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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惠帝文帝纪第二章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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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曲•桃花词
之惠帝、文帝纪
第二章01
景璘一见到宇文淳,失声痛哭:“小、小香死了!”
宇文没有说话,怔仲地看着趴伏在书案上痛哭的景璘,好一会子,猛扑过去,扑倒在对方跟前,抱住对方的腿饮泣。
两人默默哭了一阵,宇文先收了泪,哽咽地道:“圣上休难过,伤了龙体,于国要紧……”
“都、都什么会子了,你还说这些!”景璘抹泪,“阿槿走了,小香、小香……”又要哭,“阿槿走了,尤可回来,但是小香,他、他没有错,为什么也……他这一走又是……”捶了自己一拳,“朕连你们都保护不好,作这皇帝还有何用?!”
宇文趴在景璘膝头,抬眸看着他:“难道圣上一位,做皇帝只是为了我们?”
景璘不明白宇文话中的意思,讶异地与对方凝视,听言道:
“若非圣上于政无心,小香和阿槿怎么会离去?圣上若果真悔恨,眼下还请收一收泪,做出个皇帝的样子来;如此,太上皇才能放心将朝纲交与;到那时,阿槿可回,小香亦死而无憾了!”
景璘听罢,长叹良久,道:“你说得极是。”他盯着宇文的眼静静看了半晌,慢慢执起对方的双手,贴到唇下吻了吻,呜哝道,“此时此际,只有你,这般真切地想着朕……”
宇文听着、看着,无动于衷,倒叫景璘焦急起来。
景璘将他一把拉起,急切地问:“你为何总对朕冷淡?难道朕……”话未完,脸颊无防备地给宇文的嘴唇碰了一下。景璘有点意外,还不及开口,整个儿唇都给对方夺了去。
宇文并不说话,俯着身,不顾一切地亲吻景璘,紧紧地拥抱住对方。
景璘给这狂风暴雨般的激情淹没,冷不丁地将宇文抱起,直冲入软帐,双双滚倒在榻。他也不顾一切地用吻将宇文淹没,一手搂住对方,一手急切去解衣。偷息的片刻,他支起身,定定俯看对方、与之相望,从眉梢看至下颚,再从下颚看至眉梢。他亲昵地用鬓发厮磨对方的,像忍耐着什么,突然推开了对方,坐直身体:“不!朕已害死了小香,不能再害你!”他草率地敛了衣襟,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宇文躺在那里,喘息未定,斜着眼打量景璘的背影。那俨然成年男子的身背,包裹着的,竟是幼童天真的情怀。
殿下、圣上,你可知,从选定是你伴读那一刻起,我便把身心,统统交付了你;这一生一世,我——只有你。想着,宇文情不自禁地向景璘伸出手,曼抚上对方的脊背,明显感觉到对方僵了一下。他有些受伤,无言地坐起来,预备离开,却被景璘猛地拽回。
“别走!别丢下朕!”景璘有些发抖,声音也跟着颤。他抱紧了宇文,俯下身去亲吻,小心翼翼地。
明明不想再伤到身边的人、明明不想背叛自己的意志,却被内心无由的恐惧威胁着,忍不住地想要一个人留在身边,长久地陪伴。睫羽微湿,却没有哭;景璘尽量地放缓、放慢动作,尽一切可能地克制、忍耐。他想,他也许终会放弃正在做的荒诞的事;而宇文却出乎他意料地放诞着,尽一切可能地引诱他、占有他,直让他觉得——宇文早就想这么做了。是的,宇文早就想这么做了。因此,他更加后悔,后悔对花满香的所作所为。
泪又下来,景璘闭了眼,在宇文身上肆意,拼命强迫自己忘掉失去花满香的悲痛,拼命地想要忘记佑贤带给他的痛。
“.…..朕、朕只要这都是场梦,是场梦……”
“……是梦,是梦啊,圣上……”
宇文极细微的回应响彻着,令景璘真得恍惚起来。他头脑一片空白,待清醒,又有种重重坠入深渊地狱的苦闷感。
时,天未明,香帐浮动,香韵未消。景璘无意间往身边一摸,寝被尚温,只是宇文不知去向。
“梦邪?非邪?”景璘苦笑。
银漏轻敲,有内侍入殿请朝。景璘恹恹地爬起,洗漱更衣,上朝去了。
散朝后,景璘往御书房去,一队随从跟着他,尾巴似地甩不掉,更让他心烦。他以为宇文和花满香一样,这会子定逃回家去了,因才走到宣政殿,又有心退缩。正在迟疑不绝,只见宇文从御书房小步趱来,倒身叩头:
“臣随驾不周,请万岁恕罪!”
那淡定异常的神情,直让景璘觉得昨夜之事真是场梦。他愣住了,随即将宇文扶起,轻言道:“你身子还好么?怎么不去歇歇?这会子来做什么?”
宇文抽了手,垂眸道:“臣不明白圣上的意思。”
景璘越发压低了声音,很有赔罪的意思,苦笑着:“朕昨夜于你,确是失礼,你原谅朕吧?朕……”正说话间,突然给宇文直投来的严厉目光吓得闭了嘴。
宇文冷冷道:“想万岁做了什么恶梦?”径自往前面引路去了。
一行穿到廊下,又遥遥地望见佑贤迎面而来。
景璘料定皇叔是来教训他,缩了脖子欲逃,偏给佑贤一眼逮着,将他唤住。他只得与佑贤施礼。
佑贤含笑道:“皇上龙体大安了?”
景璘知是奚落,却做不晓,回:“安好了。”并不抬头与佑贤对视。
佑贤依旧笑:“这便好了,枉我惦记着,几天里往你那里跑,你也不肯见我,难道是怨恨我?”
景璘微微冒了汉:“不、不敢。”
“不是最好。”佑贤亲昵地挽了景璘的手,“你休怨我行事不如你意,更不要怨我教导你。本来我是无权管皇帝的,可你毕竟是我带大,只差生下你的身,与生父一般无二了。如今你父身子不好,镇日病得卧床,你出了这样的事,他听了很心痛,一面骂你不懂事,一面骂我不该擅权。我倒是不想擅权,可难道凡事都让他操碎了心?他在一日,你一日平安,或他去了,你可怎么好!”说着,眼角蹦出泪花。
景璘见状,万种柔肠一起发作,爱恨难摩,幽幽道:“皇叔切莫难过,我、朕知皇叔是为着朕,朕知错了……”又抹抹眼睛,道,“可皇叔行事太偏激,小香本来无错,皇叔怎么不问一声就……”言语哽咽。
佑贤不再说话,示意景璘跟来,一路往御花园。
及至,佑贤指着一株蔷薇,与景璘道:“你去折一枝。”
景璘伸手去折,不小心给枝上的细刺扎破了手,回说:“皇叔,这上面遍布荆刺,恐伤手的。”
佑贤笑笑,拔出腰间佩戴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削掉一枝,不顾刺痛,更不顾景璘劝阻,一手握着荆枝,一手以匕首削去荆刺,之后交与景璘。
景璘拈着不再扎手的花枝,不解地反复看看,看向佑贤,只见对方那双雪白纤丽的手已遍布伤痕、血渍斑斑。
景璘大惊:“皇、皇叔?!”
佑贤抽出手帕不在意地抹抹掌心,握住了景璘拈着花枝的右手,慢慢道:“我的手染了血,总比你的手染了好。我如今替你削去这些荆刺,将来才方便你拈枝赏花。”
一番话让景璘顿悟,他怔仲了半晌,这才晓得,赐死花满香是为撵走昔日傅义党羽花江与王恩的借口,一箭双雕,替他除了往后的隐患。他看着佑贤泪如雨下,从此以往,再不敢怨恨对方。
三日后,景璘邀往乾宁院。他以为又是太上皇消闲的酒宴,但到那里一看,吓了一跳。
太上皇和他的爱人坐在高阶的彩棚下,宇文和李五云分列两旁;受邀的除了景璘,还有朝上一些重臣、后宫诸太妃,及未受爵封的皇子景璁。
这是酒宴不假,气氛却诡异而不同寻常。没有人说话,只有杯盏碟箸相碰的声音。席将半,宇文忽然击掌。
两名舞者应声而至,一个扮熊,一个持刀扮猎人。
此时,众人方看出,这宴席是景璘登基前——受国舅事累入狱当日之宴的重演。
两名舞者踏到中央的红氍毹上,无声地舞动,只闻得鼓声阵阵。
扮熊的舞者显得十分紧张,舞步时有不稳。场上有些人也看得紧张,想寻机逃跑,却被李五云横刀拦下。
不出所料,扮猎人的突然将扮熊的一刀撩毕。在场人无不震惊,却是悄无声迹。
只见扮猎人的舞者掀了面具,是个谁也不认得的男子;那死去的扮熊的舞者,正是景璘受屈当日提议将其入狱、后又奏本请废太子的一位大臣。
扮猎人的不知名男子学着那日国舅,朝容太妃跪倒,高声道:“娘娘令小人做的事,小人业已办妥,若小王爷有幸君临天下,小人则死而无憾!”说完,从袖中抖出个纸包,将纸中药粉吞吃干净,倒地不起。
这样的安排,不用言明,众人都明白是以眼还眼的计策,更加明白了当初窥伺君位、欲害太子的人,是容太妃,而那被容太妃扶植的小王爷,无疑是岐民国公主的儿子景璁。
容太妃徒然变色,携景璁向景煜跪下,泣着辩解:“妾从没有谋太子的念头!是国舅说璘儿给那只雄狐狸带坏了,不配掌国!妾劝他,他明明应妾不会谋反,谁知后来背着妾诓骗朝臣与之共舞!杀人、自杀、陷害,全是冯章的意思,妾实不知,求太上皇明察!”叩首不迭。景璁也跟着哭,跟着叩头。
景煜看看他们,以目光示意旁边的李五云。
李五云气势汹汹地将一名小太监提至容太妃面前。景煜指着那小太监,与她道:“此人可是你宫里的么?”
容太妃将小太监认了认,确是自己宫里的,但没有作声。那小太监低垂着头,一脸丧气,也不说话。
景煜问她:“可是你秘使此人刺探皇上日常?”
容太妃一脸惊愕,仍不作答。景煜斥她,她方将心一横,指定佑贤:“都是他!好端端的璘儿给他教坏,让冯章有机可乘!妾使人暗窥圣上,不错!妾是怕皇上年轻,上了那雄狐狸的当!若以此断妾有谋逆之罪,妾死也不服!”
不等景煜开口,佑贤冷冷一笑:“既如此,你指使的这位小公公如何到乾宁院来诬告皇上?莫不是你有废君之计,欲立璁儿?”
“绝没有的事!”容太妃转顾那小太监,想揪扯住他、让他说话;他却被李五云带走了。容妃追上去:“本宫几时让你去诬告!”有人拦住她,她气得又扑到景璘跟前,摇撼着他的腿,“本宫绝没有让他去诬告皇上呀!”
景璘不忍看她,转开了头。此时,他才醒悟他与花满香的事是容太妃说出去的——他并不知,容太妃的暗线窥视他时,早让宇文发现;是宇文将计就计,反诬了容太妃。他想到屈死的花满香,心头像被狠狠剜去了一块,泪又下来,泣不成声。佑贤低声劝他,他好容易止了泪,仍是哽咽,听景煜发了话:
“椒淑宫容太妃与国舅冯章密谋太子,又谋君位,是大逆,以国法论处。朕姑念与你的恩情,免凌迟,赐鸩酒自尽。”又从在场大臣中点了几个人出来,“你等先时参与国舅之事,污蔑太子,朕已查实,一并论处。”
几个大臣闻言,哭嚎的哭嚎,昏厥的昏厥,全由人拖走。
景煜的话却是未完,顿了顿,似迟疑,终还是道:“皇子景琮,废为庶人,宗谱中除名,永不得入宫。”
“陛下!”
佑贤待要开言,景煜抬手止住他:“你不必说,就按朕的意思办。”
容太妃听罢,挣开挟住她的兵卒,猛扑到景煜脚下,放声大笑。众人要去拉她,让景煜止住了。景煜顾她道:“你还有何遗言?”
“妾实是不服!妾冤枉!妾从没使人诬告皇上,更没想过扶植璁儿!”她泪眼婆娑地凝视景煜,放缓了语气,“妾自小入宫,蒙陛下宠爱,才有今天,日日夜夜谨功恪守,不敢怠慢。妾、妾好歹随了陛下多年,难道妾的秉性,陛下会不知?”见景煜不说话,方凄绝一笑,颤抖地复指佑贤,“是他!全是他!要不是他入宫,陛下尚与我等姊妹恩爱,岂会有今日?是他!是他一来,宫里全乱了套!他害得后宫与陛下夫妻生离!害得妾与璁儿母子死别!妾死,不足惜,可妾就是恨!为什么陛下凡事全要听他的!他、他蒙蔽圣听呀!太上皇!皇上!”边说,边掩面恸哭,钗环尽落。
旁边跪着的景璁已是泣得将昏死,听他“母妃”一番肺腑,忙膝行过去,抱住她放声大哭。
景煜由着他们哭,也不要旁人去管。
只见容太妃抹了泪,又替景璁抹泪,忽然与之道:“璁儿,这么多年,本宫一直有件事瞒着你。此番生离死别,本宫无论如何都要你知道,你的生母,并非本宫,而是……”话未完,立被景煜呵住。
马上有人将母子两个拉扯分开;容太妃被拖走,由不决口地叫喊:“璁儿,你的生母是丹霞公主!是景佑贤害死了她!是景佑贤害死了她!”
人被拖走,回音回荡了一会子,散了。
哭哭啼啼的景璁也被人带了下去。
席散,才倒地的那不知名男子爬了起来,悄然离去——竟是早安排好的一出闹剧。撩毕他刀下的那名大臣,确是真的死了。
翌日,景璘想到容太妃往昔的种种好处,背着宇文和李五云往乾宁院求情,岂料太上皇根本不见他。他正恹恹地要回去,听得佑贤从后面唤他,且道:“你这孩子也太仁厚!他们要置你于死地,你还为他们求情!好在你父不肯见你,若应允了,将来你命丧他手,可不是要了我命?!”
景璘听着,默默无一语,只得由着发落去。后来,他从宇文那里得知,景璁本也该与容太妃一道赐死,是太上皇有心留其一命,才只从宗谱中除名。
次年,隆和年号改建元元年。
建元元年夏,独苏有卜报:独苏王景炎薨。
景璘预备派监礼大臣前去督办亲王丧葬,却被太上皇一道谕旨拦下。原来景煜尚得景炎当年摧残佑贤的事,待景炎一死,马上将他亲王的身份降为公伯,不与亲王礼。
因景炎无后,令景瑄坐了独苏王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