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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惠帝文帝纪第二章03 ...

  •   江山曲•桃花词
      之惠帝、文帝纪
      第二章03

      只听得内帐软榻上有衣服窣窣声,景璘也不掌灯,慌忙奔过去,一把抱住,用手摸了摸,对方分明是暖的,知是人,又急切地摸索一番,对方并不挣扎。
      景璘这才知,怀抱住的人,是宇文淳。景璘慢慢放开了他,尤恐他逃走,拉着他的袖子,在身边燃了支烛。
      不明的烛火下,宇文趴在软榻上哭。景璘托着他的脸看看,轻声问:“哭什么?”
      宇文摇摇头,抽身欲走。
      景璘猛地拥住他:“你岂不知,想哭的人是朕!”
      宇文哽咽道:“万岁今日大喜,有什么好哭!”
      “那么你又因何哭泣?”
      宇文垂了眸,不答。
      “可是为朕?”
      宇文仍是没有反应,只一行泪下来。
      想是猜着了。景璘叹息了一声,轻啄似地吻上宇文的脸;宇文没有反抗,沉醉似地闭起双眼,泪涌不已。景璘替他舔去咸咸的泪,呢喃道:“幸好你在此,否则朕真是伤心欲绝了。宇文呀宇文,你最晓得朕的心事,你告诉朕,为什么皇叔要这样残酷地待朕?你告诉我,为什么?”
      宇文冷冷一笑,声音也似呢喃:“莫非皇上要把那房中的新人换作是他,才不再伤心么?”
      问得景璘一愣。他听出宇文话中隐含的醋意,无言以对。宇文却反抱住他,激烈地吻着、舔着他的脸、眼、唇,轻言:“陛下!陛下!你知不知道,今时今日,普天下最伤心的人,不是你,是我。你娶了自己不爱的人,可你爱着的人仍心里有你。我呢?我爱的人心里,一丝一毫也没有我!他、他宁可去呼唤一个死人!”
      “不是的!不是!”景璘想辩解,却被宇文的吻堵住了嘴。
      两个人相互吻了许久,将要窒息,才互相推开了对方。
      景璘深知自己确如宇文所说——不爱对方,可并非心里没有对方。他只是很想要一个人爱自己,长久地陪伴着自己,以弥补心上的那一块缺憾。他感激宇文,感激对方为他弥补了那块缺憾,但仅仅是感激,不是爱,不是那种想要长相厮守、生生世世的爱。他觉得有点对不住宇文为自己的复出,想要从对方的怀抱中逃走,偏是对方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迫使他面向了过来。
      “你看看我,看看我呀皇上!”宇文哀泣。
      景璘这才看清,原来宇文的一双凤目已经哭肿。
      没来由地,景璘心疼起来,吻了吻宇文的眼,执起对方的一只手,问:“你爱朕么?”
      宇文凝视着景璘,仿佛要把生生世世的思念都看进这一眼中,既不说话,更不眨眼。他爱景璘!他爱!他于心里早回答过千遍万遍了,只是口上不说。他无论如何不想让景璘为难,哪怕使自己受尽委屈。
      景璘吻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道:“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与朕成婚?就在今夜?”
      宇文不甚明白,愣住了,听景璘又问了一遍,方尤在梦中地道:“我并不是皇上想的那个人。”
      景璘摇头:“奈何他不许朕,与其让朕一腔真情付诸东流,不若把它交给珍惜之人,你恰好是那个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朕恐怕不能即刻忘却他,只这一点,你若不怨朕,从今往后,朕便将朕身心全都给你。”
      “可、可皇后还等着皇上?”
      “你应朕么?你应朕,你就是朕真正的皇后。”
      不等宇文再说,景璘已凑上去吻住他。
      一切言语,尽在这一吻中。
      红映天的皇宫内院,一边空闺独守徒幽怨,一边缠绵无限恨东风。各有各的心事,各饮各的苦盅。
      瑞脑销金兽,青烟袅袅、暗香细,却最是,难觅花烛。
      翌日早,皇后本该由皇帝陪同着向太上皇问安,可散朝多时还不见皇上露面,皇后只得由宫人陪着,一个人往乾宁院去。
      她早听说太上皇身边有个绝色的男子,想今日或许能有幸一见——她倒要看看,一个男人能美成什么样子?
      在她心里,一直是最丑的女人都比最美的男人要讨人喜欢,只因为她们是女人、男人就是要爱女人的。
      不过,眼下最困扰她的,倒不是“美丑”,而是该怎么称呼那个男人?称太后?恐怕不妥……她思来想去,想不出,打算问问引路的宫人,又觉失体面,因闷闷地怨恨起皇帝。
      昨夜,砸了玉如意、放她一个人,都罢了,好在没人知道。可是今天这幅局面,不是明摆着要看她出丑吗?
      正烦恼间,已到乾宁院,由人通报过,她惴惴不安地进去了。
      殿内竹帘低垂,幽幽地有冷香扑面,却看不到香炉所在。
      李慧娘向竹帘后面的人大礼参拜,壮着胆子抬眸瞥了一眼,不见太上皇,只见个清雅的人影闲倚在软榻上。
      虽是看不清容貌,她还是能够断定:这必定是那个人了!听竹帘畔内侍代说了句免礼,慌得她脱口便说:“谢太后!”言出方知口误,不免垂了头咋舌。
      帘内坐着的人确是佑贤,他听人呼他太后,先是一愣,既而自嘲般笑了,且笑道:“是谁让皇后这样称呼我?”
      李慧娘闻听那声音,虽媚得极撩人心魄,确是男声无疑。心下一面诧异,一面不敢回答。只听帘内人又道:“罢了,坐吧。”
      有人从旁挪了把椅子摆在侧手,李慧娘略施一施礼表示谢意,坐了半边。
      佑贤问起景璘为什么没和她同来;她想一想,垂首慢答:“皇上为国事操劳,命臣妾先来探望。”
      佑贤笑了:“你倒真会替他讲话,可知太上皇眼光不错,选你做国母。可你也不必骗我,我还不知道璘儿的脾气?想必是他怠慢了你。”
      李慧娘忙摇头,即便是事实,她也不敢明说,听帘子里的人道:
      “他自小在宫中娇养惯了,眼里没人也是常事,还请你多多包涵?若他真欺负了你,你尽管来告诉我?”
      李慧娘诺诺着,暗度:这个男人原来不似传闻中刁钻,反而亲切得很呢!不免对佑贤生出几分好感。
      佑贤仍说:“今日见礼,本来该由太上皇见你,你也知道他近日身子不好,故命我来招呼的。我虽为你长辈,到底不敢擅权,况且男女有别,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一则为了去太上皇心愿,二则为你叫我那一声太后。”佑贤略笑笑,顿着道,“想法子多亲近皇上,让他在玩乐上收收心,早日诞下皇子,算你的功劳。”
      李慧娘羞得满面绯红,深埋了头微声应承。
      佑贤嘱咐:“只怕璘儿不认得你,不肯与你亲近,这倒不妨事,你也不用怕,从今往后,他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他若怪你,你就说是我的话,记得么?”
      李慧娘点点头。
      佑贤也不多说了,令人捧来几个方丈大的托盘;盘中满满摆了几套金玉首饰。佑贤命人把这些东西统统送给皇后,与她道:“这些都是以前太上皇给我的,你也见了,知我用不上,不嫌弃便拿去。往后,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李慧娘叩首谢恩,看那盘中的首饰,无一不精工细作,竟比她昨晚穿戴的更精致,因此心上越发地感激。
      当晚,她就尊佑贤的话,主动往紫薇宫伴驾。岂料才到宫门下,就给景璘身边的小太监嬉笑着拦下:“娘娘,万岁已经睡下,请改日吧?”
      李慧娘不理会,直闯进去,但寝殿门从里面闩住了,使她不能面圣。
      屋里的人听到小太监在外面大喊娘娘驾到,忽然吹熄了灯。
      “陛下?陛下!”慧娘亲自叩门,“陛下不肯与臣妾相见,究竟是为什么?若陛下嫌臣妾貌丑,只管开门看上一眼;若陛下嫌臣妾不够贤德,还请陛下与妾相处一段时日。”
      她在房外兀自说了许多好话,里面的人就是不肯吭一声——她哪里知道,他的夫君此刻正和一个男人恩爱呢。
      却说竟璘在房里听到李慧娘的声音,大吃一惊。还是宇文镇定地吹灭了灯火,示意景璘不要出声。景璘抱着他,颤抖地亲吻着,不时耳语:“这女人真讨厌!朕不见她,他就搬出皇叔来欺朕!她越是这般,朕越讨厌她!”
      宇文笑问,也是轻着声:“那么那个人,皇上也讨厌了吗?”
      景璘知说得是佑贤,笑笑没有作声。
      宇文怕景璘生气,也不敢再玩笑。
      两人听着皇后在外面自顾自地说了好一会儿,等到没了动静,方双双大笑。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五六日,慧娘终于忍无可忍。才听得派去刺探的内侍回报说下朝了,她也不急换衣,率众急匆匆堵到宣政殿屋檐下,确是把景璘逮个正着。
      “皇上为何迟迟不肯见臣妾?”她冷着脸问。
      景璘不屑地瞥她一眼,不言语,向身后的宇文招招手,进了御书房。宇文并不与皇后行礼,只管跟着景璘,才进屋子,忙关了殿门。
      “陛下!陛下!”慧娘吃一惊,没想到皇帝身边的人也来欺负她,见景璘不肯与她开门,哭哭啼啼地跑去乾宁院找佑贤告状。
      佑贤笑着劝她,带她回到御书房,亲自唤景璘开门。
      景璘听到佑贤的声音,只得开门放二人进来。
      佑贤一眼看见宇文,示意他到外面等一会儿,转去问景璘:“你在里面闷着做什么?怎么不和皇后说句话?”
      景璘用余光瞥着外面檐下的宇文,担心对方会不高兴,沉着脸回答,且故意把声音放大:“朕与宇文商讨要事,后宫不便听的。”
      佑贤一笑,也是故意让外面的宇文听到,大声说:“若是国家要事,你尽管和朝上的大臣们说;若是家里的要事,除了皇后,你还要跟谁说?”
      景璘无言以对。
      佑贤于是命人取来一条红绦子,亲手将慧娘与景璘的手腕系在一起:“往后你两个时时刻刻都要在一起,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解开这条绦子。”
      慧娘当然不反对,景璘待要争辩,见佑贤已经走出去;殿门从外面关上了。
      佑贤招呼着宇文,一路行出,远离了御书房,才停下脚步与之道:“我器重你,可不是叫你步花满香后尘的,晓得吗?”
      “是。”宇文始终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嗯,去吧。”
      佑贤径自走了;宇文却迟迟地没有动,望着佑贤渐渐远去的背影,五味杂陈,良久,方自言自语:“我这般敬重你,你为什么要为难皇上?为什么要拆散我两个?”噙着泪返回御书房,只见殿门从外面反锁住,一枚明晃晃的铜锁重重压上他的心头。他顿觉五雷轰顶,依稀听得房内有景璘的声音,却模模糊糊地听不真,脚步一阵不稳,踉踉跄跄跑了。
      一连数日,景璘没机会和宇文说上半句话。他的妻子紧紧跟着他,让他连回头看一眼宇文的胆量都没有——他怕像害了花满香似的,再害了宇文。
      即使不过问,他也明白,宇文这时候肯定在怨他。他呢?他又何尝不怨自己?明明偷偷地与对方结了姻缘,心里还是对那个人无法忘怀;明明那个人执意对他冷酷到底,他还是一言一行都愿意受其控制。他知道这样对不起宇文,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另一方面,他不是嫌弃他的妻子——慧娘很美,也很温柔,但他就是无法接受她、无法爱她,即使与之同榻,他也决不会去碰她;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法喜欢女人;从小到大,他眼中注意到的,只有一个个比女人更美的男人:景佑贤、云儿、景佑贤、花满香、景佑贤、宇文淳、景佑贤、宇文淳、宇文淳。
      他忽然忆起小时候佑贤教导过他的一句话:人一生、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日月轮回。
      不觉间,日露微曦。
      景璘终于下定了决心,有内侍来请上朝时,他不言不语地剪断了与妻子绑在一起的那条红绦。
      不错,一辈子,朕不会再爱别人!
      可是,不生下太子,佑贤是不会高兴的,而慧娘也不会善罢甘休!
      寻思了寻思,景璘回眸向龙榻上望了一眼,却见慧娘张着眼睛看他,颇有怨恨。
      他强自对她笑笑,温柔地道:“此刻,你休恼朕。掌灯后,你再过来,朕在此等你。你不要说话,朕不习惯;你只管坐上来,朕都听你的。”
      “陛下当真?”慧娘支起了身。
      “当真。”更衣罢,景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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