了。她就用这冒味儿的袖子胡乱擦嘴,看得那倜傥小哥直倒胃口。

      “叫我奈烛便好。”奈烛见识了这女童粗鄙的吃相,心下嫌弃:“殿下这捡回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里是夜翎殿下的墨庐府,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碗药汤下肚,聂水森惊觉身上原本沉闷淤积的不适感瞬间消散。身体变得轻盈,灵台更是清明,周身精力充沛。正暗自称奇,却听到那人说什么“殿下”。

      这世上能正正经经称呼“殿下”的人除了稳居皇城的那一家子,想来就是如今各地揭竿而起的郡王藩王山大王们了。不管是哪个,自己此番看来是傍上权势,可以好好蹭几顿饭再做打算。

      “奈公子,请问这墨庐府是哪位殿下的府邸?”

      此问一出,那奈烛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她,不可置信发问:“你连梓州木族夜翎殿下的墨庐府都不知道?”

      “梓州木族?”凡境内还有这号地方?聂水森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在涅水河中泡了太久进水了。

      等等!木族、涅水河、乘风而来的谪仙男子!聂水森想起那人出现时,她虽觉得有什么异样,但这些诧异却被他的容貌和气度震撼得叫她给忽略了。

      那人会飞啊!

      莫非!她心下一惊,此处莫非是涅水河彼岸的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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