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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惠帝文帝纪第一章02 ...

  •   江山曲•桃花词
      之惠帝、文帝纪
      第一章02

      花满香像只脱兔,生怕景璘尾随上来,一路头也不回地逃出皇宫。
      对于景璘,他一直将对方视作血脉兄弟,即使发生了见不得人的事,他也恨不起景璘;在心底,仍与对方亲密。他气不过的是,四人中,为什么景璘独对他?
      他清楚太上皇与那艳名在外的王爷的风流事,诧异两个男子怎会情爱至此,直诧异到现在。他一度不敢想象相同的事如发生在他身上,他会怎样?而今真的发生了,他竟痛苦至此。他觉得,他还不如那运衰的王爷,至少那个人有太上皇专心、真心地疼爱。他呢?他知自己不够聪明,却也瞧得出,景璘并不爱他。
      他想起曾与景璘要好的一个叫云儿的小太监,扑疏疏落了泪。他想,如果他像云儿一样忽然消失不见,景璘定也会很快地将他忘记。他不要这样,更不想落个佑贤那样毁优掺半的名声。
      内心无比混乱,他根本管不住胡思乱想的心,肆意地想象事态的发展,哭个不停。
      “该怎么办?怎么办呀!”他问自己,猛忆及李五云嘲笑他娇得像个女孩子,忙抹净了泪,却是抽噎噎不住。
      幸好逃出来了!他回眸望一眼身后巍峨的宫宇,登车回家。
      微微有风,朱色的阑干边上,飘起宇文淳的一角衣袂,柔软如蝶翅。
      他向对面三五步之遥的小皇帝微笑着,道:“我想圣上这会子,正怕得紧呢?”
      景璘闻言,徒然变色,浑身都跟着紧张起来。他动了动唇,想辩解,却怕被对方看穿,只强笑着说了两句:“我怕什么?你休胡言。”
      宇文依旧是笑:“与小香的事,圣上怕太上皇知道,更怕王爷知道。因为,圣上到此刻都不敢相信,云儿被王爷暗害……”
      “住口!”
      即便这都是事实,景璘也不会选择承认,更不能容忍旁人,哪怕是与他最亲密的人戳穿。
      宇文被景璘突变的态度刺痛,微一蹙眉,自言自语似地嗫嚅起来:“圣上可真无情哪!竟忘了我与你才是是最两小无猜的。”睫羽一湿,泪未垂,“你道我是恨他?”
      景璘知说的是佑贤,听其言:
      “我是一直敬重他,敬重他不顾一切地去爱。我怜他,因此当年为他特意配了丸药。陛下怎生忘记,我当初是如何地在人前替他分辨?”
      景璘被说得惭愧,垂了首,默默不语。
      宇文乜斜他,冷笑:“小时候,陛下怕黑,是我陪你过夜。你以为我不知,于我之前,都是他来陪你。”仍在说佑贤,“你以为我看不出,陛下对他动了心?陛下是把小香想了他,才……”
      “宇文。”景璘迟疑地打断,“你——要我怎样?”
      不待宇文回答,景璘一步跨前,在对方唇上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仅一下,唇与唇留恋了眨眼的工夫,分开,唇彼此离去的动作,却是那样缓慢。他从对方的话里听得出,宇文对他有意。
      景璘细细观察着给他吻了的人;对方仅抬眸盯住他,面无表情。
      这令景璘有些受伤。他以为宇文会感激他的。即便如此,他还是从对方黑亮的眸里寻觅到一点点想要拼命隐藏的情愫。
      仿佛洞穿了惊天的秘密,景璘不敢相信地盯紧对方眼中那一点光,愕然。他从来没想过,围绕在他身周的人中,竟有谁一直以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往事历历,景璘回想起八年前他逼迫宇文不要尊称他“殿下”,猛然恍悟,就是从那时起,他与宇文的关系开始若即若离,仿佛亲密,彼此间又没什么交谈。宇文的尊称,令他不舒服;但他从没想过,那是对方对他怀着与众不同之情的流露。
      “原来你是……”
      一阵心潮澎湃,景璘没能说下去。他冷不丁抓住宇文的一只手:“你、你是忠于我的么?”
      宇文看着他,摇一摇头,微笑道:“我无意与陛下做这等事。”倏地抽回手,后退,“与小香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万请陛下不要辜负他。”抿紧嘴唇,返身离去。
      景璘怔仲地望着,只是无措。
      之后接连三天,花满香还是不来就职。李五云和王槿去探望他,他便将一封书信交与,请转呈景璘。两人不知是辞呈,糊里糊涂交给了皇上。
      景璘看罢,对烛流泪,不等李五云上来争看,已将书信付之烛火。他未准花满香请辞,连下两道手谕让对方速来,恐其不放心,还咬破手指写了表决心的血书:朕如再冒犯,不得好死!
      花满香因此才敢回来,但刻意与景璘保持着距离。他和别人一起侍奉景璘念书、批奏时,景璘也对他视若无睹、刻意地疏远。
      这极不自然的距离感,反而引起旁人注意。有一次,李五云突然问起他们是怎么回事,花满香和景璘全都无言以对。从此之后,花满香在人前更加提心吊胆,只要看到有人对他笑,他就有种被看透的感觉,羞愧难当。
      景璘日常烦闷,闲暇时往乾宁院探望景煜,每每与佑贤相见,内心越发地有种难以平复的情怀。他想:上天好不公平!此生让我遇见他,他却不能独属于我!因又嫉妒起他父亲:若我与父皇同辈,便不须顾及什么,只需抢他到手!可如今,他早是父皇的人,我当为之奈何?
      夜半,睡无眠。
      景璘在帐子里独掌一支暗灯,端详对面床尾高挂下的佑贤画像,极相思处,情不能发,尽付诸笔墨。
      他把自己想象成是一个比佑贤更年长的男人,想象着水乳交融的场景,画下一张又一张与之交鸾的春宫。
      画上,两人丝缕不着,以各种姿态相拥相抱。
      他把这些春宫藏在锦褥下面,无眠时,便抽出来看、胡乱地想象。
      及夏,乾宁宫中,景煜为佑贤办了场比往年更风光的寿筵。景璘多喝了几盅闷酒,席未过半就醉得不省人事。景煜差人把他送回紫薇宫。途中,他挥开搀扶他的人,独自奔进茫茫无尽的宫巷。
      回想在席上见到与景煜亲密着的佑贤,他只觉体内五脏俱焚。
      为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他还把我当成孩子!
      “难道我、我不如父皇!”
      他不服气,猛见身上的天子礼服,发了恨地撕扯下来,抛进身后长长的巷间,仰天大笑。
      此时此刻,他真希望岁月能回溯,回溯到他萌萌无懂的那个年纪,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肆意地朝佑贤喊“爹爹”、肆意地抱着对方撒娇。
      “爹爹?”他重复,觉得可笑。世间有哪个儿子会对自己的爹爹有不伦之想?
      他拖着步子往前走,低垂着头,脚步沉重。身上的白单,在一片红惨惨的宫墙间,格外醒目。
      他自己都不知走了多久,好容易走到寝宫,一头栽进睡帐,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朦胧之间,香风扑鼻。他隐约地见一个美人映在眼底。仿佛是佑贤?
      心下惊喜,他不顾一切地将对方拉扯进怀,压在身下猛亲。忽听对方嘤嘤地哭起来,唤了声:“璘哥哥,你、你说话不算……”
      他听得烦闷,不多想,俯了身又去亲,且粗声粗气地道:“你不是常叫我璘儿?叫我璘儿!叫我璘儿!”
      无声。
      他支起胳膊,盯着身下人细瞧。眼前模糊,仿佛隔了纱、隔了雾。究竟是不是皇叔呢?他自己都说不清。
      管它的!酒意冲头,他更不愿深究了。他想,即便不是要定的人,权把这个充当,闭上眼睛,一样打法良宵。于是抱张呼李,尽把往日梦中所想一股脑发泄在这一次上。情急时,忍不住哀声哭泣:“皇叔!皇叔!你可知我镇日想你,想得好生辛苦!”
      他身下的人挣扎着,听他这样说,竟没了声响,亦不再挣扎。他始终闭着双眼,越发作他的春梦。
      汗水混泪,洇湿了锦褥。
      窗外夕晖渐没,金光殆尽。
      一弯银白的峨嵋月慢上中天,华灯璀璨。
      乾宁院宴席散尽,宫人们小心而熟练地收拾着满桌的玉盏、金盘。
      景煜微醉,显得有些疲惫。佑贤亲自伺候他洗漱、扶他就寝,然后让人去端一碗酒后服用的酸汤。
      软帐浮动,景煜倚靠床头的软枕,半眯着眼,凝视床尾与之对坐的佑贤。
      佑贤从内侍递过来的盘上接过盛了酸汤的小瓷碗,用勺轻搅一搅,舀了半勺,送至景煜唇边。景煜看着他,默饮。
      两人彼此不语,酸汤只剩得半碗时,景煜突然抓住佑贤送至唇下的手,借酒意道:“你知道么,阿贤。朕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日在酒中下药,强你……”
      “都这么多年了,还念那些做什么?”佑贤沉了脸,把瓷碗塞给景煜,“快吃了吧?”眼皮也垂下。
      景煜一手托着碗,没有动,仍盯着佑贤的脸:“难道,你不恨朕么?朕知道,你一度恨不得朕死,因此做了那些不由衷的事,你是想、是想报复朕……”
      “我恨你!我恨你!你是不是要我这样说你才罢休!”佑贤大叫,见景煜不再言语,方很疲惫似地叹了声,复抬眸与景煜相望,睫羽微颤,“你、你当时明明知道我爱她、她……”声音低了下去。
      景煜知说得是盈月,没作声,听佑贤继续道:
      “你知道我是爱她的,你还……”说着眼圈微湿,顿一顿,很绝望似地摇一摇头,“算了,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心头猛然一酸,景煜挣起身来,拉住佑贤另一只手,直把对方往怀中带。瓷碗打翻,酸汤泼撒了一地。
      “你又要做什么!”佑贤埋怨着,弯了身去捡,忽给景煜一把揽住,只听对方不停地问:
      “你爱朕么?哪怕一丝一毫?究竟爱不爱?”
      佑贤偎在景煜怀中,感觉到对方整个儿身体都在颤抖,吃了一惊。
      愕然片刻,佑贤闭起双眼,咽了咽泪,道:“我——已不恨你了。”
      景煜听罢,长长一叹,似晓得其中隐意,更搂紧佑贤,再不言语。
      就在这时,有小太慌张闯入,膝行至驾前,叩首:“太、太上皇,不好了!”
      景煜大为反感,抱着佑贤不放手,更不言语。佑贤静等了一会子,知景煜没有理会的意思,推开他,问下面的小太监。
      小太监斗胆瞥着景煜不耐烦的神情,瑟瑟道:“是、是万岁……”
      不等说完,景煜抬手打断:“朕不要听,你下去。”
      佑贤忙以眼色示意无措的小太监到外面待命,哄着景煜躺下,替他掖了被,轻声地怨:“你又来了,近日因何疏远璘儿?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景煜背对了佑贤,不语。
      佑贤以为他睡了,抽身欲退。
      景煜忽然开口:“你不等着朕睡着么?”
      佑贤看看他的背影,笑道:“我以为你睡了,原来还醒着。”坐回床边,哄他睡;他却翻了身,张着眼与佑贤相视。佑贤有点挨不住了,轻打他一下,怪道:“越发小孩子脾气!我去看看璘儿闯了什么祸,还不是让你少操些心?”
      “他能有什么事!”景煜咕哝一句,再度背向佑贤。凭佑贤跟他说什么,他都不言语了。佑贤推一推他,他也不理会。
      佑贤无可奈何地笑笑,轻巧地移步往门边去。他并不知道,他才转身,景煜已急不可耐地回头望他,很出神、很忘情地望。
      那不孝子令朕无眠,你知么?景煜在心底问佑贤。话不好出口,他直想哭。
      他曾一度期盼景璘有朝一日能像孝敬祖上般孝敬佑贤,哪里会料到那小子会对他的人起私心?他悔恨不已。
      待佑贤走后,他辗转思量一番,终是无法释怀,奋起写下一纸密函,亲手以蜡油封住,藏到随身一只香囊中。
      这是最后的手段了。他想,终于放了心。
      另一边,佑贤在屋外檐下问那小太监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道:“万岁回到寝宫,便与花家公子丝、丝缠到了这会子,还……奴才实在不放心,所以冒死来禀报!”
      “当真?”佑贤尤不相信自己预感到的恶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得这样迅速。
      “当真!”
      佑贤打量着小太监片刻,微微一笑:“报得不错,你是个好样儿的。”说着,向天子寝宫急趋,走不两步,忽想起什么,回首问那小太监,“你是皇上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小太监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奴才是伺候椒淑宫容妃娘娘的。”
      佑贤闻言,心下恍悟,面上却不露声色,含笑道:“我知道了,领赏去吧。”自往紫薇宫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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