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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Ro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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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托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伊芙沉溺的视线蓦地一下拉了回来。
“噢。Sorry.”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伊芙匆忙微笑着应了一声,掩饰性地转过头去,右手从旁边的地板上随意地拣起一支画笔,往身后的画架上迅速地描摹出一双眼睛的轮廓,只轻轻一蘸,蓝色的颜料汁液迅速从笔尖晕染蔓开,在画纸上形成一浅一深的清盈湛蓝。
随便什么都好,还偏偏选择了惹人误会的眼睛……
托比仍然静静地坐在旁边,一脸认真地看着这位沉心于配制颜料的“天使”女孩,她对自己的赞美之词是出于纯粹的艺术角度,亦或是孩子般天真的直觉,这一切都不在他敏锐的感知范围。
少女的心思往往像狂风暴雨下不堪一击的浮萍、野草,在自然的驱使下跌软得横七竖八,暴露出最原始的狼狈面目。
因此伊芙从小是发自内心抗拒这些感觉的,像其他许多在艺术上天赋异禀的孩子一样,情感,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一面,他们只喜欢凭借感性任意地抒发表达自己。
注意到身边少年的视线,伊芙抿了抿唇,像从前为一幅画精心策划遭遇瓶颈的时候一样,侧过眸神色无奈:“现在我的记忆跟灵感通通离家出走,可能很长时间都调制不出令人感到满意的颜料。”
伊芙眨眨眼,善心提醒:“你要继续待在这里,大概率会感到很无聊。”
“那么,”托比轻轻一笑,拉住伊芙从凳子上起身,说道,“跟我先去一趟餐厅,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单独点一份生姜沙拉。”
“生姜沙拉?”伊芙虽然听说过生姜有助于萌生灵感,却不知道学校菜单里存在这个特殊食品。
“嗯。”托比点头笑道,“味道还不错。”
伊芙半信半疑,事实上,她的确有些肚子饿了,至少餐厅不是就只有这一种选择,她可以看卖相酌情拒绝生姜沙拉。
走出画室直到长廊,托比身边第一次没有出现他的好哥们吉米,换作平时,吉米整天黏着他形影不离——黛西认为,托比之所以能一直待在单身俱乐部而没被部员踢出,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直到来到学校周边的一家餐厅,伊芙才意识到,托比口中的生姜沙拉根本不是想象中的蔬菜杂烩,而是冰激凌,对,一种晶亮剔透的带生姜味道的熟悉甜点,以作为这家店的特色闻名。
两份汉堡包三文治作为主食——出于不能空腹吃冷食的考虑——伊芙头一次在一顿午餐之后还能吃下那一碟子的生姜冰激凌。
玻璃窗外,街道上时不时出现少年乘着长板飞掠而过的飒爽身影。
托比停下刀叉,双手托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温柔间透着点隐秘情绪的深邃眼神。
伊芙吃冰激凌的间隙无意地抬眸瞥见这张面容,迎上那股带着煦暖且直愣愣的目光,下意识地呛了一口,“咳咳咳咳——”
托比立即递来一方手巾,伊芙接过擦了擦嘴,然后继续低头一声不响地铲着碟子里的冰激凌“雪山”。
“伊芙。”“托比。”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伊芙的声音带着气音,由于刚才的一呛眼角含泪,这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Sorry,”托比面色黯然,仿佛他对她做错什么似的,最后咬了下唇瓣,紧张说道,“我有件事……必须向你坦白。”
伊芙疑惑地看向眼前的少年,平时那么镇定从容、温文儒雅的一位学长,倒有今天这副笨嘴拙舌、面红耳赤的时候,像单独留给她让她取笑似的。
“呸,亏我当你是我朋友。死骗子!下地狱去吧!”旁边的餐桌忽然响起一阵争吵,场面一片嘈杂混乱,最后由餐厅经理出面制止才算得以消停。
伊芙大概听出了那两个人争执的起因,其中一人出于友谊免费让另一个人借住几天,然后却被盗取所有存款,朋友从此反目成仇。
“在选择欺骗与背叛的那一刻,他们就不能再称作朋友了。”伊芙姣好的面容笼上一层晦暗的阴影,感同身受地说,“如果我是他,一定会难过好长一阵子。”
餐碟里的冰激凌已经慢慢融化,伊芙索性放下手里的勺子,双臂交叠安放在餐桌桌面上,好奇地催问托比:“刚才要说的‘坦白’到底是什么?”
托比顿了顿,眼睛凝视着伊芙,片刻,说道:“是……吉米托我转告你,他想去看你的舞台表演,给你献花。”
是与表情透露出的重要性完全不相称的话语。
“噢……”伊芙配合般点了点头,“Ok,但是,我可能演不好舞台剧。”
“我也会去。”托比补充道。
伊芙顿时大脑卡住,忘了感谢,暗戳戳在心底踌躇琢磨:果然还是拒绝掉比较好?
毕竟对手戏是跟爱德华一起,还被黛西安排的亲密戏份……
下意识地岔开话题:“托比,那你参加的是什么?”
托比神情一凛,显然因为伊芙刚才的忽略怔愣了一下,“篮球。”
看篮球比赛跟舞台剧差开的时间明显不够同时兼顾,伊芙懊恼地想,要去加油送花是赶不上时机的了。
想到送花,按照伊芙的猜想,托比喜欢的一定是清新脱俗、小巧而雅致的那一款。不过心底的好奇还是鼓动着她再次开口,伊芙试探般道,“托比,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吗?”
托比蓝色的眸子倾覆过来,仿佛斟酌了良久:“Rose.”
玫瑰?
蔷薇?白蔷薇?
庭院里的蔷薇花开得姹紫嫣红、娇艳欲滴,清风拂面而来阵阵芳香袭人,然而街道对面屋顶盛放的牵牛花,仅仅掠过一眼便见之难忘,仍然是伊芙心底忘不掉的一道亮丽风景。
呜——呜——
被标为“生人勿近”的爱德华忽然传来一条简讯:“回头。”
仍然是简短得近乎霸道的口吻,伊芙决定收回前言,牵牛花长在他家屋顶只能让她厌屋及乌。
伊芙不打算回应他的要求,奈何毗邻而居,下一秒一头卷发的爱德华便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一身黑色T恤衫的少年此时正抱着双臂,倚靠在她家的门前。
一头雾水的伊芙快步走过庭院,匆匆登上台阶,向爱德华投出疑惑:“你怎么会来我家?”
爱德华蹙眉看了她一眼,指着手机屏幕里的启事栏道:“这是你的求助启事,你的朋友把那幅画毁了,你要帮她,但是很明显,你现在陷入了瓶颈。”
伊芙忍住没有询问他怎么把论坛上托比跟她的名字混在一起的,他掌握的东西总是比她想象中多得多——短短几天让金发女孩给她道歉,将比利帮“收入麾下”,将偷亲女孩的Jim小揍一顿——虽然伊芙并不赞同他的暴力做法。
像迪安这样的虚假人设说不定早就已经被他给看穿了,想到这里,伊芙不禁将迪安在画室的照片跟爱德华的惩罚联系在一起——当天晚上,他也的确在场。
“你知道迪安的照片是谁发到论坛上去的吗?”伊芙问道。
爱德华眉头一敛,直接越过这个话题,“我跟你的妈妈说了,她同意你到朋友的家里做客。”
伊芙顿觉腕上一紧,爱德华不容拒绝的力道控住她的手往街道对面走去。
第二次造访邻居家门,伊芙换上爱德华母亲的拖鞋进屋,虽然爱德华说她像只穿错鞋号的小脚兽,但是少年难得的舒展笑容令伊芙放弃了开口回怼——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任何选择吗?
伊芙打量一圈,爱德华家里的氛围显得比晚间的校园还要更加清冷虚空。
“你的爸爸妈妈呢?”伊芙小声问道,像为迎合这死寂一般的沉闷似的。
爱德华走向冰箱,取出一听可乐和一只罐头果汁递给伊芙,垂眸答道:“你不会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
伊芙噤声没再追问。
爱德华在客厅里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着色剂、填充剂、胶固剂、润湿剂、防腐剂等结合剂,除此之外,伊芙还倍感惊奇地发现了一堆似曾相识的杂七杂八——花卉、树叶、水果……
伊芙拣起其中一棵青菜叶模样的植物,一脸恍然地望向爱德华,“这算,自由的发挥?”
“艺术的思想没有限制,不是么?”爱德华状似平常地看她一眼,顺势给伊芙递来一个碾磨棒和一只瓷碗,示意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伊芙好不容易才把各种比例试调一遍,爱德华倒也一刻都没闲停,将颜料涂在画纸上一一验别,不合意的全都被他弃之如履。
青草沾满了洒水器喷吐的水滴,在斜阳之下闪烁出耀眼的晶莹。最后一次调制完成,伊芙已经累得手臂酸疼,不觉中小憩片刻才醒过来。
眼前爱德华面朝窗口,已经将颜料徐徐涂染上支架上的画纸,几缕夕阳透过窗玻璃,洒落在少年的肩头、手背与发顶,将他融入在与第一天相遇的时候一样的温暖色调。
伊芙从椅子上略微起身,身体的酸胀感一下子沉沉袭来,最终惰性战胜理智,伊芙继续趴回桌上,两只眼睛却盯着阳光下的画纸出神。
少年坐在软椅上往后一仰,舒了口气,垂手提起脚边放置的一罐可乐,轻轻扣开拉环,随着“嘶”的一响,一团气泡咕噜咕噜地涌冒上来。爱德华嘴里无奈地叹了一声,谈不上满意或不满意的样子。
“Eve.”少年喟然的气音划过周围空气。
“Eve”?伊芙切切实实听到这样一个字眼,他在……叫她的名字?
爱德华忽然起身,仿佛下一秒就要转过身来,伊芙下意识地阖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