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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明帝本纪第十二章01 ...

  •   江山曲•桃花词
      之明帝本纪
      第十二章01

      浑浊的烛,不似宫中用度,燃起来有股子焦苦味。
      火苗中,亦透出一丝丝若有还无的黑烟。
      黑烟猛地升腾,扭曲了佑贤的脸。他来了兴致,看着戚璠那金栗肤色的面庞,悠悠一笑:“你信么?”
      问得戚璠一愣。
      他起身,缓步贴近戚璠,很亲昵似地勾住了戚璠的脖子。眼见戚璠蓦地通红了脸,他又是一笑。
      含香的幽冷气息不经意间扑上戚璠的脖子,令戚璠身体一僵。戚璠瞪似地与佑贤相视了好一会子,猛地将对方推开:“王、王爷自重!”
      “怎么,你怕陛下?”佑贤浅笑出声,“我还道,你是喜欢我的。”
      戚璠脸又一红,他支吾片刻,方道:“奸贼傅义,是不是王爷向陛下举荐!”
      佑贤不屑地衔了戚璠一眼,掩口:“难道你是个聋子,听不到他们是怎样骂我的?何来问我。”
      “不!末将要您亲口说!”
      “哼,看来你是不信他们了?那些……”
      “王爷!”戚璠又急又恼,绝不敢相信他心目中最尊贵的人会是个祸国乱政的妖孽,“我永远记得,数年前独苏与陵鱼一役,王爷亲临末将军营时说……”
      “那么久的事,我早不记得!”佑贤冷下脸——他不许别人提及他的往事。
      那些如烟花般绚烂却易逝的辉煌,他怎会忘记?他只是不想记起他曾同景煜一样,也有过英气和高贵。一想到这些,他真怕他又会憎恨景煜——他总觉得他对景煜的恨还未灭,只是这会子给越来越浓的爱压下去,说不定哪时哪刻,又会战胜爱。
      戚璠的长麾,微有汗咸味,裹在身上,就像给人环抱住,很暖,令佑贤忍不住联想到景煜的拥抱。可是,景煜身上,从未有过汗咸味。在佑贤印象里,景煜总是表现得优雅、从容、沉稳、睿智……只有遇到我的事,他才会不像他,急躁、善感、笨拙、无措……佑贤逐一想起景煜的种种。
      ……他也只有在、在缠绵时,才会大汗淋漓。而他的汗味,却是给薰笼中的香冲淡了的……
      当从戚璠口中得知自己并非被景煜抛弃,佑贤不知有多开心。是他误会了他,他又恨自己。
      不知陛下现在宫中怎样着急呢!想象着景煜急恼不堪的样子,佑贤兀自笑了。他急踱到门口,开了房门,才想起戚璠,头也不回地与对方说:“我走了。至于傅义,你去与陛下说。”刚迈出一只脚,没征兆地给戚璠从后面拥住。
      佑贤闷闷一笑,透着些鄙夷:“……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戚璠听罢,倏然松手,只见佑贤一扯颔下的猩红丝结,长麾脱落、坠地。
      佑贤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
      “王爷!”戚璠急唤。他不知此一别,今生还能再相见否,索性将积郁多年的肺腑尽掏空:“末、末将从第一眼见到王爷,便立誓终身不娶!若得王爷相伴,末将也不要做官了。耕田放牧,我、我照顾你!你离开圣上,便再无旁人说你的闲话!我可以给你个名分!”
      佑贤略顿足,回眸,眼底一片干涩:“你们,全都一样。”翩然离去。
      却说叶良私把佑贤带来戚璠处,一方面是要让戚璠安心作他的镇军大将军,为国卖命;另一方面,叶良自得知佑贤害了几门忠良,一直暗暗打算将其带到个景煜难以触及的地方,除之而后快。
      车马行得比来时更疾,却迟迟没有接近皇宫的迹象。
      佑贤掀起帘子向外看,见景色陌生,心中起疑:“这是要去哪里?”
      叶良未语,驱车的小太监也不答话。只车子一拐,拐进一条黑巷。
      佑贤顿觉不妙,拽下车帘便要从疾驰的车上跳下去,哪知一个急刹,又让他重重跌回车里。他还没能稳住,已被驱车的小太监扯住长发,生拖了出来。
      叶良从袖间取出一把匕首,交与小太监:“做得干净些,咱家才可保你没事。”
      小太监点点头,正要动手,听佑贤说了声且慢。
      佑贤顾叶良,神情间并无惧色。他心下已对事态了然,亦不抵抗:“我死前,还烦你告诉我一件事?”
      叶良抬手止住小太监,以目光示意佑贤。
      “为什么朝堂上下,人人都恨我、想我死呢?”
      叶良笑:“王爷何等样聪明人,何用老奴说?”
      “我就是不明白!”佑贤眼中闪闪有泪,“当初,我并没有勾引陛下,是他、是他硬将我困于宫中。他强我,我不从,他就在酒中下药,害了我。你曾说,只要我对陛下好,他就会安心作个好皇帝,可为什么到头来,他的错全要算在我头上?”他说着,直觉得这番话像刀子似地一下下戳在他心上。
      当初,他想死,死不成;现在,他想活,又活不成。他的生死存亡,全不由他,竟都是围着景煜,即使景煜无心。他万万没想到,恨这么快就战胜了爱。爱恨间的摇摆,让他心力交瘁。
      他仍道:“若非你们逼我,我岂会去陷害程延寿、徐佐仪?如今,我死不足惜,只央你此番回去,勿告诉陛下我死时惨状,替我的尸首敛一敛衣、梳一梳发,我想、只想让他记得我的好处……”霎时,爱又战胜恨。
      叶良听罢,面露难色,幽叹:“老奴……自然是会为王爷打算的……”这么说着,忽觉不妥,“这都是为了陛下。”略犹豫,又道,“你,你错就错在生了张俏脸、生了个灵蛇似的身。难道你不知,自古危害君王及其江山的,不是外敌、不是朝上奸臣,而是频吹君王的枕边风?你未进宫时,万岁最宠爱容妃娘娘。她也算恩极一时,风光并不亚于眼下的你。可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几乎没人毁谤她,反而人人说她好——若你不来,她此时恐怕已册为皇后。为什么?只因她会做人!虽受恩宠,却从不将万岁占为己有,时常劝万岁去他宫走动;一方面落个宽厚贤达的名声,另一方面,把头上将威胁到自己的风势削弱。除此外,她还有三样绝技,是万岁最为欣赏的,即装聋、作哑、称盲;该听的听、该说的说、该看的看;其余的,即便无心有染,也装不晓得,一心只扑在万岁身上。所以,她得罪不到朝臣。你呢?你是个男人,本来源于朝堂,一下子受到万岁宠幸,遭诸臣嫉妒也是有的。可你不该,做了万岁妃子还欲过问政事,惹得群臣不满;你不该,独占万岁,使得后宫冷清;你不该,峙宠而骄,三番两次顶撞、要挟万岁,引得万岁无心理政;你不该,最不该的,就是你生得貌胜好女,却是个男人!”
      一番话——也算是肺腑了,令佑贤哑然。
      叶良一挥手,小太监又高举起匕首。
      就在这时,忽闻身后烈马疾驰,既而马匹一阵嘶鸣。
      马鞭啪地一扫,小太监手中的利器应声而落。
      月高,骏马上的人逆着光,依旧威风凛凛。
      叶良一眼认出来者,慌得扑身拜倒:“万!”猛念及正身在宫外,忙噤声。小太监跟着跪倒,不敢抬头。
      佑贤定定盯住来人,直至对方走近、彻底暴露于月光之下,他还是恍如梦里。
      来人用自己的斗篷将佑贤紧紧裹住,揽入怀。佑贤感觉到对方的热度,方确信这不是梦,揪紧了对方心口的衣服,呢喃反复:“陛下!陛下!”热泪垂落。不因景煜赶得及时,实因景煜为他只身犯险出来宫门。
      他不敢想象,若此际欲置他死地的人不是叶良,而是不识君主的强匪,结果又当如何!
      也许,景煜会为了他,送命!他不敢再想,直觉后怕。他把头紧紧贴在景煜的胸口,一刻也不肯离开。
      景煜抱着他,轻声哄:“别怕,有朕在。”将他带上马,回顾叶良,冷言,“回去再说。”
      话音落,只一骑,二人绝尘而去。
      刚回到宫中,景煜便叱问叶良:“是谁给你的狗胆!”
      叶良跪在下手,埋头不语。
      景煜对这老太监,是有感情的。一直以来,他把叶良看作家人,有心里话,只会对叶良讲一讲。可他万没料到,一向疼他的叶良、他一向依赖的叶良,会对他的挚爱下毒手。他不会原谅对佑贤意图不轨的人,即使对方是为了他好。
      真得要让叶良人头落地?景煜实有些不舍。但若非他千钧一发,他的阿贤这时已死在将他一手带大的老太监手中!
      如不作出惩戒的榜样,只恐后继有人!这么想着,景煜把心一横,摆摆手,示意将叶良拖出去。
      佑贤见状,忙握住景煜的手:“是我误会你,是我的错!你放过他吧?他、他也是为了你……”
      “阿贤?”
      景煜知这二人素来相视如仇,见佑贤为叶良求情,实在吃惊。他颇感欣慰,看看那老太监,道:“既如此,叶良,你起来吧。”
      叶良起身,依旧低垂着头,无言。
      “不过,”景煜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叶良杖责五十。”
      “太重了。”佑贤插话,“十五即可。”
      景煜依他,责叶良十五板子,那驱马的小太监也责了十五板子。
      叶良毕竟上了年岁,十五板子便令他在房里趴了足足九天。其间,有紫薇宫的人来给他送棒疮药,他只道是皇帝还念他,千谢万谢,全不以为是佑贤的好意。
      第十日,戚璠亲去检查那批新棉袄。
      几个曾于驾前狗咬狗的官员,按阶次排成一列似地,不停向戚璠陪笑脸,示意他别再跟他们过不去。侍郎还特别捧出一件精工棉袄,说是他大夫人连夜赶出来专门送与戚璠的。
      戚璠不收,更不理会他们。他亲自清点棉袄数目,才缮了车,忽见一名御史手托圣旨,领一队官兵闯将进来。
      不等戚璠问清状况,御史便与他笑道:“戚将军,你可要看一出好戏了!”
      戚璠不明所以,但见御史将四名贪官冷眼扫视一番,抖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
      众人跪倒。
      原来,景煜那日得知朝廷的千两白银被无故吞去,故意放走了这几个人。他令他们用那笔截流的银子重做衣服时,使人暗中监视,看那笔银两究竟流往何处。
      其中,五百两重新封箱,不知将送去哪里,还未动;四百两由尚书与侍郎平分;一百两中,军监司吃了七十两,三十两丢给郎中。
      四人被皇帝逼迫,不得不将银两凑回,算一算,已私自挥霍了一百余两,只得用之前的结余填补,好容易凑上了。待棉服完工,暗中负责此事的御史急报上,请到圣旨,直接来此拘人。
      四人高呼着冤枉,被官兵毫不留情地押走。
      看得戚璠大呼快哉,与御史笑道:“圣上这招实在厉害!叫人始料未及呀!”
      御史也笑,小声回说:“这次的审理,在下已请来御旨,不怕他们互相包庇,定使其供出奸贼傅义!”
      未几,那四个果然受审不住,咬出了傅义。
      傅义提前得到消息,四方奔走。众人见他大势将去,好似树倒猢狲散,谁也不敢去管。他只得偷偷地向佑贤投了拜见贴。
      拖过三五日,傅义才得与佑贤于宫中会面。他央佑贤无论如何,也要保他这条性命,若再保住官阶,是最好不过。
      他道:“下官明是朝廷的人,实是王爷的人。没有下官为王爷去堵悠悠众口,只怕诽谤之风又起,于王爷不利!下官不贪生、不怕死,只怕不能唯王爷鞍前马后,孝心难全!”
      佑贤听罢,想这人虽不及宋功好色,也是一样的可恶!其言语虽恭敬,却要挟尽现。
      佑贤想了想,淡淡道:“我当初提拔你,是叫你替我于人前多说些好话,勿叫他们再误会我。你却擅职中饱私囊,让我替你顶了不少黑锅,实在使我得不偿失。你的事,如今是陛下亲理,你也晓得,我而今与陛下诸后宫无异,无权干政,连与你会面也是忌讳的。我犯忌特来见你,不过想把上述同你讲明。往后,你自己凭造化吧。”
      见佑贤不理不睬地于廊间行远,傅义觉得气恼,亦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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